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忆灵的公寓门被猛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绝对！不可能！”她指着只有一张床的卧室，手指因愤怒微微发抖，“你睡沙发。”


    顾岁朝倚在门框上，青铜锁链垂落在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方小姐，我有三个理由反对这个安排。”他慢条斯理地竖起修长的手指，“第一，这个沙发长度只有一米六。第二，我是债权人。第三...”


    锁链突然绷直，将方忆灵拉向他。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十厘米，顾岁朝身上那股冰冷的甜香扑面而来：“...超过三米，锁链会提醒我们。”


    方忆灵的背抵在墙上，能清晰感觉到顾岁朝呼吸时的凉意。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提醒？上次超过二十米才...”


    顾岁朝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锁链在缩短，记得吗？现在警戒距离是二十米。”他轻轻拽了拽锁链，“而且，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讨论睡眠安排？”


    方忆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倒吸一口冷气——梳妆台的镜子里，她的倒影正缓缓转身，走向镜面深处。


    而现实中的她分明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岁朝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方忆灵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镜子。


    “镜中异象。”顾岁朝打了个响指，镜面瞬间蒙上一层白霜，“从你使用‘锁死’能力后？”


    方忆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没告诉顾岁朝的是，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三天了——自从幸福公寓事件后，每次照镜子，总会有那么一瞬间，镜中的自己穿着古怪的红色嫁衣，或者做着与她不同的动作。


    顾岁朝松开锁链，走向她的书桌。方忆灵的笔记本摊开在那里，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锁具型号和客户信息。他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停住：“这是你写的？”


    方忆灵冲过去想抢回笔记本，但顾岁朝轻松举高。


    她跳起来够不着，只能气呼呼地瞪着他：“还给我！”


    “回答我的问题。”顾岁朝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些记录你遗忘事项的笔记，是你写的？”


    方忆灵愣住了：“什么遗忘事项？”


    顾岁朝将笔记本转向她。


    在客户信息之间，夹杂着许多她毫无印象的文字：


    【已遗忘：陈玄的长相】


    【已遗忘：千机秘录第三章内容】


    【已遗忘：2023.5.18 14:30-15:17】


    【警告：不要相信21:07的镜子】


    最诡异的是，这些字迹分明是她自己的。


    “这不可能...”方忆灵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文字，“我不记得写过这些。”


    顾岁朝的表情变得复杂：“记忆锁的副作用比我想象的严重。”他合上笔记本，“从今天起，每次使用能力后，立刻记录你记得的所有事情。”


    “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顾岁朝突然抓住她的右手，将她的无名指按在笔记本封面上，“你的记忆正在被系统性删除,而删除者...可能是你自己。”


    胎记接触笔记本的瞬间，封皮上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纹路，组成了一个复杂的锁形图案。方忆灵瞪大眼睛——这是方家秘传的“记忆锁”标记，只有祖父会使用。


    “叮咚——”门铃响了。


    顾岁朝瞬间松开她的手，锁链哗啦一声垂落。


    方忆灵深吸一口气去开门，发现是林小柔，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师姐！我带了...”林小柔的目光越过方忆灵，落在顾岁朝身上，声音立刻低了八度，“...双份浓缩...”


    方忆灵接过咖啡，注意到林小柔今天格外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你还好吗？”


    “没事，就是...”林小柔的视线飘向屋内，突然瞪大眼睛——她看到了那条连接方忆灵和顾岁朝的青铜锁链，“哇哦，你们玩得这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方忆灵脸一热，“这是...工作需求。”


    “嗯哼。”林小柔露出促狭的笑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那盆曼陀罗开花了，特别漂亮，你要不要来看看？”


    方忆灵刚要回答，顾岁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曼陀罗？”


    他的突然出现让林小柔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打翻咖啡。


    顾岁朝接过杯子，优雅地抿了一口：“谢谢，不过下次请少加糖。”


    林小柔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我...我没加糖...”


    顾岁朝已经转身走回屋内。方忆灵尴尬地笑笑：“别介意，他...口味特别。”


    “师姐，他到底是什么人？”林小柔咬着嘴唇，“那条锁链...不是魔术对吧？”


    方忆灵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顾岁朝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方忆灵，咖啡里有东西。”


    “什么？”方忆灵回到厨房，看到顾岁朝正将咖啡倒进水槽。杯底沉淀着几片细小的金属碎片。


    “锁芯碎片。”顾岁朝用指尖挑起一片，碎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而且是千机锁的。”


    方忆灵心头一震：“小柔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问问不就知道了？”顾岁朝看向门口，但林小柔已经不见了，只有两杯咖啡放在桌上。


    方忆灵冲出门去，走廊空荡荡的，电梯显示刚刚下到一楼。她回到屋内，发现顾岁朝正在检查另一杯咖啡。


    “安全。”他将咖啡推给她，“看来是专门给我的加料。”


    方忆灵盯着那些锁芯碎片：“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岁朝没有回答，而是走向浴室。


    锁链迫使方忆灵跟上。他指着镜子：“看。”


    镜中的顾岁朝做了个鬼脸，而现实中的他面无表情。


    更诡异的是，镜中的方忆灵穿着那身红色嫁衣，正对着他们微笑。


    “镜世界开始渗透了。”顾岁朝的声音紧绷，“你的小朋友可能已经被影响。”


    方忆灵想起林小柔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黑眼圈：“被什么影响？”


    “镜子那面的东西。”顾岁朝突然伸手覆住她的眼睛，“别看太久，会被同化。”


    他的手掌冰凉，却奇异地缓解了方忆灵太阳穴的抽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头痛。


    “我们需要准备去千机楼的东西。”顾岁朝松开手，“尤其是你，需要一件合适的武器。”


    方忆灵举起手腕上的锁链：“除了这个？”


    “这个不是武器，是保险。”顾岁朝走向她的衣柜，“你有黑色的衣服吗？最好是丝绸的。”


    “为什么？”


    “因为丝绸不反射光线。”顾岁朝翻出一件黑色真丝衬衫扔给她，“千机楼里有很多镜子。”


    方忆灵接住衬衫，袖子上的裂口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幸福公寓事件中被诡雾腐蚀的痕迹，她正想扔掉，顾岁朝却伸手拿了过去。


    “等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和一卷银线——方忆灵发誓那口袋之前绝对是空的——开始缝补衬衫袖口。


    他的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针脚细密整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纹路。


    方忆灵倒吸一口气：“这是...方家秘纹？”


    针脚构成的图案她太熟悉了，祖父的笔记本上到处都是这种纹样，说是能”避邪镇煞”。


    顾岁朝头也不抬：“基本针法而已。”


    “鬼才会信。”方忆灵夺过衬衫，仔细检查那些纹路，“这是锁魂绣，方家不传之秘。我祖母发明的。”


    顾岁朝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你知道的不少。”


    “我记得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多。”方忆灵眯起眼睛，“比如，我刚刚想起来，陈玄是我爷爷的学徒，而他在我十岁那年就失踪了。”


    顾岁朝终于抬起头，暗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记忆恢复了？”


    “不。”方忆灵指向笔记本，“是它告诉我的。”


    笔记本摊开的那页上，新增了一行字：【已恢复：陈玄是爷爷学徒】


    顾岁朝的表情变得凝重：“看来笔记本在帮你对抗记忆锁。”他站起身，“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子时我们去千机楼。”


    “等等。”方忆灵拦住他，“你还没解释为什么你会方家秘传的针法。”


    顾岁朝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方忆灵僵住了，他的指尖冰凉如玉石。


    “我曾经有个很笨的学生。”他的声音异常轻柔，“教她锁心针法教了三个月，她还是会把线打结。”


    方忆灵的心脏狂跳：“谁？”


    顾岁朝没有回答，只是收回手，走向窗户。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


    “睡吧。”他背对着她说，“明天会很漫长。”


    方忆灵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追问，她抱着衬衫回到卧室，锁上门——虽然知道这对顾岁朝毫无意义。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越来越亮，几乎有些刺眼。


    方忆灵起身想拉窗帘，却看到窗玻璃上浮现出一行水珠构成的字：


    【别去千机楼】


    水珠缓缓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方忆灵揉了揉眼睛，字迹已经消失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梳妆镜，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正站在床边，穿着嫁衣，手里拿着一把青铜钥匙。


    而现实中的她分明还站在窗前。


    镜中的“方忆灵”将钥匙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向熟睡中的顾岁朝——等等，顾岁朝明明应该在客厅？


    方忆灵猛地转身，床上空空如也。再回头看镜子，镜中的顾岁朝正缓缓睁开暗金色的眼睛，与她对视。


    “啊！”她惊叫一声，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卧室门被猛地推开，顾岁朝站在门口，锁链绷得笔直：“怎么了？”


    方忆灵指着镜子：“那里...你...”但镜中现在只有她苍白的倒影。


    “做噩梦了？”顾岁朝走近，眉头微皱。


    方忆灵摇摇头，突然注意到他的装束——和镜中一样穿着黑色睡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的一个锁形印记。


    “你...刚才在哪？”


    “客厅。”顾岁朝指了指锁链，“记得吗？”


    方忆灵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我好像看到你在镜子里...”


    顾岁朝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具体看到了什么？”


    “你...和另一个我。”方忆灵犹豫了一下，“穿着红嫁衣。”


    顾岁朝的瞳孔微微收缩：“明天开始，所有镜子都要遮起来。”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还有，别喝咖啡店的东西了。”


    方忆灵想问为什么，但顾岁朝已经离开了。


    她躺回床上，发现枕头下有什么硬物——是一小片青铜锁芯，和咖啡杯底的一模一样。


    锁芯上刻着两个小字：【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