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是被疼痛唤醒的。


    那种痛像有人用钝刀在大脑里搅动，整个人一片混沌。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一点，下意识想抬手按住额头，却发现手臂沉重如灌了铅，眼皮也似有千斤重，几次挣扎才勉强睁开一线。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流动着淡蓝色光纹，如同水波荡漾。


    这不是她的公寓，她的住所天花板是纯白色的，角落里还有一块去年漏水留下的淡黄色痕迹。


    这是哪里？


    她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一阵刺痛突然袭来，海量信息如决堤洪水冲入脑海。


    谢瑶闷哼一声，蜷缩起来。


    无数画面在意识中闪烁：一个与她同名的女孩，二十二岁，星际艺术学院影视创作系高材生；一份提前获得的实习合约，来自“星辉传媒”；一部耗尽积蓄的作品《无尽深空》；还有……


    背叛。


    “林靖……”


    名字从她齿间挤出，带着原主残留的恨意。


    谢瑶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


    她缓缓坐起，打量着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


    左侧墙壁是整面的虚拟窗，显示着浩瀚星空，一颗土黄色行星正在视野中缓缓转动。右侧墙边摆着一张悬浮工作台，上方投影着半完成的全息场景，一艘破损的太空船漂浮在星云间，细节精致得令人惊叹。


    我穿越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戒痕。


    这不是她的手。由于过去的经历，她的右手食指有一道疤痕。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透明药瓶，已经空了。


    谢瑶拿起来，标签上写着“神经舒缓剂-30粒”，旁边用红色字体标注“超剂量服用可能导致永久性精神损伤”。


    她忽然明白了原主的结局。


    “傻姑娘。”谢瑶轻声说，将药瓶捏在掌心。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为个男人放弃生命，值得吗？”


    起身时一阵眩晕，她不得不扶住墙壁。


    镜子里的女孩面容憔悴，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但五官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些。


    她开始检查房间。


    衣柜里是清一色的深色休闲装，唯一一套正装烫得笔挺，标签还没拆。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全息存储芯片，按类型分类标注。工作台抽屉里有一本纸质笔记本。


    谢瑶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创作构思和分镜草图。最后一页写着：“我终于全部完成了，明天提交版权登记。林靖说会帮我检查最终版本，他真好。”


    字迹到这里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渍晕开。下一页只有一行颤抖的字：“他偷走了它。”


    一段记忆突然浮现：原主熬夜完成作品，将文件发给男友“提意见”，第二天却发现林靖已经抢先注册了版权。


    根据星际创作法，除非能证明创作过程，否则版权归登记人所有。而原主为了保密，创作期间从未上传过云端草稿。


    谢瑶冷笑一声。这种伎俩，在八百年前的影视圈就屡见不鲜了。


    她继续搜索，在床下找到了原主的个人终端。


    瞳纹解锁后，账户余额显示“137.5信用点”，而待付款账单包括本月房租800信用点和星辉传媒的器材租赁费2000信用点。


    “真是绝境啊。”谢瑶喃喃。


    但当她浏览到“精神创作舱”的使用说明时，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创作者不需要摄影机、灯光和剪辑软件，只需将精神连接生物舱，就能直接将脑海中的画面转化为全息影像。


    当然，需要培训，也需要强大的精神力。


    否则很容易走神让作品跳跃得像傻子的呓语，也容易让画面变形如同邪典创作。


    但毫无疑问，这简直是创作者的天堂。


    她抚摸着墙角那台流线型设备，它看起来像一颗巨大的水滴，表面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提醒她已经很久没进食了。


    冰箱里只剩下半包营养剂。她皱眉喝下那管味道像过期酸奶的液体，决定先去医疗机构检查身体，原主服用的药物可能还有残留。


    刚走到门口，智能门禁显示对门有人。


    通过猫眼看出去，她看到三个搬运机器人正将一个金属箱运出隔壁房间，箱子上贴着“林靖-星际光影”的标签。


    星际光影——星辉传媒在本星球的最大竞争对手。


    他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公司。


    一个高挑男子站在走廊指挥搬运，侧脸线条分明，银灰色衬衫，黑色西裤。


    他转过头，谢瑶看清了他的全貌。


    确实英俊过人，但最吸引人的是他微微下垂眼角，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鹿。


    林靖似乎感应到视线，突然看向谢瑶的门。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挺直腰杆，一把拉开门。


    “瑶……瑶瑶？”林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你不是……我是说，听说你请了病假……”


    “托你的福，还没死。”谢瑶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仿佛这具身体的本能还在运作。


    林靖很快调整表情，露出那种让她恶心的关切神态：“听说你作品出了问题？真遗憾。不过比赛嘛，以后还有机会。”


    他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终端，调出“《无尽深空》版权登记证书”的全息投影。


    谢瑶感到一阵怒火上涌，但更多的是荒谬感。


    这个剽窃者站在这里，穿着明显用原主创意换来的职位装束，还摆出一副胜利者姿态。


    “小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有多可笑。偷盗者也一样，以为偷来的东西是自己的能力。”她忽然笑了笑。


    林靖脸色变了：“你胡说什么？精神药物吃多了？”


    “我清醒得很。”谢瑶向前一步，她比林靖矮半个头，对方却情不自禁地后退，“顺便告诉你，《无尽深空》的剧情有大漏洞，在第三幕结束处，希望你的观众能接受这点瑕疵。祝你好运，小偷。”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作品完美无暇，不会有漏洞！”但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变白，控制不住地对谢瑶发起攻击：“不要想着打乱我的心情，你不过是垂死挣扎。提交截止只剩48小时，你连重新构思都来不及！”


    说完，他猛地转身对搬运机器人吼道：“动作快点！”


    看着林靖近乎逃跑的背影，谢瑶轻轻关上身后的门，嗤笑一声。


    她刚才的话不是虚张声势，在翻看原主笔记时，她确实发现了一个叙事逻辑的断层。


    看起来，林靖还没发现。


    医疗中心的建筑像一颗巨大的水晶，棱面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接待谢瑶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她将神经扫描仪贴在谢瑶太阳穴，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根据血液检测，你确实服用了过量神经抑制剂，但精神力读数却异常活跃，完全没有透支迹象。”


    谢瑶心跳加速：“这意味着什么？”


    “理论上不可能。创作者每次使用生物舱都会消耗精神力，需要至少72小时恢复。而你……”


    她顿了顿，疑惑地摇摇头：“像从未使用过生物舱一样。”


    谢瑶想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也许两个灵魂的融合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她决定保持沉默。


    良久，医生得出结论：“无论如何，这是好事。你的精神力水平足够立即投入新创作。”


    “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


    走出医疗中心，太阳正好快要落山，将整个城市笼罩在昏黄的光中。空中车流沿着看不见的轨道穿梭，全息广告在建筑物表面流动。谢瑶站在广场中央，只觉得浑身轻松。


    她看到一个年轻母亲蹲下身整理孩子的鞋，眼神温柔；一对情侣在喷泉边争吵，女孩眼眶发红；几个学生围着街头艺人，为他投影出的星际怪兽惊呼。


    八百年的科技发展，人们却依旧会为了同样的事情悲伤快乐。


    谢瑶嘴角不自觉上扬。她突然确信，自己能在这个世界继续讲述打动人心的故事。


    但下一秒，一条消息跳出来。


    星辉娱乐法务部通知：若实习生谢瑶未能在规定时间内提交星河杯参赛作品，公司拟启动解约程序。根据《蔚蓝星域人才培养协议》第17条，需返还预支培养金15万信用点。


    谢瑶眼前一黑。


    而距离截止时间……


    还剩46个小时。


    她立刻返回公寓，径直走向生物舱。


    舱体感应到她的接近，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缓缓开启。内部是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躺下去必定很舒服。


    谢瑶深吸一口气，躺进生物舱。舱盖缓缓闭合，黑暗笼罩了她。


    眼前一亮，她出现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全息影像碎片如同珍珠一般散乱地悬浮在空中。那是原主在创作过程中偶然的灵感爆发，或是舍不得删除的碎片。


    一片荒芜的外星沙漠、空间站里失重的爱情、引擎室中老机械师的独白……


    “足够了。”她轻声说，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拍过的每一部电影，指导过的每一位演员，处理过的每一次危机。


    这些经验与原主的记忆交织，逐渐形成新的图案。


    “现在，我要开始了。”她对自己说，开始学着原主那样，调动精神力，意识深处，一个故事开始成形。


    让林靖带着被他污染的《无尽深空》见鬼去吧，新时代需要新的故事。


    讲故事的人，已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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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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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001 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