第3章 第 3 章
作品:《一步之遥》 卻听筠拿着手机,翻了个导航。离得不算太远,他没让司机送,准备自己走过去。
上京的夏季总是闷热潮湿的,是与俄罗斯的冷冽寂寥不同。站在一望无际的湛蓝苍穹下,卻听筠又想起了飞机上的那个人。游入松加了他的vx后就没了后续,卻听筠看过他的朋友圈,大多是一些风景照,偶尔还有几张自拍。最多的是一个叫‘名侦探社’的组织。
无法想象,国内居然真的有人开侦探社,真不是《文豪○犬》或者《名侦探○南》的骨灰级粉丝吗?
卻听筠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但应该算是为爱发电?
实景cos什么的,听起来就很赞。
卻听筠拐进一旁的小巷子,穿过这条巷子就到了和同学约好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是无端一慌。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无端暗示,幽深的巷口如同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只等毫不知情的猎物主动上门。
胸腔的心脏越跳越快,卻听筠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头顶乌云蔽日,不见一丝阳光;周围喧嚣的声音不知道何时消失了,长风呼啸而过,吹起地上掉落的绿叶;面前的巷口像是充满诱惑的潘多拉魔盒,又像是蓝胡子的房间,低声引诱着卻听筠。
下一秒,卻听筠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他知道自己最近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但是没想到这么不正常。脑中的警铃疯狂作响,卻听筠也不管别人会不会把他当成精神病,连忙跑到一个人稍微多点的地方。
太、太可怕了,感觉一踏进小巷子就是个死。
卻听筠摸出手机,找到高中同学,刚要发信息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大喊:“快跑!那辆客车失控了!!”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
那辆绿色的客车左突右撞,司机的头歪向一边生死不知。车上的人们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拿下车厢上的安全锤,平常一拽就能下来的锤子被死死地钉在上面,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都没拽下来。
孩子微弱的哭声响起,卻听筠看见了他们绝望的脸。真正面临死亡的恐惧时身体是动不了的,他尝试着离开被客车波及的范围,但终究是徒劳。看着越来越近的客车,他忽然想起那时候就应该听老张的,坐火车回。
他也想看看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刺耳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卻听筠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撞了出去。额头流淌过温热的液体,手臂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内脏好像都被撞碎,嘴里涌上了带着碎肉的鲜血。
卻听筠强撑着精神,意识在看见卻行峋那张慌张的脸上逐渐涣散、不省人事。
意识浮浮沉沉,像沉入了深海里。耳边声音嘈嘈杂杂,很多人同时说话。卻听筠听见了水冰沅凄厉的声音,如同杜鹃啼血:“——他的手不能治好吗?!他是要弹钢琴的!”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只能尽力康复,无法复原,他会感觉到手臂麻木、无力、疼痛,严重的时候只能打封闭。”
“……那他以后还能弹钢琴吗?”
“看康复情况。”
“怎么办?我该怎么告诉他?他那么喜欢钢琴……”
谁的手?我的吗?
我以后不能弹钢琴了吗?
虚空中似乎传来了曲声,清脆绵长,影影绰绰。圆号柔和丰满的声音吹完降b小调的引子后,大提琴朦胧沉闷的声音与小提琴和谐明亮的音色主奏奏响了降D大调主题,钢琴声音独奏华彩发展自由热烈,主题加上别样的音型,奏出了一首悠长而又深情的甜美乐声。
卻听筠听出来了,这是《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是他比赛的时候所弹奏的曲子。
记忆中黑白色的乐器离他越来越远,卻听筠站在原地,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听见了冥冥之中响起的声音,半含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幸灾乐祸。
声音说,这是给你的惩罚。
卻听筠像是在站在了一座浮岛上,很小,堪堪能双脚站住。四周吹来猛烈的罡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天地间只剩他自己。虚空中倏然出现一只黑雾凝成的双手,猛地从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
卻听筠掉下浮岛,回首间看见了那双浑浊晦暗的眼睛。
意识沉入谷底,指尖穿过静谧的水,向深处逐渐落去。
一只手越过层层雾霭,手指上戴了三四个戒指,造型古朴,手背上印着一只眼熟的小怪兽,拽住了卻听筠的衣领——
一个激灵,从梦中突然惊醒,卻听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医院。
他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手臂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卻听筠试着轻轻地动了一下,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我难道真的不能弹钢琴了么?
卻听筠像是没反应过来,怔愣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双眼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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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到了异常波值!地点在上京市靖康私立医院,波动3.5,峰值8.2,综合值高于4,确认出现。”
长发男人探头扫了一眼屏幕上红红绿绿的一片,嗤道:“肯定不是真身出现。”
“那怎么办?我们去吗?”
“让姜天明和夏渝行去,”男人说,指尖划过虚空,散发出一阵明亮,“让游入松带着占卜去内蒙古,檀石浑一定在那。”
“好的,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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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名侦探姜天明,他是夏渝行,”一头卷毛的学生拿着证件,上面‘名侦探社’几个字配上深蓝色的证件,怎么看都有一种怪诞之感,“请问能见一下卻听筠吗?”
卻行峋眼底一片红,毫不犹豫:“不能。”
“我们怀疑有卻先生遇到了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请您……”
“我说了不能见他!”卻行峋怒吼一声,伸手拉过姜天明的衣领,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别他妈来找我弟弟了,他谁也不见!”
“可是……”
三人对峙在医院病房,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卻家包下来了这一整层。姜天明还在努力解释,但是卻行峋根本不听,只想把这两人玩侦探游戏上瘾拿他弟弟消遣的家伙丢出去。
“别欺负老实人,”旁边叫夏渝行的男人有一头黑色的长发,他指间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只木簪,深绿色的花纹缠绕到了簪尾,编成了一朵奇特的花。花压住卻行峋的手,如同泰山压顶,动弹不得。
卻行峋眼中闪过惊异,语气不自觉放慢:“……再说一遍你们是谁?”
“名侦探社,”夏渝行还是笑着,却无端令人感到高傲,他以仰视的姿态俯视着卻行峋,紧紧盯着后者的眼睛,“劳驾问问卻听筠,认不认识游入松。”
游入松是谁?
卻行峋松开了,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渝行,转身进了病房。
不大一会,他走了出来,臭着一张脸,“进去吧。”
病房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卻听筠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坐在床上,右手被石膏紧紧束缚着,左手在空中规律地敲打着。
夏渝行:“你好,名侦探夏渝行。”
“我以为名侦探社是个cos社团,”卻听筠望着窗外,单刀直入,“我的手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抱歉。”
卻听筠毫不意外,只是单纯地询问。类似的问题在他醒来的这几天已经问了不下百遍,那颗期待的心在一次次失望中落空,如同一汪死水。
“那个东西说,这是给我的‘惩罚’,”卻听筠说,昔日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钢琴家低下了头,脖颈绷成了一片直线,再也看不见曾经的影子。他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夏渝行调查过卻听筠,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但是他没有说,而是问:“如果善良是原罪,你会后悔吗?”
卻听筠的眼睛没有光,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
“那种东西就喜欢践踏别人的尊严,”姜天明拍了拍卻听筠的肩膀,安慰道,“你可以出去走走。”
卻听筠点头。
夏渝行和姜天明见问不出来别的东西,陪着卻听筠呆了一会就告辞了。
门外等候的卻行峋指节敲了敲门,问:“你想吃东西吗?”
“我想睡觉,”卻听筠背对着他,滑下身盖住了被子,“我想睡一会儿。”
卻行峋欲言又止,挣扎许久,轻叹了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针落可闻,玻璃窗半敞着,风吹动白色的窗纱,洋洋洒洒,盖住了窗台上摆放的唯一一点绿色。
卻听筠蜷在被子里,头埋在枕头上,那是一个还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唯一有安全感的姿势。他掩面,发出嘶哑的沉闷恸哭。
泣音安静压抑,尾音在风声中飘散。
几天前拿到柴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不过转瞬之间,天翻地覆。
心脏被攥紧般的疼,内脏压抑紧缩,连骨骼似乎都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过往种种在脑海不断盘旋,钢琴的声音弥漫远去,他似乎再也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
我的尊严如此狼狈,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