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建国后家里还会有男鬼吗

    顾翠兰看他这个吃相就忍不住皱眉,也不晓得是不是跟谁姓了性子就像谁。


    三人已经放下了碗筷,顾墨涛还在呼哧呼哧,盆里剩下那点汤全部被他倒进碗里,又盛了半碗饭,拨了点咸菜一起拌上。


    “嫂子你先洗了睡吧,碗我来洗。”顾墨涛吃饭的间隙里跟何映霞说话。


    何映霞答应着,又把灶台收拾了才离开。


    回到房间,她先倒了热水瓶里的水洗手洗脚,这才点了一盏油灯看那些纸库。


    纸房子糊得蛮气派的,飞檐翘角的三层小楼房,何映霞想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词儿,只觉得挺大挺好看的。


    沈砚舟会住哪一层呢,要她安排的话,一层给他做书房好了,她看公公就有一个小书房的。他们俩就住二层,三层给孩子住。


    何映霞绕着看了两圈,已经把家安排妥当了。她不敢凑太近,怕纸被火燎到,万一屋顶烫出一个洞,下面下大雨,沈砚舟会修房子吗?


    她猜是不会的。


    何映霞仔细检查了门窗屋顶,又看了看底下的细芦杆儿,都好好的,没断。


    纸衣服纸裤子也做得挺滑稽的,红红绿绿的,她想象着要是沈砚舟穿成这样在她面前,哈哈,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她放了一本小人书在一楼,打算明天一起烧给沈砚舟看。


    她突然又担心起来,这衣服裤子都是单层的,冬天怎么办呢,她要记在本子上,秋末再请人糊两件厚衣服,不要红的绿的了,她看之前沈砚舟穿的那件蓝格子的衣服就蛮好的。


    看到最后,何映霞还是在二楼东边——她选好的房间里——放上一块奶糖。


    她把纸库按顺序放好,去书桌旁边翻开本子准备写字。


    憋了半天只能咬着铅笔头叹气,除了会写个“何”,其他什么字也不会。


    这个字也是沈砚舟教她的,当时何映霞想学自己的名字,问他“霞”怎么写。


    沈砚舟看看她又看看本子,悄悄叹气。


    “你不会写吗?”她敏锐捕捉到沈砚舟的犹豫。


    沈砚舟说这个字太难写了,教她写个姓吧。


    何映霞不信,她说这个名字我从小叫到大,不可能难写的。


    沈砚舟在纸上写下来这三个字,何映霞有些心虚了,最终只学了个“何”。


    何映霞在本子上画了个衣服裤子的模样,想了一会秋天应该怎么画,想不出来。


    她突然一拍大腿,这个事儿根本不需要写下来的,她不可能忘记的。


    “要是我忘了,你就托个梦给我,要是你自己也忘记了,那就只能挨冻了。”何映霞对着他的牌位嘱咐道。


    把那张纸撕下来放进纸衣服里,又画了两个手拉手的人放在纸房子的二楼房间里,写了个歪歪扭扭的“何”,照着牌位的第一个字描了个“沈。”


    做完这些她没再耽搁,擦了把脸就躺回铺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五七是大日子,乡里乡亲都来了,念经的声音再加上人走动说话的声音,沈家院子里热闹得不得了。


    沈砚舟没有子嗣,就何映霞一个披着白布跪在那边烧纸,她有些哭不出来,又怕人家说什么,只低着头往火盆里添纸。


    倒是他的外婆哭得很伤心,大约之前也是很疼爱这个孙子的,顾墨涛出来劝了也没用,众人又怕老太太哭出个好歹,生拉硬拽地送回了房间。


    何映霞在心里问沈砚舟:你北奶奶一会说你有福气,一会说你没福气,那你到底是有福气还是没有呢。


    估计北奶奶自己也不知道。


    道士们围着堂屋走来走去地念经,烧纸的烟几次熏得她咳个不停。她从帽檐下看出去,感叹人家不愧是吃这碗饭的,巴拉巴拉念着经,一点没受影响。


    敲到午饭时分,道士们终于停下来了,旁边敲锣敲鼓的也住了手,嗡一下地,何映霞觉得耳边突然没有声音了。


    厨房门口支了大锅,请了村里的厨子过来做饭,这会安静下来之后,何映霞都能听出来锅里爆油的声音。


    滋啦滋啦,估计是敲了个蛋进去。


    最后一道甜汤上桌,预示着这场席面的结束。


    吃完饭大家有的留下来帮忙收拾,有的上完人情就走了。


    顾墨涛饭都没吃上一口,就被压着在他房间门口摆了张桌子,记人情簿子。


    看人都走得差不多,顾翠兰过来叫何映霞吃饭,说吃完饭还要去化库。


    何映霞其实不怎么饿,毕竟确实啥也没干,不过看顾墨涛在桌前大口大口扒着饭的样子,她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何映霞问他。


    “一般吧,”顾墨涛夹了块豆腐塞嘴里,“没什么味儿。”


    何映霞不知道沈砚舟十五六岁那会是不是也这么能吃,之前看他吃得也不多,会不会是不好意思收着呢?


    下次上灵给他多盛半碗好了。


    三点多的时候,大家出发去河边烧纸库,大概也是算的什么吉时吧。


    那天风挺大的,几乎刚点燃就烧起来了,旁边陪着的道士附和说是好兆头,亡人高兴呢,这是。


    何映霞低着头拉拉衣服,没说什么。


    回去之后就忙着拆东西,一点一点布置上去没觉得麻烦,拆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聚了这么多。


    院里四处借来的桌椅板凳要还回去,也有人家帮忙完了说待会自己带走的。


    地上的纸灰,井池旁边一滩洗过碗的水,剩菜剩饭,乱七八糟一大堆都要收拾。陪嫁鸡今天倒是挺高兴的,吃了不少东西。


    没用完的肉菜,顾翠兰分了一份叫顾家带走,装了几个罐子让顾墨涛带去学校吃,又分了一份给何大柱,何映霞说我父一个人吃不完的,一半就有了。


    何大柱晚间应约来吃饭,倒和何映霞说的差不离,只端了两个碗回去。


    忙活了一天,沈家院子终于安静下来,只有院里场上带着泥泞的众多脚印预示着今天曾经热闹过一场。


    顾翠兰点了盏油灯,沈远山拨着算盘和顾墨涛坐着对人情簿子,谁家来了多少,以后都要还的。


    这次席面用掉多少菜,请道士,请厨师,买的纸钱,纸库,这些又花掉多少钱。


    何映霞婆媳俩在收拾剩菜,能放的先放着,不能放的计划着这几天赶紧吃完。


    “罢了罢了,明朝再算吧。”沈远山摘下眼镜合拢算盘,“都早些睡吧,慢慢收拾来得及的。”


    何映霞回到房间才有空掀开裤腿看一眼,倒也没肿,红红的两块挂在膝盖上,她伸手揉了揉,不是特别疼。


    五七第二天也还是没闲下来,把家里剩菜全部收拾完,借来的锅碗瓢盆也洗干净送还给邻居们。


    做完这些,她又跟着顾翠兰出去给人家结账。当时说要看的书,已经快落灰了,也不知道沈砚舟有没有收到那一本。


    五七后面的六七终七倒是不怎么需要办的,公公照常去学校里教书,小叔子五七第二天就回城里上学了,只留下她和婆婆两个人在家。


    忙完之后婆婆真给她把毽子扎好了,她其实不太会踢毽子,但婆婆递给她时,她还是在场上东窜西窜地踢了一阵。


    “活动活动好,少年人就是要动动的。”顾翠兰在旁边看着她踢。


    “嗯,晓得了。”何映霞再一抬脚,毽子嗖一下飞上墙头。


    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的平静。


    从前她娘家的地还稍微多点,何大柱去肉摊上工,她就在家收拾田,种点时令蔬菜。现在沈家这点地还不到她家那点零头。


    她把那点地从东头翻到西头,连里头有几只蚯蚓都数清楚了。


    这会何映霞其实是有空看看书的了,但是她突然又没了兴致,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头疼,一行一行地像要往她脑子里钻。


    她挺想出去找她之前的姊妹说说话的,想着身上还带着孝呢,算了吧。


    过了几天顾翠兰捧回来一大堆碎布头子,说教何映霞纳鞋底。


    说是教她,何映霞也看出来她自己也不太会,婆媳俩折腾了一天,勉强调出来一碗差不多能用的浆糊。


    然后就是把浆糊刷到布头上去,刷厚了干不了,刷薄了又沾不牢,那两天何映霞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浆糊。


    好容易把布头用糊好了,几块布板放在场上晒太阳。


    等布板敲在墙上邦邦响,意味着可以开始剪样子了,这是个力气活,又是一阵叮叮当当,都把何大柱的大嗓门都盖过了。


    顾翠兰停下手里的活儿:“丫头,阿是你父在敲门呢?”


    何映霞也恍惚听见了,放下大剪刀出去开门,果然是何大柱。


    “父,你怎么来了。”


    何大柱晃晃手里的猪尾巴:“人家不要的,你不是欢喜吃的?”


    他这个人藏不住半点事,一根猪尾巴在手里几乎搓成了绳子,何映霞觉得他以后如果杀不动猪了,或许还可以搓麻绳。


    何映霞把他拉进自己房间:“有什么事?说吧。”


    “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的?”


    “就是以后。”


    何映霞低下头没说话,掸了掸身上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