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泪洒花都(1)
作品:《青州碎玉》 花都之所以被称为花都,是取了繁花锦簇之意。这里不仅是魏国的经济中心,更是与番邦贸易往来的繁盛之地。
西市教坊云集,歌舞彻夜不休,灯火熠熠好似夜幕永不降临。
大魏民风开放,女人也可出入教坊司,叫上三五男姬饮酒作乐。沈凝玉刚踏入长乐坊,几个涂脂抹粉的胡人男子便围了上来,在她身旁跳起了胡舞。
沈凝玉听过些长乐坊的规矩,伶人献舞是来讨要“喜子”的,寓意讨个好彩头。不论给多少,哪怕只给一文铜板也行。
待沈凝玉从袖中摸出一文铜板给领头的伶人,只见他脸上讨好谄媚的神色顿时凝住,另外几人脸色也俱是不大好看。
沈凝玉虽然听不懂他们几个在说什么,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大概就是嫌她给的少。沈凝玉一边感慨世风日下在此处竟能光明正大索要财物,一边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文铜钱。
但没想到为首一人非但不领情,还将她手中铜板拍落在地。区区两枚铜板,落地自然不会在这歌舞声平的长乐坊里闹出什么轩然大波,正如沈凝玉这位不起眼的过客一般,被人扫地出门自然也不会掀起风浪。
顶多是飞扬的尘土与她道今日安。
沈凝玉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两枚铜板,心底默默骂了句不可理喻。她端详着长乐坊的描金织锦匾额,又将目光移到两枚铜板上,心里头开始怀疑她听说的长乐坊的那些规矩。
身后“噗嗤”一声传来笑声,熟悉的声音让沈凝玉瞬间炸开,沈凝玉手掌一翻,两枚铜板顺势飞出。
身后传来裴宜年夸张的叫喊,“师妹!下手也太歹毒了!”
沈凝玉再回头,两枚铜板几乎整个没入裴宜年身后墙体,而裴宜年一侧鬓发被削去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正滑稽地随风飘扬。
沈凝玉一见到他,便快速想通了当日听他所说长乐坊的种种“规矩”,或许其中真真假假,沈凝玉无瑕辩驳,但光这一条以一枚铜板作喜子必定是假的。
比起这些,裴宜年突然出现在此处更让她觉得警惕,沈凝玉眯起了眼睛,“你跟踪我?”
裴宜年素来是个脸皮厚的,沈凝玉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他视若无睹,笑呵呵从墙上取下两枚硬币又递给沈凝玉。
“师妹,这是师兄出于对你安危的一种考量,怎么能算跟踪呢。”
裴宜年握着铜板的手悬着,见沈凝玉迟迟不接,笑眯眯将两枚铜板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多谢师妹请我喝浊酒二杯。”
沈凝玉不接他逢场作戏的虚伪话,冷笑道:“我来见琴酒,你准备怎么跟师父汇报?要现在将我提溜回去在你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吗?”
裴宜年敛了笑容,难得的一本正经,“小七,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你的行踪我没有…”
沈凝玉忽然神色扭曲,“别这么喊我,你不配!”她本就没耐心听他说话,忽然余光之中好似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凝玉抬头去找,并没有看见那个人。
沈凝玉哑然失笑,这些天没有睡好,她都出现幻觉了,谢兰溪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小七!真的是你!”
耳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那声音千娇百媚婉转动听,沈凝玉循声望去,影影绰绰的灯火间,正站在一名辫发银铃的少女。
沈凝玉也很惊喜:“琴酒!”
她们二人虽然许久未见,但并没有减弱半分情谊,琴酒拉着沈凝玉说了好些话,沈凝玉笑着一一回应。
直到裴宜年咳嗽一声,琴酒才将注意力移到他处,琴酒自上而下扫视裴宜年,良久,试探道:“裴师兄?”
也不怪琴酒认不出来,裴宜年精通易容改貌之术,且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次出现都会变幻不同的样子。这一次伪装成了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若非眼中闪过熟悉的戏谑之色,琴酒还真是认不出。
裴师兄在观月楼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琴酒的目光在裴宜年和沈凝玉之间游移,一时捉摸不透二人此行是为了什么。
沈凝玉掌心覆上琴酒的手背,温热的触感拉回了琴酒的思绪,沈凝玉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琴酒会意,“咱们换个地方,裴师兄,要一起吗?”
裴宜年笑了笑,“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裴宜年扬长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沈凝玉将目光抽回,心中隐约有种感觉,裴宜年此行跟琴酒有关。
长乐坊设有地上五层,地下四层,其中地上四层供富商豪客们吃喝玩乐,地下四层一体相连,是花都最大的赌坊。
沈凝玉来到长乐坊地上五层,这一层不对外开放,供长乐坊大当家独享。
琴酒表面上是长乐坊的大当家,实则长乐坊背后真正的势力是观月楼。作为全天下最厉害的情报组织,观月楼的暗桩不计其数,光是花都就有十多个。不过虽然同属长乐坊,但暗桩与暗桩之间都互不相识。
楼下人声嘈杂,楼上倒是安静得很。沈凝玉凭栏而坐,偏头去看江边景色。长乐坊临江而建,夜晚江风习习,沈凝玉缓缓闭上眼睛。
在琴酒这里,沈凝玉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堤防,有了片刻的安宁。
琴酒提着两壶酒上楼,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人未至声音先到。
白玉盏中斟满梅子酒,琴酒素手执杯,先饮尽了一杯,随后又将另一杯酒推到了沈凝玉面前。
“尝尝,我刚来花都时亲自酿的,在院中埋了两年,终于有机会能和你共饮。”
诱人的梅子香味在空气中绽开,沈凝玉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竟是梅子酒。”
琴酒笑了笑,“你还记得吗,在鼠窟中的第二年,我们三个饿的快死了,却只找到了半盏别人喝剩的梅子酒,我们一人一口喝了个干净。”
沈凝玉“嗯”了一声,“记得,多亏了那口酒,熬过了冬日里最冷的一天。”
说话间,琴酒又是两杯梅子酒下肚,“当时我就在想,等以后出去了,一定要买上一屋子的梅子酒,请你和小八畅饮。”
沈凝玉捏着酒杯的手一紧,梅子的清香与酒香裹入腹中,她却回味出了无尽的苦味。
沈凝玉抬眸与琴酒对视,琴酒的眼眶先红了。
琴酒道,“我总是梦见小八和你,近日更是频繁,我很想你们。今日你出现在这里让我好惊喜,咱俩齐聚一堂,若是小八也在,那就真的圆满了。”
沈凝玉的心狠狠一痛,眼泪盈眶,“小六…”
琴酒神色仓惶,凄然一笑,“梦里小八总是站在河边向我招手,我害死了她,她一定很恨我,有时候我在想不如舍了这条命下去陪小八,可是你还需要我,小七,我此生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替你了结你的心愿。”
沈凝玉道:“小六…小八的死是意外…她不是你害死的,我们活着的人该向前看不是吗,我竟不知道你将我的血海深仇也视作你的仇敌,小六…”
沈凝玉顿了顿,“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份上,我要你开心,要你大笑,要你今后每一日能好好活着。”
琴酒痛苦道:“我没有家人,你和小八就是我的家人,我活着本没有意义,只是因为你活着,我的生命才有意义。”
沈凝玉摁住琴酒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生啊死啊的,你听着,我们会一起活着,活到离开观月楼的那一天,活到我把所有的仇敌都杀光,像我们和小八一起谋划的那样,我们行走江湖,做女侠,匡扶正义。”
在琴酒朦胧泪光模糊的视线里,沈凝玉的目光无比真挚、无比坚定,琴酒呼吸急促起来,通过沈凝玉的眼睛,她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旭日高照的未来。
琴酒呜咽了一声,狠狠抱住沈凝玉,一如她们当初在鼠窟里依偎取暖那样,此时此刻,她好像真的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待酒喝尽,琴酒也哭够了。
沈凝玉和琴酒并排躺在一起看星星,琴酒问道:“小七你突然来这里,是师父给了你新任务吗?”
沈凝玉道:“我是擅离洛城的。”
琴酒一颗心提了起来,“是你家的案子,有消息了?”
沈凝玉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随机沈凝玉把潜伏在丹州的所见所得据悉告诉了琴酒。
琴酒听完皱起了眉,“孙氏米行?据我所知孙氏米行在花都并不算大户,怎么一下子能吃得下这么大一笔订单,其中定有蹊跷。”
沈凝玉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此番前来花都,一是为了找你叙旧,二是为了调查孙氏米行和薛兆的关系,当年我父亲被人污蔑贪墨纹银五百万两,那笔银子一直没有找到下落。”
“如今看来,是被薛兆悄悄转移了。”
琴酒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孙氏米行想神不知鬼不觉消化五百万两绝非易事,他背后或许另有其人。”
琴酒继续道:“花都商会一脉相连,势力错综复杂,要拿到孙氏米行的账本没有那么容易。”
沈凝玉摇摇头,“我知道此事艰难,所以并没有想从账本下手。”
琴酒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沈凝玉,沈凝玉唇角一勾,“若是孙氏米行遭了难,一定会惊动他身后的势力。”
单机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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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泪洒花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