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


    姜野指尖轻抚灵轨表面，像是在触碰一场易碎的梦，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语调克制却颤抖。


    傅庭声静心凝神，感受着来自灵轨内部的波动，颔首道：“不错，此处剖开三尺深，便能见到灵核。上面应该附着了不少经络，全部斩断方可取出。”


    她顿了顿，语气郑重：“刚才说了，灵核一旦离开灵轨，便会化作齑粉。姜掌门，您真的决定要……”


    “难道，让她永远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山腹中，就是更好的结局吗？”姜野忽然笑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断落下，溅起细小的灵光，“将这灵轨修好，是她的愿望。”


    傅庭声不再劝阻。


    她指尖灵光绽出，化作灵刃，缓缓划开灵轨表面。


    破开的刹那，灵液沁出，浓郁灵气瞬间充斥整个空间，在空中凝结成无数晶莹的液滴。幸而合欢宗的护山大阵与姜野布下的结界牢牢锁住了气息，否则这般动静不知要引来多少邪祟。


    随着切口不断扩大加深，那颗鲜红的灵核终于显现在二人眼前，宛如一颗宝石心脏，缓缓跳动，给姜野苍白的面容染上了瑰丽的霞光。


    姜野伸出手，像怀抱婴儿般轻轻托住那颗灵核。


    “别怕…不痛，很快的。”


    他轻吻着灵核，手指精准斩落连接其上的经络，动作极尽温柔。每断一根，灵核的搏动就减弱一分。


    终于，姜野深吸口气，将那灵核整颗捧了出来。


    “簌……”


    灵核在他手中瞬间化作漫天齑粉，彻底消散。姜野闭着眼踉跄半步，整个人都黯淡下来，仿佛神魂也随之被带走了几分。


    傅庭声心中无奈，正准备着手处理那切口。


    下一瞬，异变突生。


    整条灵轨开始急速褪色，切口处忽然喷薄出汹涌灵力，气势磅礴，轰然击穿前方石壁，破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清冷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与肆虐的灵气交织成一片如梦似幻的迷离景象。


    灵气狂暴席卷，傅庭声几乎要被掀飞，只能死死抓着灵轨，才勉强稳住身形。


    磅礴灵力顺着经脉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在四肢百骸中奔流不息。在这般精纯灵力的反复冲刷下，她倏然感到丹田内发生了些许变化。


    糟糕，要突破了！


    傅庭声心知突破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当即凌空盘膝，抱元守一，将经脉中暴涌的灵力尽数引入丹田。再看那元婴沐浴在丹田灵液中，已呈五星朝天之势，通体流转耀眼光华，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蜕变。


    锻铸元神之体需全神贯注，自然无暇再去顾及其它，她索性放开所有束缚，任由平日收敛的剑意与灵压呼啸而出。


    万千剑意反复锻打，血肉经脉寸寸淬炼，月光透照间，她的皮肤竟逐渐显现出玉质光泽。


    傅庭声正沉浸在这脱胎换骨的玄妙境界中，全然未觉石壁缺口处赶来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杀意如潮，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贪念与恶意。


    裴挽翻袖结印，透明结界瞬间罩住傅庭声，旋即踏至姜野身侧，比肩而立，共对不速之客。


    姜野双目赤红，泪痕未干，却笑得风情万种，明艳之下透出一股森然鬼气。他盯着为首之人，声音冷冽：“春长老深夜不在府上静修，怎这般兴师动众闯我禁地？”


    传功长老春池负手而立，满面笑容。


    “掌门独占灵轨百余年，我等从未多言。如今却将悬镜司的人放进来修炼，莫非要把合欢宗的万年基业拱手让人？”


    姜野轻笑着撩开鬓发，姿态慵懒，语气挑衅：“本座愿意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倒是春长老，手伸得也忒长了些，与其操心旁人，不如回去好生静养，也让你脑后那个包消减几分。”


    “你——！”


    今夜随春池来的弟子，皆因炼化灵轨碎片落下隐疾，外出行事全靠那顶黑色兜帽遮掩。姜野此言，分明是在当众揭他们的短。


    春池咬牙冷笑，强压心头怒火道：“掌门此言说得轻巧。合欢宗修行本就艰难，三界隔绝后，更无一人得道飞升。多少弟子寿元将尽！宗内既有断轨，为何不用？”


    他猛地扯下兜帽，露出脑后拳头大的黑色肉瘤：“有了这些源源不断的碎片，能让多少弟子活下去！凭什么不用，偏要耗费心力去修补，还搭进去——”


    “活下去？就用那些他人神魂换来的阳寿？”姜野挥袖打断他的一派胡言，“我合欢宗，何时成了食人性命的邪魔外道！”


    见话不投机，春池也懒得再费口舌。


    “多说无益，今日这灵轨必须交出来！我知你找来了悬镜司的帮手，那就让你们看看，一味地墨守成规，究竟错过了怎样神奇的力量！给我上！”


    随着他振臂高呼，身后上百名弟子应声上前，扑向两人。这些弟子浑身死气，漆黑兜帽下隐约可见扭曲膨胀的肉块，显然在炼化碎片获得非人之力的同时，也付出了必然的代价。


    春池则被护在中间，轻摇手中金玲，蛊惑道：“把灵轨抢过来！”


    “道貌岸然的东西！”姜野很快从铃声中察觉到对方修为暴涨了数倍，双手一振，唤出双刀，不忘叮嘱裴挽：“春池最擅以铃音惑敌，切不可大意！”


    话音未落，春池已催动弟子扑杀而来。


    姜野纵身而上，双刃破风，凌厉非常，将数名行尸走肉般的弟子劈得血雾横飞。然而在铃音操控下，那些弟子却仿佛不知疼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往上扑。


    “铃——！”


    “铃——！”


    即便姜野合体期修为，在铃音的持续干扰下也开始渐渐乏力，刀势愈发滞涩迟缓。


    “掌门也就这点本事？”春池仰天狂笑，声音里透着得意与挑衅，“不如趁早让位！”


    姜野起势正欲再攻，却被裴挽按住肩膀：“退后。”


    刹时，磅礴杀气席卷整个洞窟。


    裴挽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眼底泛起血色寒光，剑锋轻抬，便是夺命杀招。


    首当其冲的十余名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瞬间四肢尽断，倒地不起。裴挽缓步前行，不疾不徐，如死神游走人间，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剑气纵横，每道寒光势必带起漫天断肢残骸。一时间洞窟内哀嚎不绝，腥风四起，恍若阿鼻现世。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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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数息，上百名弟子尽数毙命。


    只余那一人，血衣执剑立在原地。


    春池骇然失色，声音颤抖：“你，你是裴，裴……”


    话未说完，寒光已至。


    “嗤！”


    春池后脑的肉瘤被整块削去，骨白森然，鲜血四溅。剧痛令他喉间爆出一声凄厉惨叫，而那肉瘤却在落地瞬间化作一滩翻滚蠕动的黑血，散发出腥甜的恶臭。


    裴挽一脚踩住他后背，冷声道：“说，鱼先生呢？”


    春池的气息如断线风筝般急速下坠，整个人却仿佛因绝望癫狂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忽而放声大笑，声嘶力竭：“你们…你们抓不到他的，他已经……”


    姜野眉目一沉，喝问：“已经什么？”


    春池伏在血泊中，已渐渐地笑不出来了。他呼吸急促，脸色惨白，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那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姜野：“他已追随…蚀神……离开了……”


    “蚀神……”裴挽眉头紧蹙，沉声追问，“去了哪里？”


    春池嘴角抽搐，还想再笑，瞳孔却已扩散，猛地喷出大口黑血，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如被抽空的皮囊般迅速干瘪，彻底断气了。


    姜野俯身仔细查看后，不禁叹息。


    “本已是强弩之末，全靠那肉瘤吊着命。如今失了依托，便什么也不剩了。可惜了…原也是我合欢宗的栋梁之才……”


    与此同时，穹顶传来滚滚雷声，如擂战鼓，响彻山腹。


    是傅庭声的化神雷劫！


    只见她浮空盘坐，发丝无风自动，看起来神光奕奕。无人知晓她此刻的识海正在猛烈翻涌，无尽剑鸣回荡其中，剑光纵横，凛冽杀伐。


    “轰——！”


    裴挽设下的结界应声碎裂，紧接着第二道紫电雷龙破空而下，带着天威直直向她劈来。


    就在雷光及体的刹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傅庭声头顶凝成，身形容貌与她一般无二，赫然是刚在丹田淬炼成型的元神。


    雷龙嘶吼咆哮，裹挟着毁灭之力轰然击下。傅庭声双目紧闭，元神却抬手虚空一握，一柄由纯粹剑意凝成的长剑在她掌中寸寸浮现，剑身光华流转，锋锐无匹。


    剑影与雷龙正面相撞，剑鸣震破耳膜，雷光万道，四处爆散，瞬间照亮了整座洞窟。


    傅庭声被余震冲击得喉间一甜，立刻稳住心神，以元神长剑为引，将狂暴雷力引入经脉。先前淬炼过的血肉在雷霆中再次碎裂，又随着灵骨一起缓缓重塑。傅庭声在丹田雷火与识海剑意的双重洗礼下，气息愈稳，渐入佳境，开始分出心力与元神融合。


    雷声未歇，第三道、第四道雷龙接踵而至，天威愈加浩瀚。傅庭声令元神执剑相迎，剑罡与雷霆来回碰撞，不断迸发出耀眼星火。


    终于，当第九道雷龙坠下之时，元神虚影已彻底与本体合而为一。


    傅庭声双眸猛然睁开，眼底剑光烁烁，凌厉如星。她缓缓起身，周身灵压爆起，剑意直冲九霄，将最后一道雷龙硬生生劈断，化作漫天流萤。


    雷声渐息，天威消散。


    已是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