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锥心·将死之人

作品:《风前絮

    下朝后,半壁臣子在宫外,半壁臣子在宫内,皆熙熙攘攘。


    整个户部连同平素敬重陶然的清流,皆身着素服,在烧毁的陶府内堂祭拜。


    陶然被炸毁在云津会馆,尸骨无存,眼下的棺椁中摆着他旧日的朝服,是一座空空如也的衣冠冢,众人神情肃穆,皆缓缓流走过他的棺椁,不发一言。


    陶府外,官兵围挡,亦止不住向内攀看的百姓。百姓中早有流言,何以前户部尚书陶然被定罪叛国,如先时的季丞相一般,却仍有大批臣子祭拜。


    官家的事,人们说不清,也弄不明白。百姓不在乎谁是头上的主儿,只在乎自己的日子是否过得安居乐业。


    钟睿林居首,带着众臣子郑重三拜,然后将陶然给予自己的私章双手奉于牌位前,流泪默道:“兄台好走,惟君之志,吾愿承之。”


    语罢,他一抹眼泪,转身离开。


    宫内,大批臣子亦被禁军挡在颐政殿外。殿内,严忍冬坐在祝钦云的旧位上,对面三把太师椅,坐了陈恨生、孙兼礼、蓝生三位众臣。


    他不是他们的君,他们没必要站着回话。


    严忍冬揉揉两眼间,似是有些疲累,问道:“还是关于太子的事吗?”


    孙、蓝两人皆满肚子气,不想说话,陈恨生到底沉得住气些,索性回道:“季静言是叛臣之女,又妖妃祸国,你怎么能让她的儿子当太子?”


    “不然你想让谁,”他抬头问,“让朝中那个假的祝长风吗?”


    “假的祝长风?”孙兼礼冷嘲热讽,“前线军报,祝长风在北境大兴改制,闹得风生水起,我的首辅大人,他要真想当太子,恐怕轮不到你赐给他。”


    他把身子往前倾,挑衅问道:“您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严忍冬冷笑:“怎么,孙大人这兵部尚书之位是不想做了吗?该做好万全之备的人是你,北境的防线给我加固好,一兵一卒都不准放得南下。”


    孙兼礼听了之话,一摸鼻子,荒唐嗤笑:“首辅大人还有多少钱拨给兵部?如今都要拿我们的私产回填国库了,大人还想推行新政?要我说,两个办法,要么趁着调粮,把湖广地区的富绅也给抄了,要么,就广告天下百姓,勒令徭役,富国强兵,否则北方旱情一过,您认为北境还挡得住吗?”


    “新政的事有户部操心,”严忍冬道,“孙大人,管好自己兵部内务,不懂的事,就不要插手。”


    对面三人皆阴恻恻地不说话,严忍冬笑道:“我知道你们在委屈什么,不过就是那起子利益分赃的事,放心,不会短了你们的。”


    他起身,附手在背,来回走着说:“陶家是大富,他死了,抄了他的家,你们还怕回填国库的钱流不回你们的口袋吗?”


    陶家抄没的事正在行进中,洲渚别院已被巡防营镇守,严忍冬单独派了户部以外的人去办。


    三人听了皆默默不语,陈恨生起身道:“我还是觉得,静妃的孩子不合规制,还有几个月,梦妃的孩子就要临盆了,届时不论是男是女,我们都可以诌出一个皇子来。她父亲好歹是礼部尚书,也算名正言顺。”


    严忍冬虽不是皇帝,心里却早把此事划定为私事,他不想与三人多纠缠,只道:“关于这件事,夜长梦多,我心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语罢,他便要走。陈恨生叫住他:“首辅大人。”


    严忍冬回头,且听他要说些什么。


    他附手在背,缓缓踱步靠近,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见地嘲讽,问道:“静贵妃,当真已伏诛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不到最后一刻,严忍冬万万不会杀季静言。


    她是他的梦,是他一眼认定的女人,就算是死,她也必须和他一起死。


    严忍冬背身对着陈恨生,呵呵一笑,留下一句话飘然远走:“你说呢?”


    颐政殿内,留下的三人默默无语。


    半晌,蓝生嗤笑道:“简直是个疯子。”


    夜半,众人已经睡了,潇湘书房中,季静堂幽幽转醒,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静兰一手抱着热水盆,一手推了推伏在桌上的墨香,小声道:“快去睡吧,今夜我守在这儿。”


    那边,静堂的眼睛又闭了下来,墨香远远看了一眼,点头道:“辛苦三小姐。”


    语罢,便有些疲累地到偏房去睡了。


    静兰端着木盆里的热水到床边给姐姐擦脸,她以为静堂没醒,边擦边道:“姐姐,你知道吗?公道自在人心,就算姐夫死了,今天还是有很多人去祭拜他,姐姐......”


    她突然间眼里噙了泪,自言自语道:“世上还是有光明的,对吗?”


    静兰的声音越来越轻,话尾那个字,仿佛羽毛轻轻挠过一般,几乎成了哽咽。


    她手中的动作轻缓,一刻不停地擦着,擦着擦着,静堂的眼角竟流出了泪水,整个人缓缓抖动了起来。


    “姐姐,”她惊喜,慌忙起身去看,门外忽地传来三重扣门的声音,长——短——长,轻——重——轻,她侧耳去听,屏息凝神。


    长——短——长,轻——重——轻。


    长——短——长,轻——重——轻。


    声音又重复了两遍,静兰像是确认了什么,慌忙丢下毛巾,出去反身把门关好,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把头侧贴到院门去听。


    许久,门外似是没了声音,她放心不下,敲敲推门去看,空无一人。


    突然间,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多了她的匕首,静兰迅速又从腰间取出另一把匕首,与眼前那蒙面之人对打起来。


    “是我!”蒙面人控制住她,慌忙露出面容,静兰见是祝长风,神情惊讶,小声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宫中成亲了吗?你来干什么!”


    祝长风谨慎地朝外看一眼,低声道:“说来话长,先让我进去。”


    门外已经宵禁,巡逻的士兵来回走着,迟重的金甲声由远及近,静兰生怕惹得是非,谨慎地朝门外看看,便放了祝长风进来。


    祝长风刚在院中站定,身后的静兰便将手中利刃迅猛地向他刺来。


    “你干什么!”祝长风回身控住,始料未及。


    “你这个叛徒!”她不由分说,“你背叛北境,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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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罢,两人又打起来,静兰并不信任他,自从宫中传出祝长风娶了砾瑰公主,他就消失了,此刻她疑心十足,招招式式朝他的命门打去,祝长风退无可退,撞到了静堂房间的门板上。


    静兰思及姐姐,内心恐惧她暴露,提起匕首就朝祝长风刺去,方才那重重一撞,早把墨香、杨绪等人惊醒,二人跑出来看,墨香大叫道:“三小姐,住手!”


    匕首在祝长风眼前停住了,静兰不由分说回身挡在门前,将祝长风一脚踢下去,厉声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祝公子,”墨香在大兴义庄见过祝长风,又听过季静堂说两人之间的事,此事奔过去护住,朝静兰道:“三小姐快住手,祝公子和我们认识!”


    静兰神情惊讶,和杨绪相互对视。


    几人在另一房间将事情掰扯清楚,静兰才忧心方定,带着祝长风去看季静堂。


    床上,静堂睁着眼睛,疏离地望着上空,听众人进来,仿若不闻。


    “姐姐,”静兰过来,小心翼翼地轻摇她,尽量摆出高兴的神色,笑道:“你的孩子没事,保住了,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她不说话。


    墨香见此话无用,亦上来道:“二小姐,祝公子来看你了,您瞧。”


    她也不说话。


    祝长风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看着。他从未见过静堂这般模样,仿佛暗夜里一句发光的干尸,周身没有一点血色,惨白至极,嵌在床板上,不会动弹。


    他知道她还活着,却又觉得她已经死了,那不是活人的样貌。


    是啊,谁能遭得住呢?


    或许,悲伤的事换一种来法还算尚可,可桩桩件件,轮轮回回,自己毕生挚爱的人一次次消逝于大火,她躺在不同的床上,心死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杨绪见众人都凝在了原地,深深叹了口气,径直向前,坐在床边去替她把脉。


    “都回去吧,”他闭目摸了片刻,“大人和孩子都没事,人缓过来需要时间,你们不要逼得太急。”


    他放下她的手的片刻,静堂幽幽说了一句:“我要去见他。”


    那声音极细极小,旁人没有听见,杨绪却听见了,他问:“你说什么?”


    “我要去见他。”她重复了一遍。


    他们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众人心里皆是一酸,静兰跪下来,伏在床前,抚着姐姐的额头,含泪笑道:“姐姐......”


    静堂摇头,眼睛怔怔地看天,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他没有死,”她道,“没有死。”


    墨香闻言捂住了口鼻,默默转过身去哭,半晌,她实在忍无可忍,同静兰一起伏跪在床前,哭道:“姑娘,大人死了,在云津会馆,死在了我和眠儿面前......”


    她抽泣着说:“当时会馆和陶府一起炸了,他是为了保护我们......姑娘,大人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吧。”


    静堂闻言,依旧机械地摇着头,一股股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漫出,嘴里低声道:“我不相信,他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