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请回宗门

作品:《仙二代也得勤工俭学

    稗官楚浪死了。


    消息传开后,有不少曾对她故事深信不疑的百姓听闻这个消息后表示痛心,她死了,谁来给他们再编故事看呢?


    《京中那点事儿》《内阁大臣们不得不说的秘密》还有《朝闻御史道夕请王老安》岂不此后都不能见后头的了?


    哀哉!哀哉!


    至于那些被她嚯嚯至有苦说不出的大臣们看似同样悲痛,实则背地里却敲锣打鼓庆幸她这个搅屎棍终于死了。


    乐哉!乐哉!


    就这样处在悲喜交加漩涡中的当事人楚浪,却在离京城数百里的寒江城,同伞贩子——议价?


    “五文钱,多一分我都不会给。”


    年轻姑娘一双凤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伞贩子,她发上是边缘翘起的草编斗笠,鬓发凌乱,恰好挡住额间那枚红痣,唇一张,便吐出令伞贩子痛心的话。


    他哆哆嗦嗦:“五文钱?!”


    “对,五文钱。”


    姑娘无视对方的怒目圆瞪,手指抚上伞骨,重复一遍:“你卖不卖?不卖我就去老李头那儿买。”


    寒江城地处北,常年干燥寒冷。


    楚浪自离宫后出于各方面考虑,未曾动用自己攒下的那笔银子,而是装成一穷二白的普通姑娘,在向茶馆献本结果出来前,先找了个日结的抄纸活计,每日不免要精打细算地过。


    原先她为省钱便没买伞,自己做了件蓑衣,虽不耐用,却也能在必要时挡一挡雨。


    偏生最近寒江城绵雨不断,使人鼻间都是一股含着冷意的潮湿气息。


    蓑衣硬生生被淋坏了,让她好一阵心疼,只能将就披着带着洞的破蓑衣来街头买伞。


    谁料这人不知道哪儿捡的破材料制伞,用不了几次就坏了的水准,不过扫一眼,她就看到里面有一团脏污的、雾一样的东西。


    楚浪天生便可辨万物好坏,正常人或物都是一团白色近透明的气,但若是坏的,或下了毒的,在她眼里,则是脏污的,她将其称为“气”。


    这种水准,还敢卖她十文钱,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张嘴就议价。


    于是当风断涯跟着星盘来时,见到的便是小贩当街大喊她的名字:“楚浪!都是街头街尾的邻居,你做人别太过分!”


    被唤作“楚浪”的姑娘浑身上下都穿的破烂,乌发上是卷边的坏斗笠,破了洞的蓑衣下是单薄的衣衫;好听点是素,难听点是肉眼可见的穷。


    瞧上去便让人觉得可怜。


    她被人这样唤也不恼,而是冷笑一声,慢悠悠地说了句什么。


    旁人或许听不到,但风断涯一介元婴中期的修士,若连这点声音都无法收入耳中,师门岂不早把他逐出去了。


    楚浪说,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你用烂竹子制伞的事吧?


    所谓“烂竹子”指的便是被虫啃食过的竹。


    风断涯眼睁睁看着刚被他认为可怜的姑娘不过只言片语,便使这小贩态度转变,不仅赔着笑好声好气地把伞双手呈过去,还恳求她莫要声张此事。


    她笑了笑,伸手拍拍小贩的肩膀。


    “希望我下次再来时,你没有再滥竽充数。”


    楚浪轻声道。


    小贩连连点头,心里却暗自疑惑,她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姑娘,好生……


    他抽了抽嘴角,说不出什么词。


    见她离去,风断涯悄无声息地跟上。


    姑娘抱着伞,美滋滋地哼着曲子,行至人烟稀少的巷子处,便不动了。


    “您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她站在巷口光影交界处,回眸望来。


    斜飞的雨丝擦过她的脸颊。


    上半张脸匿在阴影里,乌黑的眼珠里无波无澜,盛着细碎的冷意;下半张脸显现在光里,那点亮恰好勾出她漂亮的唇形和起皮的唇瓣。


    有点上火。


    这是身为药师的风断涯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便是——何时发现的?!


    他汗毛耸立。


    他虽说遮形隐迹这式学的不精,但自认没差到让一个未修炼过的凡人发现的地步。


    难道她藏拙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宗门没查到?


    即使疑点重重,风断涯也依然在她面前现行,无它,此行本就为她而来,自没有躲躲藏藏的道理。


    “在下风断涯,见过楚姑娘。”


    少年弓腰抱拳,深绿额带穿过墨色长发。


    态度恭敬到令楚浪感到诡异。


    她没淡定到青天白日看到眼前变出活人都无感,说吓到也称不上,就是有点古怪。


    其实我是诈你一下而已。


    楚浪其实不知道有人在跟着她——或者说,不确定。


    她刚抱着伞时,就隐约感受到一道很微妙的视线跟着自己。楚浪不动声色,秉持着对自己格外信任的原则,本想直接回僦屋的脚步撤回,转走了另一条路,到巷口时,眼见差不多了,便开口诈一诈对方。


    还真诈出来一条鱼。


    这鱼态度挺好,瞧着既不是地痞无赖找她要钱,也不像仇家寻仇。


    难道是宫里来的?


    不像,宫里养不出这种……心性如稚子的人。


    风断涯若知她心中所想,怕是要沉默好一会儿,再用那种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她。


    当然,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眼前姑娘是自己——不,是宗门要找的人。


    “我此次来是承师门之命,请您回去,继承明宿宗!”


    楚浪从那一堆思绪理回神,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回风断涯:“你跟前几日那个骗子一伙的吗?”


    风断涯抬头,看着眼前姑娘勾起唇,眼底带有嘲弄之意。


    “前几日我遇见个老神棍,非拉着我说我有仙骨,应去修仙问道,我说好啊,他又说,可惜他现在囊中羞涩,不够启动阵法遁天,要我给他至少一两银子替代灵石。”


    “你猜我怎么回的?”


    “怎么回的?”他不知不觉便跟着对方的话走。


    “我说,那我们去衙门请官老爷们做见证好了,他便走了。”她意味深长。


    风断涯怔住了。


    楚浪笑眯眯道:“故事听完了吗?”


    “听完了便走吧,要不想走的话,也可以给我几文钱,当个赏钱。”


    她前几日确实遇到个老神棍,但她不是这么回的,也罢,怎么回的都跟这个傻子没关系。


    不知是叫谁哄了,一头热地撞来。


    仙骨?她还逆骨呢。


    他也不亏,听了她这么好的故事,过几日可是要献书给茶馆的。


    傻子风断涯这才反应过来,楚浪那是敲打他呢,故事真假未知,总之把他当骗子了。


    他不气,只急,急到深处反而冷静下来,想到楚浪迄今为止表现出来的财迷心窍,还真从芥子袋中取出一两银子。


    “那我也给您讲个故事,不必姑娘掏钱,我给您钱。”


    楚浪与他那双澄澈的眼对上,深感头疼。


    不怕傻子,就怕执拗还纯良的傻子。


    她“啧”一声,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眼神轻飘飘地扫过风断涯绷着的脸,伸出手,拿过那两银子。


    “好啊。”


    楚浪说。


    ——


    云莱茶馆。


    楚浪特意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着,她抛着手中的银子,再三和对面的少年确认:“你请是吧?”


    “是。”


    风断涯点点头。


    她满意了,将银子反扣在桌上,不客气地招呼小二上茶。


    “你想讲什么,讲吧。”


    十八年前,宗门内乱,宗主生死不明,宗主夫人身怀六甲失踪。


    不久后,宗主重伤回来,宗主夫人的命魂灯却灭了,连那未出世的孩子都不知下落何方。


    啪嗒一声。


    楚浪稍不注意,使了点劲儿,掌心便被那枚银子压出小片红痕来,又因吃痛而掉到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她眉心狠狠跳了一下,表情逐渐变淡——若她不出所料的话。


    那个孩子……


    十八年前,春景十四年,她出生的那一年。


    春景十五年,一岁的她被楚氏一族收养。


    “命魂灯灭是什么时候?”她没什么表情,唯有声音低了几分,指尖碰上茶杯,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春景十五年年初。”风断涯语气沉下去:“……过年那会儿。”


    楚浪看着茶杯中摇曳的茶汤,拨去浮沫,只映射出她的眼眸。


    那是一双很清亮的凤眼。


    「与你母亲很像。」


    记忆里,似乎有人这么说过。


    年初,二月甘七。


    她母亲的祭日。


    她闭上眼。


    却又睁开。


    不看,不听,就不存在了吗?


    不可避之事。


    她冷不丁说:“证据。”


    “你怎么证明我是宗主之女?”


    “您生辰乃五月甘九,诞于北方——大概是陵涯郡附近,后来一路向北,曾停留在……”


    “停。”楚浪打断他:“第一句便说错了,我不是五月甘九生人,我是七月初二。”


    风断涯坚定道:“不,您就是五月甘九,这是璇玑尊人亲自卜卦算出的结果,若您不信,可看此星盘。”


    他呈出一方形如棋盘的东西让她看。


    说是“形如”,自是与普通棋盘不一样。它的颜色更为深,如墨夜,银亮的曲线交错着,形成一个个格子,格子上又有如星子的“棋子”在上。


    风断涯指了指右上在北的一颗棋:“它便是您。”


    楚浪只瞧了几眼,便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


    她确实是五月甘九生的。


    方才是在诈风断涯。


    那她能观“气”这件事,是否也与她身世有关。


    她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酥点,填入口中:“那么,你寻着我了,然后呢?”


    然后呢?


    要让她干什么?


    风断涯沉默片刻,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没有然后。”


    不信。


    前头不还说让她回去继承劳什子宗门,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瞥过风断涯。


    果然还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凝成了一句:“宗主说,若您不想回去继承宗门,那留在人间也好,怎样都好。”


    “……”楚浪想到某个可能性,竟然陷入难得的沉默。她放下酥点,喝了口茶。


    “你们宗主,”她顿了顿,感觉那块酥点甜得发腻,糊在嗓子里,叫她有一刻说不出话,“要仙逝了?”


    她还是说出来了,那两个字被她念的很轻。


    “是。”风断涯应声。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并不意外,甚至有些嘲弄——临死才想起自己有个女儿吗?


    在听到生父消息的那一刻,说句不孝的话,她第一反应是:我居然还有爹?


    她曾经问过自己亲生父母吗?好像问过的。


    但那时楚氏的人都只看着她不说话。


    只说,你和你娘很像。


    你娘对我们有大恩。


    话里话外,丝毫未提她爹。


    她早就过了那个最好奇父母的年纪了。


    她前十八年,分别辗转各处。出生于陵涯郡,后被送到京城楚氏,再后来被送入宫,阴差阳错当上稗官,到如今终于想方设法地离宫,躲至寒江城。


    结果这才几日,便有人对她说:其实你有亲爹,你亲爹快死了。


    她的情绪自始至终都跟不上变化,好像当事人不是她。


    也确实不该有情绪变化的。


    她想了想,自己现在岂不面临要不要回去见亲爹最后一面,顺带继承家产的局面?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选回去好像获得的好处会更大一点。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


    因为她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情绪。


    那情绪化成了焦灼的火,在她身体各处游荡,刺激着她,让她对于回去生出几分反感。


    她偏不想回去。


    但她又想回去。


    楚浪兀然向前倾过身子,她用沾着酥点油污的指尖点了点星盘。


    “你说这东西能推算出我的位置,那前十八年,你们宗主有没有用过它找我。”


    风断涯一怔。


    这神情落入她眼底,成了一种默认。


    她唇角勾笑,坐了回去,正想随便说点什么拒绝的话——


    “有。”


    风断涯与她对视上。


    “宗主前十八年,凡是有空闲,都在寻您。”


    “只是不知为何您的命线被遮,前段时日突然能推到了,宗主这才命弟子来寻您。”


    他语气坚定,甚至竖起三根手指起誓。


    “若弟子今日有半句虚言,往后便心魔扎根,修为不再精进!”


    “我知道了。”楚浪感到眉心那颗红痣隐隐作痛。


    她说:“我知道了。”


    “我随你回去。”


    那股火被莫名其妙的浇灭。


    楚浪,你十八年都过过来了,怎么还这样因旁人一句便心软。


    她内心自嘲。


    宴是男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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