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跪伏在地，欢呼的声音震耳欲聋，抬首全部都是感激涕零、忠肝义胆的言辞，诸多呼声如浪潮一般将岐王围在中心。


    可当岐王提及李从珂三字时，朝堂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发言，有几名权臣脸色为难，并没有站出来回答岐王的问题。


    一旁的百里倾空自然将这一画面全部看在眼中，那台阶之下深深躬下的脊梁里，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呢？


    而那些忠心耿耿的话语又有多少是发自肺腑的呢？


    人心隔肚皮，画皮难辨骨。


    忠臣奸人全部混在一起，披着同样的皮，又怎么能分辨得清楚呢？


    至于那些市井街巷中那互相对峙的话语，正是这朝堂之中看似和平局面的真实显兆。


    百姓的所闻所见，不过都是权臣手下流出的话语罢了，有人将岐王的劫难曲解为懦弱的逃避，而李从珂的临危受命则变成了众望所归的担当，几句精心裁剪的流言，几次推波助澜的蜚语，足以在这混乱的城中，点燃拥护新王的火焰。


    百姓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权贵想让他们知道的“真相”，而真相本身往往在露出水面之前，已经被人整理成了别的模样。


    寝殿中，烛火摇曳，将岐王的脸颊映照地阴晴不定，眉头紧紧皱起，诸多烦人的心事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百里倾空站在一旁，轻声宽慰。


    “岐王不必因为这种事情而这般费神，我与李兄早已商议过此事，若你还愿意执掌岐王的位置......”


    百里倾空的声音低沉。


    “我们自然会替你扫清路上的一切障碍，包括那李从珂。”


    岐王闭目良久，口中吐出了长长的叹息，轻轻颔首，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百里倾空洞若观火，并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岐王现在的挣扎与两难。


    这副重伤的身体，以及有损的名声，如已经不允许她如往日那般震慑朝堂之上野心勃勃之人。


    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去处理岐国上下的公文。


    而李从珂现在恰好顶替了岐王的工作，宛如一个堵在破窗之上的白布，虽然不合适，却可以遮挡风霜。


    杀了他，对于现在的岐国来说并没有好处。


    可要是不杀他，任其盘踞在朝堂之中，一定会慢慢滋养那些对岐王口是心非之人。


    如此两难境遇，属实是难解。


    但眼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谜团萦绕在百里倾空的心头，虽然岐国祸乱已经平息，尘埃落定，但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直让百里倾空心神不宁。


    李存智此人才智过人，落子绝无废棋，可现在呈现的局面与他的作风极其不符合。


    先是将马希钺从地牢之中劫走，促使他追杀马希声，断楚国正统，也在一方面削弱了张子凡的势力。


    再使用萨满术将岐王掳走，让岐国群龙无首陷入祸乱之中。


    所为目的想来应是为了岐王剑与调兵虎符，并且拉拢马希钺，如此可以大大增加秦王李从荣的势力。


    可是现在呢？


    马希钺身首异处不说，马希声顺利坐上了楚王的位子，自此将会与他李存智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对于秦王李从荣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而岐王剑与调兵虎符他一样都没有拿到。


    李存智机关算尽。


    但却......


    寸功未立？


    虽然这其中有自己与耶律质舞等人的影响，耶律质舞恰好可以破解萨满术，而自己则身怀一身独步天下的功力，想要解决这危局并非特别困难。


    但这也并非是他李存智该有的结局。


    李存智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百里倾空将心中的疑惑尽数道出，目光一一扫向了几人。


    寝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就连呼吸声都难以听闻。


    岐王眉关紧锁，姬如雪面露忧思，蚩梦的眼神飘忽不定，时而在姬如雪的脸上，时而在岐王身后的那幅山水图上。


    唯有耶律质舞一人的脸上不见一迷茫，双目清澈。


    不多时，耶律质舞高高举起手，声音清亮。


    “这应该不难吧，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耶律质舞歪着脑袋，开口解释。


    “这说明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这些东西，岐王剑，调兵虎符，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若真被他看重，怎么会如此平静呢？竟然不会再使出其他手段。”


    “真正的目的......看重？”


    百里倾空口中喃喃，眼中微微发亮，似乎快要揪住那一根能够将谜团彻底解开的丝线。


    耶律质舞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语已经将百里倾空点醒，依旧自顾自地开口。


    “真正喜欢的东西，如果没有得到，一定会着急地找回来。”


    “就像曾经的我，在狼群中厮杀，阻止四月会的举办，抢夺魃阾石，只为了得到她口中的那一句认可。”


    耶律质舞嫣然一笑，随后手指点向了百里倾空。


    “现在呢，我只有一个念头了，便是跟着他，不论天南海北，不论海角天涯，我都想陪在他身边，直到满头白发，直到再也走不动。”


    “所以呢，除了他的事情，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不在乎。”


    闻言，蚩梦已经双眼放光，不断鼓掌，嘴中接连不断地吐出“哇塞”两字。


    耶律质舞的话语让百里倾空恍然大悟，那一根牵动疑团的丝线终于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李星云自洛阳发来的密信骤然出现在脑海之中，信上曾提到过李存智与宋王李从厚还有过联系。


    原来如此！


    所有的谜团被狂风吹散，李存智真正的图谋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并被百里倾空所洞悉。


    “质舞。”


    百里倾空嘴角上扬，声音中带着赞许与欣赏。


    “今日能够破解迷惑，全是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奖励？我一定会满足你。”


    耶律质舞闻言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晃了晃脑袋。


    “嗯......等我想到什么再说，你可不能因为等的时间久就赖账。”


    百里倾空笑着允诺。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