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到正午，林子里还是一片阴暗。这里看不到阳光，也看不到希望，只有阴森森的绝望。


    张兴脱下鞋，光脚走在林子里。


    这样……就没有脚步声了。


    他将身形隐匿在树影下，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向林子深处走。


    既然她是杀人狂，那么朱颜呢？


    也被她杀了吗？


    看来自己才是最后的幸存者啊。张兴无声的勾起嘴角，他继续向前，竖起耳朵听林子里每一点细碎的声音。


    “……”


    轻微的呼吸声，带着一点颤抖。


    张兴停下脚步。


    右边的大树后面，有人在。


    “……”颤抖的呼吸声，带着一点兴奋。


    借着一点树荫间空隙的透光，一个瘦削的身影倚靠在树上，她拿着一根注射器，扎在自己胳膊上，一点一点推进。


    完美的瓜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是林林。


    张兴没有动，他看着林子里这奇诡的一幕。林林就像被人类暗害的精灵，染上了毒瘾，成为了瘾君子。


    她在做什么？嗑药？


    不对，这里不可能有她需要的药。那是什么东西？自己从未见过。


    管她在干什么，先杀了她，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


    “……呼。”林林把一针管的药物打完，火急火燎的用手摸上脸。


    “还好……还好……脸没事，脸没事。”她放下心来，忽然，她感觉侧面不对劲，下意识一转身。


    张兴靠的很近，在她身后。他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她，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


    “张……张兴？”林林一头站起来，将注射器藏在身后，她换上凄惨悲伤的语调，柔声道，“你可算来了，游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哦？为什么会认为再也见不到我？”张兴直勾勾的盯着她。


    “呜……朱颜杀了小徐，还想杀我，她有一把尖尖的刀，特别可怕……呜，小徐为了保护我，挨了她一刀，吓死我了……”林林攥紧注射器，泫然欲泣的想扑进张兴怀里。


    “是朱颜吗？”


    “我还以为……是谢延杀的小徐呢。”张兴神色莫名。


    “哎呀，他……他在附近吗？”林林做出一副恐惧的样子。


    “他在哪……你不是很清楚吗？”张兴作势搂她，林林却避开了。


    “我怎么会清楚？！那家伙恶心得不得了，我看到得避他十里地。”林林眼神一凛，语气有些愤懑。


    “我在湖底看见他了。”张兴简明扼要的说道。


    “……”林林不说话，半晌，才啊的一声，十分惊讶的问道，“他？他也潜下去了？然后呢，然后怎么样？”


    “不会你杀了他吧？”林林装模作样的后退一步。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大概……是朱颜干的吧？”张兴摇摇头，装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我想着得赶快找到你们，不能再有人死了，我们要一起逃出这里啊……”


    “嗯嗯嗯，你说得对！我们要一起逃出去。”林林也把手藏在身后，慢慢的又走近张兴，“对了，你记不记得去年年会，我喝多了那次？”


    张兴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


    “记得，你吐在我新买的西装上了。”


    “后来你送我回家。”林林歪着头，眼睛在阴影里亮的惊人，“在我家小区门口，你问我…”


    “问你用的什么香水。”张兴右手攥紧五佛冠的饰品，左手将她往怀里拉，“你说是迪奥的真我。”


    “哈哈哈…我骗你的，那是普通的青草膏！”林林把注射器拉到头，反手扎到张兴手臂上，她狠狠一按，按进一小管空气。


    张兴一惊，右手的五佛冠饰品立刻划向她的眼睛，林林一躲，饰品划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张兴抬脚将她踢开，拔下自己胳膊上的注射器扔在一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林跌坐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脏。


    “我的脸，我的脸……”


    “啊啊啊啊啊……”


    她想摸一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粘稠温暖的血。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死到临头了，还在乎脸……”张兴嗤笑一声。


    林林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美丽面孔，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涌出。她的喉咙呜呜咽咽，一直在嘟嘟囔囔。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张兴缓慢走进，五佛冠饰品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林林猛的抬头，头发糊黏在她的伤口上，她的右眼被血黏的睁不开，她看着张兴，发觉自己此时此刻竟希望他赶紧进行下一步。


    “与其丑陋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我会代表大家离开这里的。”张兴扬起右手，五佛冠尖锐的金属边缘划过林林的脖颈，带出一线猩红。


    林林嘴唇颤抖，似乎还想说什么。


    血从她颈间喷涌而出，溅在周围的落叶上。林林向后倒在一棵树上，完美的身体慢慢滑落，在树干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张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瞳孔逐渐扩散。林林最后抽搐了一下，手指无力地松开，那支空注射器从她掌心滚落，掉在血泊中。


    森林重归寂静。


    ……


    嗯～游戏应该结束了吧，自己可以离开了吧？


    张兴转身往林子外走去，被注射空气的胳膊有些疼痛，他身上的肌肉也莫名的开始酸痛。


    一定是刚才游泳，又杀了林林，这才会感觉浑身不适。什么空气针要命的说法，除非超大剂量才有可能形成空气栓塞。


    张兴揉了揉胳膊，窃笑一声。


    就林林扎那么一点空气，能怎么样呢？顶多形成几个空气泡，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心里没有对同事死亡的悲伤，或者说，在这里待的几天，将他本就不多的人性已彻底磨灭，他回想起刚醒时听到的话。


    “你们七人中出现了杀人狂，就是你。而其他六个人，可能是羊，可能是尸体，也可能还存在别的杀人狂。你要自己判断，其他杀人狂是朋友还是敌人。”


    “无论如何，你要活到最后，才能离开。”


    活到最后才能离开……


    我一定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张兴咬紧牙关，发现自己牙关好像有点僵硬。


    大概是太紧张了。


    张兴放松一笑。


    很显然，林林是杀人狂。于璐是她杀的，谢延也是她杀的，徐杰嘛，应该也是她。那把三刃匕首，是游戏设计者给杀人狂留下的，大概朱颜也死在她手里了。


    等等……


    林林的三刃匕首呢？


    张兴瞳孔一震。


    林林要杀他时，拿出来的是空注射器，既然有匕首，为什么不拿匕首呢？


    难道说……


    想着想着，他走出了林子，抬眼看去，心底冰冷。


    噩梦般的金佛寺三个字如影随形。


    张兴呆立在门口，感觉自己浑身僵硬。


    朱颜还活着？


    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张兴转身想往林子里跑，却听见高处传来一声笑。


    “嘻，嘻嘻嘻，原来兴哥也是杀人狂啊～”朱颜坐在寺庙房顶，一双腿摆来摆去，笑眯眯的看着张兴。


    “你还活着。”张兴冷淡说道。


    他想走进殿里去，却被朱颜的话打断。


    “找你的匕首？”朱颜笑的更开心了，她甩甩手，手中一把三刃匕首。


    张兴把自己的匕首藏在金佛身后，杀了苏艳后一直藏身上，之后为了避免被发现，在他取五佛冠时候又放回去，这丫头怎么会……


    他反应过来，她在诈自己，她手上的，是林林的那把。


    张兴不理她，继续往里走。


    “林林姐的在这里呢～”朱颜笑着又拿出一把匕首。


    两把三刃匕首。


    “嗯……你们俩都是杀人狂，你杀了苏总个她，而她杀了其他三人。让我想想，你们俩谁更厉害一点呢？”朱颜努努嘴，苦思冥想，然后一下坐起来，“虽然她杀的人比你多，但她死在你手上。哇哇哇，她的人头你拿了，更值钱哦～”


    “果然是兴哥最厉害，最棒了！”朱颜拍手道。


    “你以为你打游戏呢？”张兴摸到口袋里的五佛冠饰品，不屑的看着她。


    不过一个女人，就算拿着两把匕首，在绝对力量悬殊下，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不就是游戏吗？可惜给我的角色我不喜欢！”朱颜有些愤愤不平，她指着张兴，又指着林子，“我不接受这个游戏分配！”


    “什么游戏分配？”张兴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等着吧。”朱颜起身从屋顶向后走去。


    没一会，她的身影出现在庙门阴影处，一手拿着一把三刃匕首，她走过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张兴不太自然的站姿。


    “你的右手在抖？”朱颜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她低下头，笑的直不起身子，“缺少知识没什么，但缺少常识可就是蠢货了。”


    “生锈的金属划破你的手，会得破伤风哦～”


    张兴冷哼一声，想说什么，却发现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


    “她给你注射了一点空气，她的注射器脏兮兮～”朱颜向前一跳，神经兮兮的笑道，“破伤风杆菌，最喜欢铁锈和灰尘了。”


    张兴心跳如擂，他读书不多，但也知道破伤风的可怕。肌肉痉挛，发作狠了会出现窒息。


    他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点费力。


    不可能，破伤风不可能这么快发作。


    像是读到了他的心，朱颜嗤笑一声：“这里多久没人来过了？这破庙多久没人打扫了？”


    “破伤风杆菌喜欢这种地方，而你又下水游那么久，泡的发炎，体力过度消耗，情绪过度波动。哈哈哈，兴哥，你这是自己找死啊！”


    似乎为了映证她说的话，张兴的右臂突然抽搐，五佛冠饰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立刻俯身将它捡起，藏进袖子里。他盯着自己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指，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


    “肌肉强直性痉挛。"朱颜用匕首尖挑起那枚沾血的饰品，”破伤风典型症状呢～"她突然用刀面拍了拍张兴的脸颊，“知道现在你身体正在发生什么吗？”


    张兴想反驳，却发现下颌肌肉僵硬得张不开嘴。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如朱颜所说。


    “首先是咀嚼肌。”朱颜抬起右手，用三刃匕首对着他，bang的一声，“然后会蔓延到颈部、背部..……最后是膈肌，那时候你就会像离水的鱼一样，明明拼命张嘴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张兴的瞳孔猛地收缩。此刻他确实感到有看不见的铁箍正勒住他的胸膛。


    他不想死，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怎能因为一个破伤风……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张兴不多说，挤出笑脸：“我们自相残杀，岂不是正中设计者下怀？还是一起想想怎么离开这里的好，我在水底发现了一条通道，正想告诉你们呢……”


    “真的吗？真的有通道吗？！”朱颜很惊喜。


    “真的，我把小徐说的铁门撬开，后面有一条长甬道，能通到一个房间。我急着回来告诉大家，就没有出去看。”张兴发现自己不自觉的露出苦笑的表情。


    面部肌肉失控了。


    “哎呀呀，还得是兴哥，走吧走吧，刚才我有点害怕，说了些让你不开心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哦～”朱颜又靠近一步，笑眯眯的。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张兴握紧五佛冠饰品，感觉手心一阵一阵的刺痛。


    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就能离开这里，就能保命，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朱颜却停住脚步，脸上神情怪异。


    “兴哥，其实……这里还有一个人，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朱颜看向他身后。


    不能回头，这丫头一定在诈自己。


    “是吗？那大家一起走呗～”张兴强笑道。


    “他就在你身后，你不看一眼吗？”朱颜歪头笑。


    “我只想看你。”张兴看着她。


    林间的风裹着血腥味盘旋在两人间，张兴感觉右臂肌肉开始不受控的抽搐，破伤风症状来的比想象中还快。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啊？我还以为你的心里只有林林姐……和苏总呢～”朱颜突然放声大笑，她冷眼盯着张兴，“到底是个男人，薄情是你的底色。你捅了苏总十三刀，可真棒啊！”


    朱颜浑身战栗，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夸张的兴奋。


    张兴懒得听她说什么，他的视线锁死朱颜的咽喉，这丫头虽然拿着两把匕首，但握姿松散，只要诱她再进半步。


    “嘶……”


    张兴左腿突然痉挛，他不得不微微屈膝稳住身形。


    “肌肉强直。”朱颜用匕首尖点着自己下巴做示范，“接下来会是这里哦。”她的瞳孔在阴影里放大成两个黑洞，“等轮到膈肌痉挛的时候......”


    朱颜突然模仿窒息的样子吐出舌头。


    妈的，烦，真的很烦……


    一个小丫头，拿着两把刀又能怎么样。张兴深吸一口气，闪身扑向朱颜，袖中五佛冠饰品滑出来，他飞快靠近朱颜，伸手就掐她脖颈。


    朱颜险险避开，一脚踩在张兴小腿。


    张兴腿一闪，抬起五佛冠饰品就要刺她心口。


    朱颜不闪不避，也伸手用匕首刺张兴。若张兴执意刺她，自己也会被朱颜杀死。


    张兴一惊，先避开。但他破伤风杆菌正在发作，脚一抽搐，跪在地上。


    朱颜眼疾手快，一刀划在张兴脖颈。


    “唔……”张兴眼前一黑，捂住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疼嘛？！疼嘛疼嘛？！”朱颜大笑。


    张兴脖子咕噜咕噜出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泥土里。他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要说话却只能吐出带血的泡沫。


    朱颜站在他面前，欣赏他痛苦的表情，她将一把匕首在手中轻轻转动，刀锋上血迹仍在。


    “我讨厌别人骗我。”朱颜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张兴反抗不得，感觉自己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在流失。


    “你说谎了，要受惩罚哦～”朱颜俯身在张兴脸上划过一条血痕。


    她猛的揪住张兴头发，强迫他抬起脸，这一扯，鲜血迸射出来，溅朱颜一身。张兴的视野已经模糊，但仍能感到冰冷的刀锋靠近他的右眼。


    “苏总死之前，也是这样看着你的吧！她什么反应？痛彻心扉？痛苦？悲伤？绝望？”朱颜温声问道，语气轻松的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刀尖缓缓刺入眼球，张兴的身体剧烈抽搐，却无法挣脱。朱颜兴奋得手指发抖，看着混着玻璃□□的鲜血顺着刀锋流下。


    张兴已经无法反抗，他残存的意识里，有对活着的渴望，有对朱颜的憎恨，满满当当都是遗憾。


    “别急，还有左边呢。”她凑到张兴耳边，呼吸喷在他流血的耳廓上。


    第二把匕首刺入另一只眼睛时，张兴的身体终于瘫软下去。朱颜松开手，任由他的尸体倒在地上。她站起身，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满意地笑了。


    “游戏结束。”朱颜笑道，将两把匕首都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