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一开一合，视野中的世界一明一暗，古雅的青瓦如鳞覆盖在连绵的屋顶，朱红色的墙垣庄重，高悬的牌匾上，乌木为底，金漆作字，“岐王府”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在目。


    现在正处于姬如雪深深的执念之中，百里倾空能够清楚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视线一转，已然进入了岐王府中，一袭华贵的玄色衣袍上流淌着细密的金线，彰显着王侯的威仪，恰到好处的袖子遮住了执笔的皓腕，只露芊芊玉指。


    画纸中央，两个“舞狮人”一明一暗互相配合，白衣男子驾驭的并非是狮头，而是一条威风凛凛的长龙，在笔锋之下若隐若现，昂扬的龙首透着无上的威严，但蜿蜒的龙身上伤痕累累。


    舞龙四周的阴暗处，三个手持兵刃的身影悄然出现，一人手持漠北长刀大刀阔斧地坐在陡坡之上，一人立于龙身面前，手中的长枪直指龙眼，还有一人持剑立于远处，虽然没有动手，可分明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何事如此惊慌？”


    笔并未停顿，平和的声音却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回岐王，楚国大乱，楚王次子马希声被马希钺追杀至城外，马希声恳求岐王相助。”


    笔尖悬停，墨水凝聚在毛笔尖端迟迟不落，岐王低垂的眼眸倏然抬起。


    “马希声与张天师交好，更何况曾在朱雀门前相助，是友非敌，若其能夺得王位，于我们有益。”


    “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出手。”


    呼啦！


    只听一阵疾风掠过，桌前已然不见岐王的身影，桌上的烛火猛地摇曳，回眸望向院中，岐王的身影卓然而立。


    视线再度一暗，待世界重新明亮起来时，只见城外布下了楚国军阵，黑压压的士兵化作呼啸翻涌的潮水，兵刃如林，旌旗遮天。


    沉重的脚步声与战马的嘶吟声彼此交织不绝于耳，带着黑云压城的气势碾压而来，激荡起了一阵阵尘埃。


    就在军队想要继续推进诛杀面前一支残军败将之时，原本势不可挡的黑色兵潮却仿佛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壁，生生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岐王？”


    倒在地上已经血痕遍布的马希声艰难抬头，沙哑开口。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唯有沉闷的呼吸声与战马的喷鼻声悄悄蔓延。


    大军阵前，一匹高头骏马踱步而来，随后傲然屹立，马背上跨着的人身姿挺拔如峰，独自面对千军万马。


    她的身后分明空无一人，只剩下乌黑的城墙，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比那千军更要磅礴。


    一人，一骑，勒千军止步！


    岐王眼神睥睨，冲着军阵前沿的马希钺开口道。


    “都玩够了吧。”


    马希钺紧握缰绳，原本脸上还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喜悦，可现在瞬间凝重，眸子紧紧一缩，死死锁定在那一人一骑之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楚国之事，还轮不到岐王插手吧。”


    岐王嗤笑一声，跨着骏马向前行了几步，身上的气势一节节地升高，冷厉的目光一扫而过。


    “楚王尚且在位时，本王眼中都不曾有你这号人。”


    “如今楚王不在，你算什么东西？”


    岐王眸子微凝，目中的杀意如刀，令马希钺不寒而栗。


    “一个被罢黜的世子，还没有资格与我开口。”


    “退下！”


    马希钺脸色铁青，眉宇之间尽是纠结怨毒之色，攥着缰绳的指节嘎嘣作响，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从口中挤出嘶哑的声音。


    “后撤三十里，原地驻扎。”


    大军闻令如退潮一般向后移动。


    岐王回首，开口道。


    “开城门，迎客。”


    马希声在几名贴身近卫的拥护下慌张进城，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在一行跌跌撞撞的败兵身上。


    百里倾空眉头紧锁，借着姬如雪的视角将马希钺一行人看得清楚，其中数十名士兵身上正萦绕着浓郁的黑色气息，岐王与姬如雪不曾见过，当然不会在意。


    ......


    “轰隆隆！”


    闷雷自天边咆哮，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淋洒而下，溅起的雨水声并不能盖住凄厉的惨叫声与野兽般的嘶吼声，猩红的血色在积水之中慢慢晕染开来。


    “哒哒哒！”


    密集而急促的踏水声骤然在岐王府外响起，视线倏然一转，岐王府中，岐王高坐于王椅之上，面容冷冽。


    “今日，发生几起了？”


    姬如雪垂首回应。


    “一百四十三起，较昨日多了六十七起。”


    “城内医者并不能医治，状似疯病，却又不是病，只要与之接触便会被同化，成为嗜血滥杀的疯魔，即便是折断手脚......也无济于事，唯有一死才可化解。”


    姬如雪抬首，声音清冷平稳。


    “民间人心大乱，有人传言，此等诡异之事自楚国次子进城之日便开始频频发生，更有人相传，此事就是马希声所为。”


    “尽管马希声队伍也有人身中此病，但死不见其尸。”


    姬如雪目光炯炯，只等待岐王接下来的言论。


    府中沉寂片刻，岐王眸子微凝，沉声道。


    “你怀疑，马希声的贴身侍卫之中，有奸细。”


    姬如雪果断点头。


    “纵使有岐王庇护，贴身侍卫也理应在马希声身边寸步不离，可其中部分人却并没有做到。”


    “吩咐下去，将马希声的贴身侍卫带上了，切记保持距离。”


    “遵命！”


    ......


    “霹卡！”


    一道霹雳雷霆悍然撕开重云，一闪而过的刺目雷光将整个庭院照得如同白昼，地狱般的景象赤裸裸地映入眼帘。


    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肆意泼洒的血泊，无数的残肢断臂浸泡在其中，或粗陋布衣的平民，或冰冷铁甲的士兵，或统一服饰的侍卫。


    “岐王，不愧是岐王。”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高高的围墙之上传来，只见一贴身侍卫坐在墙头之上，分明是一副男儿粗犷身，却偏偏是女子妩媚的作态，两条腿耷拉下来前后摇晃。


    “不出三日便发现了我们的小动作，但还是太迟了。”


    伴随着冰冷的狞笑声，女子将身上侍卫的衣服拔去，露出了一袭黑衣，几名贴身侍卫也整齐划一地撤下伪装。


    又有数十名身着夜行衣的人站在了墙头之上，不时闪过的雷光将阴暗的身影拖拽长长。


    岐王轻挥长剑，剑身之上还未干涸的血液在地上划出圆滑的弧线，抬眸看去，冷声开口。


    “想必这些就是那死不留尸的侍卫吧。”


    蒙着黑巾的女子点头，阴笑道。


    “人死了，才能脱离常人视线做坏事，可惜还是被你们看穿了。”


    黑巾女子向前俯身，眼中皆是癫狂之色。


    “岐王，门主寻了一处雅地，诚邀岐王观摩，还请乖乖配合，我不想失了礼数。”


    岐王手中长剑直指黑巾女子，视线一一扫过周围遍布的黑衣人，开口道。


    “就凭这些，你以为你能请得动我吗？”


    黑巾女子笑着摇头。


    “当然不能，但我还有手段。”


    清脆的响指声在针落可闻的环境中格外清晰，两道急促的破空声陡然响起，剑身上闪烁的白光顿时被血液遮盖。


    “岐王！”


    院中传来姬如雪等女的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