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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山野种田美食日常》 第151章 第151章不走寻常路
两人挤在一起,透过草缝默默观察着外面无边的夜色,直到凌晨时分,刘青青眼睛瞪得发酸,外面有了轻微的动静。
草皮也突兀的动了一下,发现是一群撵着老鼠跑过的杂毛狗,草皮又恢复了平静。
杂毛狗一窝蜂的钻进了草料房里,不一会又钻出来,撒欢的跑远。
躲在干草里的郭守云和刘青青抱着手里的土瓜,用指甲顺着藤部撕拉,带着泥土的皮整块撕掉,露出雪白的果肉。
两人啃了一嘴,清甜甘脆,解渴又顶饱。刘青青小口小口啃着土瓜,感叹棉花黑炭还挺聪明,会刨地,竟然弄到了土瓜,偷渡来给他们充饥。
看着适才一群杂毛狗冲进来,黑炭混杂在里头,挺是那么回事,一点也不显眼。
没了后顾之忧,两人安心的躲在草料房里,随着棉花黑炭和这里的狗狗打成一片,两人的伙食有了显著的提高,从一开始的土瓜,到后面的白面馒头,再到鸡腿,碍于馒头和鸡腿上已经沾染了它们的口水,郭守云示意,以后还是带有皮的土瓜来,其他的不用。
棉花黑炭迷惑了一会,喜滋滋的叼走大鸡腿,领着狗狗小弟们钻出草料库,寻了个墙角,每只狗狗舔一舌头。
如此熬了三天,郭守云发现,躲在暗处的哨子全部撤了,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在干草里又藏了三天,这天晚上,郭守云唤来棉花黑炭,由它在前面带路,躲过各处的守卫,悄悄往外摸去。
只要越过前面的厚土墙,两人就能逃出生天。
他们挨着墙根猫着腰快速挪动,棉花黑炭已经在隐蔽角落寻到了狗洞,刨宽后足够他们通过。
两人趴在狗洞里,刘青青恍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救命。
她竖起耳朵细听,真的有声音,就是从厚墙里传出来的。她愕然了一下,难道这墙里头还关着人?
两人爬出厚墙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决定救人。
郭守云随手寻来一把铲子,钻进狗洞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开挖,约摸挖了一刻钟,露出一个洞穴,里头一个枯瘦的女人,披头散发脸颊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看见他,绝望的双眼里瞬间燃起希望的火焰,嘶哑着嗓音喊救命。
郭守云利索的将洞口挖大,那女人见状,爬了过来挤出洞口,跟着他们逃出了通道。
外面,刘青青焦急的看着头上的墙头上的亮起的烛火,厚墙上房的守卫已经开始换班,幸好,郭守云领着人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郭守云和刘青青骑着大妞,二妞托着女人,飞快的逃走。
在棉花黑炭的带领下,三人有惊无险的穿过外面的区域,一路狂奔,直到远离沙风寨十多里路的地方,郭守云示意大妞停下歇息。
经过这断路颠簸,那人枯败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靠在树根上歇息了半响才回神,颤巍巍对二人道谢:“多谢两位妹妹救命之恩!”
刘青青扫过她毫无血色的脸颊、起皮的嘴唇、衣领边缘露出的淤青,喂她喝了些水:“你是谁?如何会在厚墙里头?”
女人凄苦笑了一下,眼里露出仇恨的光芒:“我名贺柳儿,原本是在府城大户人家当丫鬟,后来主家败落,发卖我们。我与哥哥自赎自身,赁了间屋子过活,我接些衣物缝补,哥哥寻了铺子当伙计,粗茶淡饭,日子倒也过得去。
三个月前上街买菜,竟被天杀的冯谋看见,将我抢了来强行苟合,因我誓死不从,他一怒之下,竟叫来五六个手下,将我……,我原本想自我了断,那天杀的竟说,若我敢自裁,他便去府城将我哥哥捉来打死。”
贺柳儿撩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上布满了青黑的淤痕。
她麻木平静道:“后来见我不反抗了,他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墙牢里,胡乱给点吃喝,当条狗一样养着,心情不顺时便来凌辱殴打一番。今日幸得两位妹妹相助,才能逃出来!”
两人看着贺柳儿的惨状,愤怒至极,冯谋冯勇坏事做绝,草菅人命。强掳男子为奴隶挖矿炼铁,肆意羞辱女子,丝毫不管他人死活。
贺柳儿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真心劝道:“你们也是被抓来的罢,两位妹妹快走,莫要再落入恶人之手!”
刘青青心有戚戚:“贺姐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去府城找你哥哥,我们带你一程。”
贺柳儿平静的摇摇头:“我是要去府城,但不是找哥哥,而是去官府揭发。冯谋醉酒的时候露出口风,常安县的县丞冯保山才是沙风寨的大头目,沙风寨为非作歹,只有将它一锅端了,才能解了我心头之恨!”
刘青青和郭守云对视一眼,心情无比沉重。难怪冯勇冯谋如此嚣张跋扈,原来有县衙里的二把手作靠山,就是不知道一把手庞忠是不是也狼狈为奸。
“那通福客栈可是他们开的?”
贺柳儿点点头,讥讽道:“冯家坏事做绝,冯宝山一屋子的妻妾,没生下半个孩子。这佟彩玉也是他置的外室之一,盖了通福客栈,作为他们接头,谋财害命的地方”
“冯谋冯勇也一样,抢了这么多的女子,没人生下孩子,只有冯谋早年发妻难产诞下一个男娃。”
“我原本想将那孩子抓来泄恨,只是那孩子养在县城的大宅里,偶尔去沙风寨,等闲见不到。而且,稚子无辜,我真要暗害了他,和冯谋之流有何区别!”
贺柳儿眼里闪过纠结痛苦不平,她能对仇人的孩子心怀善念,老天爷啊,为何独独对她充满了恶意。
她痛苦道:“他们偷炼生铁,强掳人口,我们去衙门举报,衙门定然会出兵,将他们连根拔起。”
刘青青只觉得满嘴发苦,新任知府大人也被歹人捉走,还在那里挖矿呢,如何去衙门举报啊,没有温如初的亲自画押,衙门根本不会出兵。
得,事情又回到原点,还得折回去,将温如初等人先弄出来。
他们三人逃走,已经引起了沙风寨的警觉,靠他们三个瘦弱的小身板,如何在戒备森严的沙风寨中救出温如初等人,是个大问题。
刘青青愁眉不展,用根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复盘出沙风寨全貌。绞尽脑汁琢磨着救人计策,却感觉无从下手。
郭守云拉过她淡淡道:“不用以身犯险,我们直接把冯谋儿子绑了,将大人们交换出来就是!”
刘青青愕然了一下,不太好吧。
歹人之所以是歹人,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没有法纪观念,为非作歹,你一个秀才,也作出绑架人的事,和歹人有什么区别?
她正要劝说,郭守云淡淡道:“那孩子在冯家的教养下,长大了也是另外一个冯谋之流,为害一方,现在将他绑走,放到好人家中教养,只怕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我们只是将他绑走,交换出大人来,不会伤害到他的!”
刘青青默然,绑架人是不对的,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她无力叹道:“一定不要伤到那孩子!”
两人计议已定,将贺柳儿藏到农户家里,托请农户细心照料。
这次,两人换回男装,画粗眉毛,涂黑肤色,再穿上农户家买来的衣裳、草鞋,由两个清秀的小娘子,变成了两个土黑的乡下小子。
两人一人担了一捆柴,慢悠悠晃进常安县县城。
街道上的乡民看见他们两个粗糙的毛头小子,不过随意一眼便扫过,两人没有享受上次那样的注目礼,刘青青心里一沉,常安县这样,显然是乡民们
都知道年轻女子会被掳走。
间接可以说明,沙风寨的恶行众人皆知。
两人顺畅的摸到县衙后面的街道,这里住的全是常安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乡民们戏称豪宅区,冯宅在最中央的位置,门口矗立着两只石狮子,低调又奢华。
刘青青忍不住牙疼,庞忠这个知县当得可真够窝囊的,自己住在破破烂烂的县衙里,而手下却住在县衙后面景致优美,占地广大的宅邸。
两人不敢到正门晃悠,顺着墙根绕到了约摸半里地,看到一道小门,不时有穿着青色比甲,腰间系着帕子的丫头从里头出来,余光扫过他们后,在郭守云脸上顿了一下,然后露出可惜的神色,远远的绕开他们离开。
啧,穿得太破烂,被嫌弃了呢。
那么多的丫鬟目光不舍的在阿云脸上流连,间接说明朴素破旧的衣裳都遮不住阿云的俊俏啊。刘青青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伸出手指头在郭守云腰间的软肉上戳了戳:“下一个丫鬟出来的时候,你迎上去套话!”
郭守云一愣,两人从来都是刘青青负责待人接物,那个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就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他负责跟着后面当背景,让他去套话,阿青莫不是昏了头!
刘青青将他的疑惑不解看在眼里,焦急道:“来了来了,又出来一个丫鬟,看打扮应该是个三等丫头,用你的美色狠狠迷惑她,把冯家的布局给套出来!”
两个人在这里窃窃私语,丫头嫣儿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两人,高个的少年俊俏清秀,寒酸的打扮也难掩其风度,可惜一脸的生人勿进。矮个的少年挤眉弄眼,笑得一脸猥琐,纵步跳到她面前。
嫣儿扫一眼两人,往后退了一步。门房里的庞大腰圆的冯嬷嬷正在打盹,只要她一叫唤,须臾便至,她脸对着刘青青,眼睛却看着郭守云:“你们挡我路作甚?”
刘青青正要回答,嫣儿芊芊素手指着郭守云:“你来说!”
郭守云一脸的不情愿,并排而立的刘青青见他不吭声,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扭了半圈,郭守云疼得脸色发白,不情不愿干巴巴道:“漂亮姐姐,能不能买了我们的柴火!”
嫣儿被他一声漂亮姐姐叫得心花怒放,对于俊俏的人,常人总是耐心几分。
嗯了一声,从怀中的荷包掏出一把瓜子塞在郭守云的手机,脆生生道:“行吧,这柴火我买了,你们挑到厨房去,跟我来!”
郭守云被嫣儿碰到手,立马像被蛇咬到一样往后跳,眼看嫣儿要变脸,刘青青诶了一声,上前一步挤在郭守云前面,欢欢喜喜接过瓜子,双眼放光的嗑了一个,将剩余的瓜子藏在自己的荷包里,姐姐长姐姐短夸个不停。
将人哄笑后,两人跟着叫嫣儿的丫头,担着柴火光明正大的进了冯家大宅。
郭守云被刘青青瞪了好几眼,没奈何,不情不愿的对着嫣儿,姐姐长姐姐短的讨好卖乖。
“嫣儿姐姐,你的比甲真好看!”
“嫣儿姐姐,你的裙子真好看!”
“嫣儿姐姐,你的心地真好!”
听到这些生硬夸人的话,刘青青虎躯一震,差点没摔倒,这是要被赶出去的节奏啊!
第152章 第152章偷走
刘青青觑着嫣儿的脸色,惊讶的发现,这个丫鬟姐姐竟然不怒反喜,淡粉的脸颊上升起了一层薄红,嘴角自得的翘了起来,显然心情舒畅至极。
实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心钻到钱眼里的刘青青哪里晓得嫣儿的心思。
嫣儿十六七岁,正是姐儿爱俏的时候。这样乡下来的小子她见多了,都是一副木讷不善言辞的模样。虽说小子言辞僵硬,语气干巴,但间接说明这小子说的是真心话啊。被一个俊俏的小子真心夸赞漂亮,她高兴自得,几乎没把下巴翘到头顶上去。
这么一想,她心情又好了几分,一路走一路扯高气昂吩咐:“我们冯府规矩多,你们眼睛可要收好了,莫要到处乱看偷瞟,万一冲撞了我们奶奶,有你们受的!”
刘青青哎了一声,一心两用,一面引着她多说一些,一面用余光快速的记住夹道两边的建筑,在脑海里设想出冯宅的立体图。
到了大厨房,嫣儿邀功的找到胖厨娘,胖厨娘见他们的柴火晒得干燥,劈得整整齐齐,一个高兴,抓了一把铜钱塞给嫣儿。
一边抱怨:“还是嫣儿丫头贴心,那些个小子弄回来的柴火,带着湿气,塞到锅洞里,一屋子的黑烟,厨房还等着做灯影肉片呢,他们这不是耽误事么!”
嫣儿得了赏,按照谈好的价钱,给了郭守云十二文,刘青青八文。剩下大半把铜钱光明正大的装进自己的荷包。
她笑嘻嘻道:“行了,我带你们出去,以后有干柴,尽管到角门报我嫣儿的名号,我自来接你们!”
嫣儿催促两人出门。
刘青青心内焦急,这一路从角门到大厨房,一直在前院晃悠,后院二门的影子没摸到,难道今日要无功而返?
她接过铜钱一个一个的数着磨蹭时间,期望多呆一会。
无巧不成书,厨房门口的大松树上,一架蜈蚣风筝晃悠悠砸了上去,挂在树梢。
机会来了!
刘青青使了个眼色,郭守云眼神一动,期期艾艾道:“嫣儿姐姐,可要我们爬上去帮忙捡风筝!”
嫣儿看见这架足有两人高的蜈蚣风筝,神色剧变,没好气呵斥:“去去去,给你个笑脸你还认真了,这架蜈蚣风筝是我们小少爷最喜爱的,花了好几百两,弄坏了一点皮你陪得起么?莫要找事,赶紧走!”
不等几人离开,一个六七岁的小胖子冲了出来,身后哗啦啦跟着一大串捧着披风扇子垫子茶杯点心果子的嬷嬷丫头,他扫一眼挂在树梢上的蜈蚣风筝,随口命令:“冯嬷嬷,你爬上树去,把我的蜈蚣风筝取下来!”
嫣儿看着来势匆匆的一群人,面色发苦,领着郭守云和刘青青缩在角落里。
得了吩咐的冯嬷嬷是内院第一得意的奶嬷嬷,她仰着脖子往上看,大树足有三四丈高,蜈蚣风筝挂在树尖上晃晃悠悠,若真要爬上去,这条老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冯嬷嬷面色不变,笑盈盈哄道:“哥儿,蜈蚣风筝太高,人要爬上去掉下来,啪一声摔成个碎西瓜,不好看,那风筝不要也罢,我们去后院重新放个兔子风筝呗!”
小胖子跺脚:“谁要娘兮兮的兔子风筝,我就威风禀禀的大蜈蚣,你找人把风筝取下来,摔碎了打发几两银子就是!
我要大蜈蚣,还我的大蜈蚣!”
说完就地一滚,嚎啕大哭。
滚了两圈,小胖子全新的云锦衣裳染满上灰尘,眼看不能要了。冯嬷嬷急了直掉泪,跪在地上抱起胖子,揉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哄:“祖宗,祖宗,别滚了,磕到头可怎么办啊,我这就找人给你取就是!”
自己爬树是不可能的,她将眼光看到身后跟随的丫头婆子,全是自己的心腹,伤了哪一个都不合适,最后将
目光落在角落里缩头缩脑的嫣儿身上:“那个谁,你爬上树,将小少爷的风筝取下来,事成有赏!”
真是祸从天降,赚了差价的嫣儿,傲娇得意的神情早就消失不见,面如死灰。
风筝挂在足有三丈高,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上,随着微风张牙舞爪,这要是上前了,踩断树枝掉下来,安能有命在,她身子抖如筛糠,可是要不上去,违了冯嬷嬷的命令,只怕立马被乱棍打死。
两权相害取其轻,比起私带外人入府挨一顿罚,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她脑子飞快的转动,立马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郭守云和刘青青,苦苦哀求:“嬷嬷,这是我们两个表弟,家里断了饭食,叫他们送两捆柴来换些米粮。
他们自小爬树砍柴,如猴儿一般灵敏,不如让他们试一试?”
冯嬷嬷面露不虞,狠狠瞪了她一眼,主子说过多少次,不许外人入府,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谋算着弄府里的粮食,过后定然好好给这个小蹄子一顿打。
旁边的小胖子吵闹不休,听说郭守云会爬树,居高临下理所当然:“你快上去,把大蜈蚣取下来!”
刘青青原本有些内疚,亲眼看见小胖子的漠视人命后,那一点柔软化作了坚硬。
这个熊孩子,她绑定了!
郭守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从看热闹的厨娘那里,讨了一根麻绳,套在肩膀上。取一段麻绳套在紧紧套在树干,借助麻绳的摩擦力,双手用力套住树干,双脚交替登在树干上,手脚配合换力,快速的爬上了树梢。
树梢因为他的攀爬变得弯曲,眼看就要被掰断。
他顺手将麻绳一端绑在树梢,一只手取过风筝,另一只手扯住绳子往下滑,就这样顺着绳子从高高的树顶一跃而下。
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他就像蜈蚣天神一样,平稳的降落在地上。
郭守云将大蜈蚣风筝完好无损捧到小胖子面前:“给你!”
小胖子冯金宝眼里冒着光:“酷毙了!”他发现郭守云比大蜈蚣风筝好玩多了!
他一把拍掉大蜈蚣风筝:“你以后便是小爷的跟班了,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走,跟小爷到后院演武场玩去。”
冯嬷嬷急切道:“祖宗不可,这人来路不明,等老爷查明底细了再说!”
小胖子一脸不耐烦加无所谓;“没事,在常安县,我冯家怕个球。”
从始至终,没有人询问过郭守云是否愿意。
郭守云呐呐嗯了一声,脸上挤出一丝欢喜,将手中的十二个铜板递给刘青青:“阿弟先回去!”
刘青青眼睁睁看着郭守云随着那档子人消失在拐角。
等他们走远里,嫣儿后怕的拍拍胸口,脸上换了一副讨好的神色,将荷包里的那些铜板全部掏出来塞到她手里:“你哥哥得小少爷看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可不要忘了我哦!”
刘青青瞅着眼前变脸极快的嫣儿,也是个苦命人,有心提点:“可是,哥哥性子固执木讷,万一惹了小少爷生气,会不会被罚?”
嫣儿若有所思,是哦,这两人是她带进来的,万一小少爷生气,她是不是也得挨挂落。
嗯,她得时刻盯着后院的动静。
刘青青出了冯府,老老实实用得来的二十文铜板去街上买了十公斤米糠,担着肩上晃悠悠出了城,走了好一会,感觉身后的尾巴不见了,她丢下担子,呼哨一声,招来棉花黑炭和大妞二妞,弄了点吃的,等天黑后,悄悄摸回冯府后墙。
子时的时候,棉花黑炭突兀的竖起了耳朵,一骨碌翻起身钻过狗洞,进了冯家后院。
约摸一刻钟后,郭守云肩头上扛着昏睡的冯金宝翻墙而出,两人连忙上马,身后跟着棉花黑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原来郭守云进了后院,带着冯金宝爬树掏鸟窝,训练狼狗捡飞盘,下池塘摸鱼,被一群妇孺骄养的冯金宝哪里见过这个阵势,迷得不要不要的,就连睡觉也只要郭守云守在身边。
冯保山外出还未回来,家里全是妾室如夫人一流,谁敢管冯家小少爷的事!冯嬷嬷稍微说两句,冯金宝又哭又闹,冯嬷嬷无奈,领了一圈人守在外室。
夜里郭守云给冯金宝喂了安神药,然后招来棉花黑炭从后墙淘了个洞,把冯金宝转移了出去,床铺里只剩下一个大枕头。
两人给冯金宝换了套衣裳,重新作了打扮,直奔府城。
棉花黑炭叼着冯金宝的衣裳和信件,去沙风寨递信,约定十日后府城交换人质。
不提郭守云和刘青青绑了冯金宝,带上贺柳儿一路狂奔回府城搬救兵。
这日天明,沙风寨守门小头目打个盹的时间,发现门口多了一个包袱,好奇之下打开,竟然是冯金宝的衣裳,连滚带爬跑进去禀报。
冯谋因贺柳儿跑了,心里正烦,忽闻噩耗,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没摔倒。
冯金宝是冯家唯一的第三代。
早些年抢回来一个苗女会些稀奇古怪的手段,竟然给冯家男丁下了蛊,冯家从此绝了后,冯金宝因还没出生,逃过一劫,成了冯家的独苗苗。
冯谋从两个姬妾被窝中扯出冯勇:“你还有心思睡,金宝都被绑走了,还不快跟我进城去查!”
睡眼朦胧的冯勇吓得彻底醒了:“不能吧,城里有二叔呢,谁敢放肆!”
这话一出来,哥两个都沉默了。
表面冯家上下一心,其实冯宝山对他们哥俩防备之极。炼铁是个赚钱的买卖,二叔不放心将这样日进斗金的买卖,全权交到他们手中,便把冯谋唯一的儿子冯金宝弄到眼皮子底下,亲自为他启蒙。
直白点说,冯金宝充当的是质子的角色。
冯勇是个直率的,一脚把两个姬妾踹跑,骂骂咧咧穿衣批甲:“我们私开铁矿,一辈子是官府的通缉犯,你倒好,由着二叔信口开河,让金宝走科举路,改换门庭,痴人做梦!”
冯家的家事也是一笔糊涂账,冯谋两兄弟之母葛氏原本和冯保山两小无猜,已定下婚约。冯保山上京科举,只待回乡便举办婚礼。
哪知传来死讯,冯家老两口舍不得葛氏丰厚嫁妆,隐瞒消息,让大儿子冯太山娶了葛氏。
冯太山和冯保山两人性子截然相反,若冯保山是温柔多情公子哥的话,冯太山便是五大三粗莽粗汉,一言不合拳头相向那种,因为性格粗暴,婚事耽搁下来,直到用弟弟的名头娶了葛氏。
葛氏洞房的时候才晓得嫁错了人,可惜木已成舟,冯家老两口又苦苦哀求,葛氏牙齿掉了和着血往肚子里吞,认了命。
天意弄人,成婚两月后,冯保山高中还乡,原来他只是大病了一场,写了遗书交给同乡带回,躺了几天后又幽幽转醒。
原本的恋人成了叔嫂,因葛氏经常受冯太山欺负,冯保山难免有宽慰相劝的时候,这一幕落在冯太山眼里,越发坚信自己带了绿帽,更是下手狠揍葛氏。
葛氏步步忍让,生下冯谋冯勇,冯保山给两个侄儿打了一对金镯,冯太山怒火中烧,当场发作,将还在坐月子的葛氏一顿好打。
葛氏绝望至极,借口金镯大小不合适,哄着冯保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置换,反锁屋子,一把火将冯家上下烧了个干净。
冯谋冯勇内心很复杂,可以说,冯保山既是他们的养父,又是害他们爹娘悲惨命运的间接凶手,再加上冯保山经常呵斥两人随意捉捕奴隶妇人,强制将冯金宝抓在手里教养,冯谋冯勇对他更多不满。
当收到信件的那一刻,两人根本不认为,真的有人敢抓冯金宝,只为了交换十天内抓回来的所有奴隶。
县城二叔的宅子可谓固若金汤,而常安县的百姓更是被他们沙风寨调教得服服帖帖,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是不想活了!
两人不约而同认为,这是二叔借着金宝,吓唬吓唬他们,顺便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好叫他们知道,冯家还是冯保山说得算。
冯谋脸黑如锅,阴沉沉的。
冯勇继续骂道:“大哥,沙风寨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二叔文人一个,胆小怕死,我们可不怕,也不愿跟着他继续窝窝囊囊受气,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刻跟着你进城,救回金宝,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
第153章 第153章痛快
三日后,刘青青骑着大妞跟在郭守云的身后,前面是面庞稚嫩的郭守云和一脸络腮胡府衙通判魏超,两人有商有量讨论行军路线、扎营地点,身后尘土飞扬、兵强马壮的一千府兵,刘青青不由得恍惚愣神。
什么时候,郭守云竟这般厉害了——无师自通了带兵的本事。
波光粼粼的小河近在眼前,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正是那日他们修整的地方。
郭守云凑到魏通判耳语了几句,魏超对身后的传令兵挥挥手,传令兵挥舞手中的旗帜,后面疾步行走的五个方块,立马如提了缰绳的木偶,原地停了下来,真正做到了令行静止。
魏超感受着犹如臂使的下属方块,心
情首次这样的舒畅,他痛快之余惋惜的看着郭守云:“守云,你真的不考虑参军么,这样的天赋入军,定然大有作为。”
原本的行进队伍是骑兵在前,步兵在中,辎重在后,长长的队伍延伸出二三里。
传个令需令兵骑马来回飞奔,因人数众多,甚是费时费力。郭守云将兵士们编排成四个方阵,每一个方阵里配备了两个旗手,两个唢呐,只要挥舞旗子,配合唢呐,通过旗语和各种唢呐号,能将命令简单快速的传遍每一个方阵,比传令兵来回飞奔效果好得多。
他一开始看不上这两个毛头小子,因一大把年纪和刘青青这个黄毛丫头共事,对温如初颇有怨怼,因此事对于二人能力甚为改观。
这趟出兵甚不合规矩,差了知府大人的亲笔调令印信。
魏超擅自调兵遣将,事后追究起来甚是难缠,一不小心便戴个弄权的枷锁。偏偏知府大人深陷泥潭,等着他们去救援,若按兵不动,知府大人有个万一,他护卫不力,这官算是到头了。左右为难之际,郭守云晾出了一分调兵文书,上面是温大人的笔迹和印信。让他名正言顺的调兵。
他询问文书的由来,郭守云一脸严肃解释说是深陷泥潭的温如初托棉花黑炭带出来的。
魏超忍不住挑眉,对于文书的真假,他心生怀疑。
两头狼狗他见过,较为聪明伶俐,但也没那么厉害,能入强人的老巢如无人之境。
他将视线放在鲜红的大印上,发现印章完整无缺,可是他与温如初共事许久,知晓他的印鉴摔了一个小缺口,因衙门账上没钱,一直没有更换。
魏超心中疑虑,令心腹深入打探。
原来郭守云和刘青青从厨房里要了一个萝卜,两人躲在书房折腾了一下午,便捧出这么一份新鲜出炉的文书来。
事实摆在眼前,这份文书是两人私造的。
魏超一方面感叹两人胆大包天之际,又钦佩羡慕两人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想敢做。
有了这么一份文书兜底,他毫不犹豫的点将出兵。
至于将来东窗事发,那有什么关系,他也没发现啊!毕竟,他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大老粗,哪里会发现文书的真假呢。
两人不仅将隐患帮他解决了,还顺手解决了军需问题。
每次行军打仗,其实打的都是钱,老话说得好,军队未动,粮草先行,为了让手下的兵士们吃饱饭,他得和户房的官员低声下气磨扯撕拉,才能多要得一点军费,这次倒好,他准备了酒席正要宴请户房官员,豁出去预备陪个三大缸之际,刘青青小手一挥,痛快调来一笔银子——整整十万两,作为此次出兵的费用,免了他去和户房扯皮的苦恼。
和这样干脆利索的伙伴共事,他只管带兵打仗,其余不用操心,真是从所未有的顺畅痛快。
是以行军后,他痛快的接纳了郭守云的意见,调整队伍,配备旗手和唢呐手,果然,行军速度大幅度提高。
现在,他看到郭守云和刘青青两人从腰间的包裹里抽出粮袋,将里头金黄色的粉末倒进了碗里,然后冲入开水,搅拌均匀后,一种谷物的清香,配合淡淡的甜腻味,瞬间钻进了他的鼻子,他嘴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饼,瞬间就不香了。
因怕变质,行军打仗用的都是烤得干干的干饼。这种做法从西域传来,干饼才出锅的时候香脆焦香,还有一股淡淡的回甜,冷却后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但有个好处,放个十天八个月都不会坏,是军队常备的一种干粮。
看着两人小口小口的喝着香甜的糊糊,边小声的交谈着什么,魏超咽了咽口水,滋润着□□饼刮得生疼的嗓子,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出发之际,刘青青每人准备了一水囊炒面发给大家做干粮,是他嫌弃这个叫炒面的东西,松松软软填不饱肚子,强硬的让她换成了干饼。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刘青青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没多一句话,干脆利索的换掉。
之前他有多霸道,现在就有多后悔。
正在他嘴里发苦,扭过头不再看他们的时候,刘青青轻飘飘走了过来,笑盈盈的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魏叔,我这里有多的炒面,一会赶路也是累赘,您看您还能吃吗,不如帮我们消耗点?”
魏超对上刘青青闪过一丝狡黠的眼睛,里头并没有嘲笑,只是真心的想让他尝一尝,像寻到好东西想让同伴分享的小狗狗。
这孩子是怕他卸不下面子,故意这么说的吧。
魏超觉着自己大半辈子都活到了狗身上,还不如个小女娃豁达,哈哈一笑,接过水囊扭开,递给身后的副手,命他冲两碗来。
冲了开水的炒面变得黏黏的,入口甜腻香浓稀滑,滚烫的糊糊顺着食道冲进肚子里,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肠胃舒服的抖了一下,不再隐隐的作痛。因里头放了糖,他感浑身的细胞,好似干涸的鱼儿入了水,立马恢复了力量。
这真是行军打仗的好东西。
士兵们因为经常在外奔波,条件困苦,饥一顿饱一顿,饮食不规律。大部分士兵肠胃带病,有了这东西,能大大的改善手底下士兵的肠胃病。
涉及到手下儿郎们的身体,魏超抛弃以往的成见,深深看了一眼刘青青,斟酌着说辞,打算厚着脸皮讨要炒面的配方,有了这东西,手下那些小子可以少受罪些。
不等他赔笑,刘青青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声线里带了一丝小得意:“魏叔,这炒面不赖吧!”
“这是我让青华园特制的炒面,五两玉米二两小麦三两黄豆,炒熟后兑上食盐糖粉还有我们的蚂蚱粉,口味香浓,又能快速补充体力!要是粮食紧张,对口味要求不大,还可以适当调整配料!”
刘青青哒哒哒的说个不停,好似没有发现自己将青华园的配方泄露了一样。
魏超愕然了一下,不解的询问:“你都把炒面配方告诉我了,就不怕我自己做吗?”
不从青华园进货,青华园哪来的入项。
刘青青轻笑:“嗨,就是要您自己做啊,这是入口的东西,多重要啊,哪能从外面买!”
她犹豫了一下,走缓缓道:“若不注重口感,用往年的陈粮成本还能控得更低!”
“当然了,我们青华园注重品质口感,食材用的都是当然的新粮,您要从我们青华园配货,自只管放一百个宽心。
你要觉得自己配也行,这炒面里最重要的是食盐,我们青华园恰好有,要是您有需要,我可以给你一个成本价哦!大家都有赚头,生意才能长久嘛!”
刘青青狡黠的眨眨眼,犹如偷吃到肉的小狐狸。
魏超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起来,一连说了几声好,“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对刘青青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即便刘青青不说,他回去令人多试验几次,也能试验出来,但是刘青青坦坦荡荡告诉了他,让他心怀感激,还承诺给他一个低价,他找谁买食盐不是买的,这一单长久的生意算是做成了!
至于陈粮不陈粮的,他们大老粗没这么多讲究,在外奔袭,能有点热乎的垫吧垫吧已经非常讲究了。
啧,难怪小小年纪将青华园做的风生水起,果然有魄力,不像城里那些酒楼,弄个菜色出来,只会藏着掖着恨不得传古。
刘青青大方,魏超也不愿被人小看,大手一挥:“是要采购批食盐,回去我让军需官来和你细谈!”
在行军的路上,刘青青趁机卖青华园的产品,郭守云习以为常,在他的记忆中,刘青青尽量交好每一人,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发展为自己的潜在客户,只要她愿意,没人能逃脱她那张循循善诱的嘴巴。
郭守云打了个冷噤,缩了缩脖子,幸好,自己和刘青青是一伙的。
他收回思绪,看着打探军情跑回来的棉花黑碳,呜呜交流一翻后,拍了拍它们的头,示意它们自己去找吃的,朝正热火朝天讨论的刘青青和魏
超,面色沉重的走过来。
“魏将军,城里情况有变,我们得尽快赶到!”
第154章 第154章常安县城
魏通判的视线落在颠颠往林子里奔去的棉花黑炭,面上露出怀疑:“哦?”
这两只狗成精了不成,还能打探敌情?即便两只狗真的成了精,又如何告知郭守云!
郭守云不是蠢人,笑着简单解释了一句:“棉花黑炭自小与我们一起长大,是以能和我心意相通。”
自己会兽语的底细丝毫不提。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县城里老百姓门户紧闭,街上杂乱不堪,到处是血迹和灰烬,想来是发生了械斗,不晓得是什么光景。”
简略的几句话,瞬间让魏通判的心悬挂在空中,满肚子的焦急没个着落。
他没功夫探究郭守云为何能知道这个消息,心思全部放到了几里外常安县城,难道是那胆大包天的盗匪,光天化日之下洗劫了县城,屠戮那无辜的百姓么?
魏通判如热锅上的蚂蚁,全身都在火上烤——不晓得有多少人丧命!
这会子也没心思休息,他一声令下,无数男人整装待发,如奔驰的马车,往常安县内冲去。
整齐的脚步声踏在常安县的街头上,犹如一声声重鼓敲在他心口,魏通判双目发赤,一脸沉重。
街上满目疮痍,街角不时留下冒着黑烟的火把,破裂的棍棒,卷了刃的刀枪。地面上一大摊暗红色的血迹,粘稠而又恶心,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街头并没有死尸,不晓得是没有人命损伤,还是死了的尸已经被收走。
刘青青小脸苍白紧紧抿着唇,她有些被吓到了,以往也有历险的时候,可是像这样大规模的械斗,还是第一次遇到。
到处残垣断壁和从隐蔽处投来戒备的目光,昭示着这场大型混战才过去不久。
许是发现了她的僵硬,郭守云纵身跳到大妞背上,坐在她身后。迎上她不解的目光,他眉头紧锁,眸底是急切的担忧:“这里古怪得很,我们小心些!”
耳旁是他焦急的担忧,背后是他单薄却坚实的胸膛,刘青青窝在他的臂弯里,感受到了他浓烈直白的关爱。
这么多人看着,他就这样挤过来两人共骑一乘,刘青青不自在的从他臂弯里探出头喵儿眼儿周围,大家伙忙着赶路,戒备的看着周围的房子,没人注意到他们。
即便有人注意到,不过以为郭守云担心她,护卫在她身边,没有多余的表情。
被他这么一打岔,刘青青苍白的脸因羞赧升起一抹薄红,恐惧不安也被撵到了爪哇国。她并不是真的黄毛丫头,是阅片无数的老司机,身后贴着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播放了许多画面,诸如马-震啊之类乱七八糟的词语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悄悄往前挪了挪,想离他远一些。
对于她的疏离,郭守云很是委屈。
随着两人渐渐长大,阿青对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他犹如守护珍宝的怪兽,抓住一切机会盘在她身边,生怕她被外人夺了去。
他摆烂的伸手一捞,揽在她腰上,将她抓回怀里紧紧贴着:“莫动,我感到许多不怀好意的视线!”
被他提醒,刘青青那点子旖旎的心思烟消云外,躲在他臂弯里观察外面的环境,确实,虽然街上空无一人,但家家紧闭的木门后面,不时晃过菜刀冰冷的白光,锄头的阴影,她相信,只要他们走近,门后的人一定会挥着刀一拥而上。
刘青青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呆在郭守云的怀里。大妞也很乖觉,躲在周边的驽马中不作妖,一行人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县衙门口。
几日不见,县衙更加破旧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现在彻底掉了下来,用些木板挡着,后面一堆杂物。透过缝隙,发现一抹皂色声影跌跌撞撞跑走。
不一会,庞忠那肥胖的身子填满了木板后的缝隙,他牙齿战战兢兢高喊:“来、来、来者何人?”
魏通判是武夫,首次看见县衙活成这破破烂烂的怂样,很是瞠目结舌,半响才闷声闷气道:“府衙魏超,奉命前来剿匪!”
身后的副官适时将文书从豁了边的另一扇门下塞了进去。
庞忠弯腰捡起文书,认认真真读了两次,看到最后那个鲜红的府衙大印,担惊受怕的心才算落到了肚子里,犹如看见远道归来亲娘的稚儿,嗷一声放声大哭“你们可终于来了!”
忙不迭叫人搬动杂物,拆了木板,开门迎客。
等看到人群里躲着的刘青青,他愕然了一下,弯腰和魏超报告:“常安县匪患已久,剿灭了多次依旧无用,平时那沙风寨老老实实缩在山上,和衙门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次,不晓得沙风寨发了什么疯,胆大包天冲进县城喊打喊杀,冲袭县衙!”
庞忠声音越发哀泣:“可怜我们县丞,身先士卒坚守抵抗,竟被匪贼一箭戳瞎了眼睛,如今昏迷不醒,命在旦夕啊……”
郭守云和刘青青对视一眼,不动声色打了个手势,魏通判大手一挥:“走,看看去!”
后衙的厢房中,一个面如金色的中年儒生躺在榻上,双眼处包了厚厚一层白布,仍旧有暗红色的血渍浸出来,许是疼得厉害,儒生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稳,不时抽搐一下,发出痛苦的闷哼。旁边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孩战战兢兢喂药擦汗,刘青青诧异的挑了挑眉,这丫头竟是和他们有一面之缘的嫣儿。
庞忠面上露出悲悯,躬身解释:“这便是我们县丞冯保山,可怜他命运多舛,家里死了只剩他一人,这些年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却被盗匪当肉票绑了去……”
他心内暗自后怕,幸好他家人都在京城,只有他一个带着侍卫住在县衙,不然这会躺在榻上的估计还要加上他一个。
他顿了顿祈求道,“冯县丞身先士卒,不惧悍匪,堪为一代楷模,大人,您可要帮帮我们,救出人质,还常安县一片郎朗晴天!”
刘青青瞠目结舌,对庞忠的糊涂透顶实在叹为观止,忍不住出言讥醒:“大人可知,沙风寨头目叫什么?”
庞忠认出这是买了他地的刘青青,平时对于商人他能笑脸相迎,多几分客气,但现在他们商量军务大事,地位低下的商人哪有说话的份,心里怨怼她,让自己在上峰面前跌了分,冷声道:“哦,本官自然是知道的,大头目名冯谋,二头目叫冯勇,两人一人多智,一人善战,着实厉害,实为一患。”
郭守云幽幽道:“你们县丞也姓冯,你就没怀疑过,他们有什么关系么?”
庞忠讥笑:“无知小儿,世上万万人,只有百余姓,同姓的海了去了!”
这真的是青华园的少东家么,怎么会问出这样弱智的问题。
对上几人讥讽嘲弄的眼神,庞忠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争辩的话再也吐不出来,迷雾犹如被闪电划开,往日间不合理的地方豁然开朗。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怪不得每次去剿匪,沙风寨要么躲避一空,仰或提前埋伏,重兵陈列,让他无功而返,原来不是对手太厉害,而是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他犹被雷劈,嘴里全是苦涩,犹不敢信,颤抖着声音作最后的挣扎,指着躺在榻上的冯保山:“不能够吧,若他们真有关联,为何沙风寨还戳瞎了他眼睛?”
苦肉计么,这可是眼睛,他亲自龇牙咧嘴看着大夫拔除的弓箭,一不小心便没命了。
刘青青叹了口气,拉过缩在床尾抖个不停的嫣儿:“嫣儿姐姐,你来说!”
嫣儿摆着手抖如筛糠,头低得几乎要长在胸口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认出,这便是当初卖柴跟她混进府的两个小子。
这哪里是乡下土小子,这是两个索命的贵公子。
她喜欢贪小便宜,还有几分小聪明。
她每日紧紧盯着内院的消息,一看到内院乱起来,她立马联想到自己带入府的两人,可能让小少爷受了伤磕破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因担心被冯嬷嬷责罚,立马收拾了些吃的,躲进了厨房后院的枯井中。
她想着,只要熬过几天,小公子好了,冯嬷嬷气消了,她再钻出来。
这一躲便是三天,没想到外面天翻地覆。
那日外面喊杀声不断,她觉得是天赐良机,偷偷摸摸爬了出来,发现府里满目疮痍,丫鬟婆子全都被屠了个干净,到处是断壁残垣,管家看见呆头鹅一般的她,提过她的领子丢到受伤的冯保山身边伺候,一伙人且战且退,逃出冯宅,来到县衙躲避。
县衙里庞忠的护卫身手了得,一箭射中了冯谋的肚子,沙风寨强人才惊走而退。
这几日她已经打探清楚,那日少爷丢了后,冯府所有人掘地三尺找人,正闹着,沙风寨大爷二爷带人回来,哪知二爷跳起翻脸
,一箭放出,老爷身边的佟姨娘挡在他前面,阻了弓箭的势,老爷才没有丢命,只是伤了一只眼睛。
冯府护卫和沙风寨打了起来,后来跑到县衙才逃得一名。
嫣儿尽量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若是以往有这样接近老爷的机会,她定然费尽心思讨好老爷,可是如今,她心里有鬼,只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
如今被刘青青一把推了出来,被所有人盯着,嫣儿白着脸呜呜哭个不停:“呜呜,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只是在枯井里躲了几天,外面就变成这个样子!”
偏偏刘青青恶魔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嫣儿姐姐,只要你把知道的说出来,我保证,送你去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那里没人认识你,没有人找你的麻烦!”
第155章 第155章反水
嚎哭的嫣儿耳朵尖悄悄竖起了一点点,哭得仍旧雷声大雨声小。刘青青嘴角微微翘起,发现了她的变化。
鱼儿有点心动了呢,说明给的太少啊。
谈判就像做生意,不能一下子全把底牌给露出来,她丢了个眼神给郭守云。
郭守云眨巴了两下眼睛,犹如收到指令的机器人,温婉的表情变得坚硬,公事公办的语调发发出冷冰冰的声线:“不用她交代,冯保山勾结盗匪,残害百姓,只要去他家里搜一搜,周围的街坊问一问,便人证物证俱全,根据律法,一个满门抄斩跑不掉!”
“你还和她谈什么,我这就着人去办!”
正琢磨要点什么好处的嫣儿,满心的火热犹如被冷水淋了一般,瞬间变得冰凉。
刘青青先给她画了一个自由的大饼,正当嫣儿犹豫的时候,郭守云立马把饼收回去,给她一个闷棍,就像赌徒一样,一开始赢钱,而后赢了的钱全部输掉,她顾不得其他,只想把之前的钱全部赢回来。
嫣儿不是冯家的家生子,对冯家并没有死心塌地的归属感。
别的不谈,这几年老爷看上的女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也不是个个愿意,有几个烈性的早已经归了西,更不提大爷二爷在山里,做的是杀头的买卖。
她敢为了几文钱,违反冯宅的规定将陌生人带入冯家,这会子自然选择保命为重。
郭守云和旁边的络腮胡大人低声耳语,零星飘来一个冯家余孽,一网打尽,严刑拷问等词,嫣儿捏了捏拳头,顾不得嚎哭,浑身-瘫-软跪在郭守云跟前:“公子,我,我说,我都说!”
“沙风寨的冯谋冯勇确实是我们老爷的亲侄子!”她觑了郭守云的脸色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知道这个消息他们已经查清楚了,立马补充,抛出更具有说服力的消息:“我偷听到嬷嬷们唠嗑,有可能,两人是老爷的亲儿子!”
这劲爆的消息将庞忠炸得外焦里晕——所以沙风寨真正的大头目,其实一直是他的县丞?
刘青青愕然了一下,悄悄对着郭守云竖起了个大拇指,阿云这白脸唱得实在妙。
得了表扬的郭守云眼角微微上翘,声线不自觉的软和了一些。
继续围追堵截:“哦,这个我们到没查到,但这个消息远远不够你将功折罪!”
嫣儿敏感的感受到了他话语里的松动,以为自己的消息打动了这位俊俏的大人,她纠结了半响,咬着唇不吭声。
刘青青温软接话:“嫣儿姐姐,感谢你带我们进冯家的院门,我们才能查清楚冯保山的真面目,你有什么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会为你请功,将你从罪大恶极的冯家里摘出来!”
嫣儿眼前一亮,刘青青幽幽补充:“只不过是判个流放,还是无罪释放,仰或立功有奖,就看你的表现了!”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嫣儿终于放下心防。
她利落爬上榻,掀开被子,从冯保山□□里扯出一张羊皮纸,恭敬的递给郭守云。
郭守云:“……”
他悄悄皱了一下眉,谁要拿冯保山的裤衩子。
他不动声色推着嫣儿的手臂,将羊皮纸转到魏超前,淡淡解释:“这是我们大人,重要证物需他第一过目”。
魏超被他恭维了一下,嗯了一声,接过羊皮纸稍微一扫便大喜:“这,这是沙风寨的地图!好,好得很,你放心,我一定保你平安无事。”
嫣儿交了投名状得了保证,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冯家交代得一干二净,甚至刘青青还知道,冯保山穿的底裤是红色的,和姨娘行房的时候喜欢姨娘用鞭子抽他……
呃,其实这些细节不用交代得如此详细。
她说得很多,但关键的信息却没多少,比如冯保山和沙风寨如何传递消息,他们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事等,这些事情,一个后院的小丫头确实没法知道太多。
续了三杯水后,重复听了三次冯保山和三姨娘的房间趣事,庞忠示意可以停下,问出一个众人心中都好奇的问题:“你不过一个外院的丫头,如何知晓这么多,隐私?”
莫不是为了脱罪胡乱编造的?
嫣儿脸上闪过不服,理直气壮:“我现在虽然是外院的,但以后会是内院的,当然要和里面的所有人打好关系,而且守门婆子是我姨妈,我可自由出入。
他们求我帮着买东西,递物件,当然要和我套关系,我不喜欢吃也不喜欢钱,只喜欢听八卦,所以每个房里的小丫头都喜欢找我聊天。”
众人对视一眼,眸子里闪过了然,啧,这是一个有抱负的丫头,为了将来主管后院提前布局呢。
说完,雄赳赳的嫣儿像泄了气的皮球萎了下去,眼里全是迷茫,她原本的目标是做后院的女一号,吃香喝辣享尽富贵,让冯保山跪在她面前求抽打,可是现在,冯府分崩离析,躺在床上的冯保山命在旦夕,她该何去何从?
刘青青看了她一眼,感叹嫣儿的钻营,和郭守云商量:“现在怎么办?”
庞忠已经接受了县衙成个筛子的事实,对罪魁祸首咬牙切齿:“我这就去叫我的侍卫来,先把冯保山这奸诈的小人宰了,然后把那屋子里还在吃喝休息的从犯一并拿下!”
他现在只相信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侍卫,县衙里的其他人一概不信。之前还抱怨老娘多事,弄两个侍卫跟着他,领着丰厚的薪水,成日间只到处转悠不干活,现在很是庆幸,若没有这俩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他早怕已经暴毙了。
郭守云拦住他:“大人且慢!”
庞忠压住心里的焦躁:“有什么事过会再说,晚些时候从犯便跑了!”
魏通判虎目一闪,示意庞忠稍安勿躁,面向郭守云:“守云可是有更好的计策?”
郭守云道:“小子觉得,那些从犯身手了得,直接逮捕,他们奋起反抗,需要费些功夫,中间有个差池,兄弟们受伤见红未免不美,还有,最关键的,沙风寨悄悄炼铁,练好的铁弄去哪了,我们现在还一无所知,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刘青青眸光微闪,笑道:“怎么说?”
郭守
云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示意三人凑近。
四人脑袋凑在一起低声商议。
不一会,刘青青扶起地上的嫣儿,语气甚是平和:“嫣儿姐姐,适才我和几位大人求情,大人已经同意保你平安,你准备准备,我这边着人送你离开,你是想去府城还是其他县?”
幸福来得太突然,嫣儿愣了一下,有些迷茫:“为何不能留在常安县?”她爹娘原在常安县里卖豆腐,因交不起人头费,被打了一顿后相继病死,只剩她一人便自卖自身进了冯府,是以她发誓定要成为像冯保山那样不受欺辱的大人物。
刘青青耐心解释,朝着外面的厢房努了努嘴:“冯家余孽还没清算,万一他们发现是你带我们入府,招来他们报复不美,不如你准备准备户籍,我们将你悄悄迁入府城,仰或其他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嫣儿皱了着眉头,弱弱道:“可是我没有钱交人头费!”
刘青青安慰她:“你放心,迁户籍很便宜的,只要三文钱工本费!”
嫣儿见她误会,解释道:“不是工本费,是人头税,除了田税,每个人每年要交给官府的税!之前我们家每人每年要交一两银子的人头税,我,没那么多钱!”
三人听闻此言,直直盯向着庞忠,魏超更是怒喝:“庞忠,你好大的胆子,朝廷规定的人头税每人每年十文钱,到你这里就翻了百倍,难怪常安县怨声载道,民愤翻天!”
魏超无比庆幸跑了这一趟,若是长此以往,常安县百姓定然造反,到时候他长九个脑袋也不够朝廷砍的。
庞忠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大人明鉴,不关我的事,我对本地不熟,冯保山这厮主动将事情拦了过去,我,我也不晓得他擅自改了朝廷的税收,而且,他,他交给县衙的税银每人十文,并没有多的啊。”他之前还夸冯保山能力突出,能顺利完成税银的收取,原来坑在这里呢!
庞忠恨得牙痒痒,在心里将冯保山骂得半死,又惭愧自己的糊涂,被他蒙蔽得如同小丑一般。
郭守云劝开争执的两人:“大人,先把匪徒抓了要紧,冯保山还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后面慢慢审问。”
嫣儿帐然若失,原来人头费不是朝廷规定的,那,爹娘的死不是因朝廷?罪魁祸首而是床上那个她崇拜的冯保山?
嫣儿觉得自己要疯了,她的仇人就在眼前,她之前却还妄想着爬他的床!
她恨恨的跳到床上,狠狠踹了昏迷的冯保山几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刘青青连忙拉住她劝道:“嫣儿姐姐莫急,这人我们还有用,用他牵制外面那些护卫,对付沙风寨的恶徒,姐姐可愿意帮帮我们,当然,事成之后,衙门会按功行赏,你安家的银子不是就有着落了么?”
嫣儿满腔的怨恨怒气随着那几脚发泄后,心情平复下来,听进了刘青青的话,痛快答应:“可以!我还有个要求,当时为了自保,我卖入了冯府,事成之后,你们把我的奴籍文书找出来,恢复良民身份!”
她要哭不哭,原来其他地方只用交十文就能自在的活着,只要有了良民身份,她凭着自己的双手,还不能活么!
成了,郭守云和刘青青对视了一眼,两人凑到嫣儿身边,压低声音教她行事。
第156章 第156章引蛇出洞
几人换到小厅,庞忠招来冯管家,温声询问:“兄弟们可好些了?”
他语气亲切,冯管家忙不迭答应:“只是久战疲劳,并无大碍,谢大人关心。大人,不晓得我们老爷如何了?”
庞忠面现怜悯:“你们老爷一直昏迷,适才州府里来的大夫帮忙施针,好不容易醒来,他一点不担心自己的伤势,恳求我帮他把收养的小孙子救回来,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他重重拍了一下椅凳:“沙风寨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我庞忠今天发誓,定要将那些罪大恶极的匪徒全都剿灭个干净,还常安县一个河清海晏!”
冯管家眼底闪过不屑,要是能铲除,早就铲除了,哪能等到现在。
他面上不显,恭敬的弯腰:“大人,我可以去看看老爷么?”
庞忠扶起他:“自然可以,你尽管去看就是!”
下面的兄弟们还等着主子的命令,他急忙忙钻进冯保山养病的后厢房。
榻上的冯保山面如金纸,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被子上几点鲜红色的梅花甚是刺眼,他抓住的小丫头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为冯保山擦拭嘴角的血迹。
他一把捉住嫣儿的手:“老爷不是醒了么,这是怎么了?”
嫣儿呜一声哭起来:“冯管家,老爷醒过来,听说还没找到小公子,气急攻心呕了口血,他交代我告诉你,一定要把小公子救回来,另外……”
她谨慎的看了眼门外面,院子里无人关注,她压低声音道:“他挣扎着交代,沙风寨作恶多端,定要将匪首就地格杀!”
一面说,一面将羊皮卷塞到了冯管家的手里。
冯管家正要询问,却听到重重的脚步声,慌忙将羊皮卷藏到怀里。随军大夫双手洗得发白,领着端着盆热水的刘青青匆匆进来。
对于屋子里多出一个人,他很是不满:“嫣儿姑娘,我交代了病人现在很危险,不能接触外人,免得感染病情加重,你是怎么照顾病人的?
而且要给病人换药,你怎么还没拆纱布?”
嫣儿哦了一声,干巴巴解释:“我,我一个人怕,等你们一起来。”
大夫嗯了一声,让嫣儿轻轻捧起冯保山的头,自己小心翼翼的拆纱布,刘青青在旁递干净的布巾,嘴里安慰着:“不用担心,我们先生妙手回春,县丞大人不日就能康复,大人还说,他身先士卒,一定会为他请功的,……”
大夫瞅冯管家杵在一旁,没好气瞪他:“病人现在体虚,需要干净舒适的环境,你没事可以帮忙去火房里烧火!”
冯管家被挤兑也不恼,越是厉害的大夫越是有些古怪的脾气,比如爱干净,低头望望自己沾满污渍的衣裳,讪讪嗯了一声,退出房屋,坐在廊下琢磨。
有这样的妙手在,老爷看来没有什么大碍。
之前一直念叨,大爷二爷天生反骨,恐成心腹大患,果然,今日两人欺师灭祖,差点把老爷杀死,要不是老爷吉人天相,这会子早就躺在棺材里了。
想来老爷定然寒心至极,再加上得了府城大人的青睐,是以老爷动了杀心,想将两人彻底绞灭,断尾求生,洗白上岸。
他摸了摸怀中的物件,此物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观看,他作出尿急之态,躲入茅厕,掏出羊皮卷细细观摩。
这份图纸他知道,是沙风寨的修建图纸,老爷从不假于人手,能让嫣儿交给自己,心中定然是恨极了!
他攥紧了羊皮卷,暗暗发誓定要完成老爷的嘱托。
恰在这时,庞忠在院子里喊他:“冯管家,来来来,我们正商量攻打沙风寨,你也来参谋参谋!”
小厅里,魏超坐在上首不动如山,郭守云站在他身后,庞忠虚弓着腰指着沙风寨外面平地:“我们集齐所有人,一起攻上沙风寨!”
郭守云在得了魏超点头后,不紧不慢反对:“不妥!”
“沙风寨易守难攻,探子回报,寨墙就有一丈高,上面还设有塔楼,藏匿着弓箭手。而且听说沙风寨存了许多粮食,我们这样强攻,劳民伤财不说,既不能打下来,又不能起围困之效,做的是无用之功。”
庞忠被黄口小儿辩驳,浮现出羞恼之色,翁声翁气:“那你说,该当如何?”
郭守云笑笑:“我们想办法将他们引出来?”
庞忠没好气道:“你当沙风寨头子是傻的,你说出来,他便出来。”
郭守云自信道:“沙风寨在常安县唯我独尊,行事跋扈张狂惯了,二头目甚是好色,我们弄个貌美的娘子来,不信他不出来。”
庞忠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
“只好就如,然后呢?”
郭守云看了一眼冯管家,笑道:“我们引出二头目后,你们同时行动,冯管家领人伏击出寨的二头目,庞大人着人攻打沙风寨,大头目已经被你们射伤,寨里防守空虚,定能有所建树!”
庞忠点点头:“嗯,是比强攻要好一些!就这样决定。”
他扭头看向冯管家:“你们有什么意见?”
冯管家想了想,为冯保山请功:“我们大人一心为民,心忧常安县受匪患之害,已经早早布局,殚精竭力搜寻多年,找到了当年为沙风寨做工的几个木匠,连猜带蒙弄出一部分沙风寨的图纸!”
他眼角带泪,手伸入怀中悄悄用力,挣断图纸,捧出一半呈现给庞忠。
庞忠跳起一把抢过图纸,看了眼后大笑起来,厚实的大掌重重拍打在冯管家的肩头上,几乎没把他怕睡下。
“哈哈哈,大善,真是天助我也,匪患覆灭只在朝夕!真是我能干的县丞,赏,一定要赏,待此间事了,我定为冯兄厚厚记上一笔!”
冯管家以为他太激动,没有听出里头咬牙切齿的味道,谦虚笑笑:“为民解忧,一直是我们老爷毕生的信念!”
他继续解释道:“大人,不如我带着手下的护卫们去攻打空虚的沙风寨,一来冯家的侍卫以前攻打过沙风寨,对地形更熟悉,二来我们小公子还在悍匪手中,我想快速的救出小公子,三来,之前寻来的木匠是我接洽的,对沙风寨里头的情况,我更加熟悉些,比参照图纸更能灵活机变!”
庞忠愣了一下,意味深长看了眼郭守云,冯管家的反应竟被这个小子全说中了。
他故作沉吟了一下道:“你言之有理,只是沙风寨危险重重,哪能让你们这些衙门之外的人冒险!”
冯管家脸上眸中浮现几分焦躁,心中暗骂这狗官就喜欢假惺惺,你不让我去沙风寨,我如何为老爷扫清尾巴,转移财产。
他一脸的悲壮:“大人,我也是常安县的一分子,也想为常安县尽上一分力气,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庞忠还在犹豫不决,上首的魏超络腮胡子一抖,虎目圆瞪,一把推开庞忠,“啰里啰嗦,着实讨厌!”
他重重拍在冯管家肩上,语气里全是欣赏:“好样的,我就欣赏这样义薄云天的汉子,就这样干!”
他粗着嗓子命令:“副将何在?”
“诺”
“你调动八百人马,跟随冯管家,务必攻下沙风寨,剿灭悍匪,护他们性命!”
冯管家本想拒绝,转而想沙风寨易守难攻,里头地形复杂,他带着几个护卫确实吃不下,有了这些大头兵当炮灰,等入了寨,他路况熟悉,定能提前处理干净首尾。
一行人商议好细节,各自回身准备不提。
五日后,六月二四七,宜动戈。
天光微熹,大队人马集结在山坳里,只要转过小山绕过岔道,便是沙风寨。
不一会儿,五六十个骑兵护着蒙面的小娘子,朝沙风寨奔去,那个小娘子身材苗条,白衣翻飘,在一众皂衣彪形大汉之间,如同九天仙女下凡,空灵而又出尘。
冯管家心头定了几分,难为他们弄了这么个尤物来,冯勇的性子他知道,遇见美人如同狗看见了屎,定然入瓮。
等了约摸一个时辰,贴地跑来一骑,来人滚下马汇报,郭副将已经引走冯勇!
魏超大声叫好,命令人马立刻行动。
冯管家自请当先锋队,领着手下的护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没法办,手下这些人和沙风寨看守全是老相识,不提前扫清障碍,一会子嚷嚷起来,暴露了身份,老爷哪里还洗得清!
幸好骑兵已经被郭副将带走,剩下的全是步兵,远远被甩在身后,他还有时间扭转乾坤。
冯管家等人跑马到魏超等视线不及的地方,按照昨夜商量好的,扒开外套,露出里面的麻衣,将怀中的孝布套在头上,一溜烟奔到寨前,他坐在马上喘着粗气,声音悲壮而无奈,喝令看守打开寨门:“冯保山没了,我等无处可去,空有一身本事,特来投靠沙风寨,速速开门!”
墙头的看守面面相觑,前几天才打了一场,二当家天天吹嘘自己的厉害,说是一箭射中了老当家的脑袋,拍着胸口说,等老当家一死,他便带着大家搬到城里的宅子吃香的喝辣的。
大伙只当二当家吹牛,哪知是真的!
守门小头目兴冲冲正要开门,旁边的跑腿多了句嘴:“要不,请示一下大当家?”大当家最不喜欢下头的人自作主张。
冯管家暗骂,郭守云这骗人的计策不行!因冯谋多疑,若他知晓,定然将一干人等绑了再说。绞尽脑汁正要重新编纂些话哄人开门。
正在这时,上面的几个看守却被人从后面打了闷棍,一头栽了下来,门也咯吱,打开了!
第157章 第157章调虎离山
是谁赚开了寨门?
正当冯管家惊疑不定际,寨墙头上露出嫣儿和刘青青的脑袋,两人举着手中的长棍晃了晃。她们后面,几个大汉利索的将没咽气的悍匪补上一刀。
嫣儿丢下手中带血的棍棒冷喝:“老爷醒了,怕你不知变通,派我等来帮忙。愣着作甚,速速动手!”
说完嫣儿对着他挤挤眼睛。
冯管家信以为真,以为是冯保山留下的后招,压下心中的疑虑,不作多想,带着一伙精干的冯家护卫冲进寨门。
这些护卫时常在外行走护送货位,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没了高大厚实的寨墙阻当,地形又熟悉,如猛虎下山,将寨子里作威作福的监工杀得溃不成军。
外围的监工平时拿着鞭子抽打苦力威风凛凛,这时却被冯家护卫一刀一个,利索的结果了生命,只留下懵逼麻木的苦力,衣衫褴褛原地抱头蹲下瑟瑟发抖。
冯家护卫在前,以锐不可当之势,快速杀进内院,终于遇到了有效的抵抗。
五日前,沙风寨和冯家护卫才经过一场厮杀,平日间的一起喝酒吃肉的好兄弟,刀刃相向,将冯家护卫们打得措手不及,憋屈郁闷,现在扳回一局,冯家护卫们一时斗志昂扬,奋勇向前,誓要把场子找回来。
而且还有后援,一时只听见冯管家等人甚是嚣张痛快的叫骂之声。
“臭王八们,只敢做偷鸡摸狗的勾当。现在躲在乌龟壳里,不敢伸头,全是他娘的软蛋……”
“狗-日-的,有卵子的敢出来比划比划……”
救下温如初等人的刘青青微微皱眉,两方叫骂听着不像话,里头的土匪本来表情淡漠,被他们这么一击,情绪亢奋,拳头捏得咯吱响,这是暴躁的前奏啊。
刘青青抬眼看了看天色,焦躁不已,计划里必须一个时辰拿下沙风寨,不然后面的计划受挫。
她顾不得郭守云不准冒头的叮咛,采了一片大叶子,围成个喇叭状,对着里头大喊:“
“各位乡亲,朝廷派了一万大军前来剿灭沙风寨,我们只是先锋队,沙风寨今日,定然被夷为平地,劝你们早做打算,免做无用之功。
我知道,你们落草也是受了冯勇冯谋的裹挟,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向将军求情,对你们从轻发落。劝你们快快束手就擒,拿下匪首冯谋,争取将功折罪,免受皮肉之苦……”
正说着,远远地,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寨门里整齐鱼贯而入。
她清脆的声音随着喇叭扩散到每一只耳朵里,轻微的变化开始蔓延。
冯家护卫们士气高涨,相对之下,沙风寨的土匪们面色就难看多了。
大当家受伤卧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二当家不晓得发了什么疯,早晨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甩着块帕子晃了晃,便狗看见屎一样,精虫上脑万事不管,抽调寨子里大部分精锐高手追了去,只留下一寨子的老弱病残。
除了五六个一脸横肉的土匪,因为犯下杀人放火的大罪,跑到沙风寨寻求
庇护,成了冯谋冯勇的死忠粉,剩下的不少肚子里有点弯弯绕绕的喽啰,眼睛里晦涩不明。
眼看大当家生死未仆,二当家性子暴躁头脑简单,外面又有朝廷的正义之师,沙风寨覆灭只在朝夕。
一时之间对未来的迷茫,生死难料的恐慌情绪蔓延起来,不少胆子小的土匪开始窃窃私语:“六狗,我们只偷过些东西,即便被抓了,只用坐两年牢,何必受冯谋等人的连坐,不如降了吧?”
“呜呜,我只是被抓来做饭的,犯下的最大罪便是多拔了别人田里的菘菜,我,我不想死……”
各种脱罪之言此起彼落。
站在前面的小头目冯汾听闻诸多言辞,气血上涌,目眦尽裂,反手一刀砍了他身后最先嘟囔的大马猴。
大马猴捂着脖子绷得摔在地上,他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了,刺目的鲜血流了满地,众人被吓得敢怒不敢言,大家愣神之际,门嘎吱一声开了,冯管家带着人马冲了进来,与土匪们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自觉不会被判死刑的土匪们吓得丢下武器,抱头鼠窜缩在角落,剩下一二十土匪身手了得,冯管家发了狠,势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用己方伤亡过半换取了对方的全军覆灭。
不用刘青青提醒,等着立功的小喽啰们已经绑了受伤的冯谋来丢在地上,曾经风光无限不可一世的冯谋衣衫凌乱的躺在泥地上,被一桶冷水泼醒。
昏睡中的冯谋被激醒,挣开眼睛,看到四周痛恶嘲弄的眼神,一时有些懵逼,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冯管家一刀割在咽喉。
常安县能止小儿啼哭的一代恶霸就此毙命。
刘青青不满的看了一眼冯管家:“我还要审问他呢!”
冯管家揉着因力竭发酸的手臂陪笑:“这人狡猾奸诈,嘴皮子甚会骗人,哪有什么真话,留着他夜长梦多,收拾干净寨子,我们才好对付冯勇。”
刘青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部署起接下来的任务。
冯管家脸上带笑,心底发狠:叫刘青青的小少年甚是聪明,又一路跟着他们,莫不是对他们产生了怀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待混战找机会将他一刀做了!
他已经发现,这次平匪的队伍,郭守云和刘青青配合默契,计策穷出,甚是聪明伶俐,至于魏将军和庞忠,粗人一个,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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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勇残暴好色,却有一个优点,每日准时上班打卡,巡逻山寨墙头。
天亮时分,他兢兢业业守护自己的领地,按照以往的习惯登上寨门的瞭望台展目四望,四处一片详宁。
他像往常一样正要换个瞭望台,竟然在地平线处,发现了那个失踪已久的小娘皮。
小娘皮骑着高头大马向他奔来,全身随着宝马的跳跃而律动,啧,是个骑马的行家。那一身英姿飒爽瞬间烙在他心间,他发誓,定要将她弄到手里,好好疼爱一番。
女装打扮的郭守云已停到寨门外三十丈处,他冷眼看着冯勇如痴如醉的猥琐样子,眼眸里闪过厌恶鄙夷。
不待冯勇开口,他举起手中的布巾摇了摇,讥笑:“姓冯的,想要么,想要就按照信里说的做!”
听到她提示,冯勇好不容易把目光从他清冷出尘的脸上,移到手中,一块大大的蓝花布映入眼帘,甚是眼熟。
他猛拍脑子,阿西吧,这块布和包裹勒索信的包袱皮一样。
真是终日打猎,今日竟然被雁啄了眼。
想他堂堂常安县第二霸,只有他恐吓人的,今日竟然被人勒索,传出去他脸面何在。
他用他那不多的脑子,立马破口大骂:“娘希匹,你竟敢碰小爷的宝贝,等着别跑,老子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郭守云早在他转身下楼之际,调头就跑。
这一跑便是两个时辰,郭守云充分发挥大妞的脚力优势,遛着冯勇绕着常安县转了好几个来回。
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天,即便小脑简单如冯勇也咂摸过些味来,这小娘皮一直引着他到处溜达,莫不是设了埋伏?
前面的郭守云表面风轻云淡,其实心里也在骂娘,冯勇这贼头子,好似天生体力优于常人,折腾了大半天依旧精神奕奕。
他压住下升腾起来的烦躁情绪,引着冯勇往前面的虎石峡冲去。
常安县地势平缓,天气干燥,难得找出一个可以设伏的地方。
虎石峡就是一个,两边是崎岖嶙峋的山石,中间一条容三马并骑的小路,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架势。
到了虎石峡,冯勇勒马停下,他是懒得动脑子,不是没脑子。虎石峡明显是杀人越货之地,这样的勾当他做得轻车熟路,如何会上当。
可是金宝宝贝还在对方手中,那个小娘皮时不时回头瞪他的模样,实在让他抓心挠肺,不追下去,他心有不甘。
他大手一挥跳下马:“弟兄们,跟我来!”
冯勇一鞭子摔在坐骑屁股上,让马儿们自己穿越虎石峡,而他却领着一众手下,攀上虎石峡两侧的山石,利用自身体能优势,快速穿过虎石峡。
出了峡谷,郭守云一直风轻云淡的脸上,看见他们完好无所出现时,终于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脸色。
冯勇露出志在必得的狞笑。
终于,要捉住你了。
他们登上随后而至的马匹开始冲~刺。
峡谷里果然有埋伏,坐骑们多少挂了些彩,少了好些匹。
他有些心疼,但一想到立刻能捉到对面那只活生生蹦跶的野马,这点子心疼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满腔的急不可耐。
许是被吓傻了,许是认命了,前面的郭守云竟然忘了跑,呆头鹅一般站立等着被捉。
冯勇策马狂奔,眼看只有十丈之远,风里已经能闻到小娘皮身上的幽香,伸出手准备将他捞到马上,那个小娘皮却粲然一笑:“落!”
他话音刚落,冯勇顿时天旋地转,连人带马摔到了突然出现的大坑里!
待他稳住身形站稳时,发现坑顶四周已经围满了兵士,手中的长矛齐齐对着他,反射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香蕉个扒拉,危险的峡谷里没有埋伏,峡谷外空旷的平地才有埋伏。
这,谁躲得掉?
郭守云也站到了坑边,居高临下一鞭子甩在他脸上:“听说,你想睡我?”
冯勇黑黝黝的面皮瞬间肿了一半,都顾不得疼,这声音,这声音,这他妈小娘皮是男的?
他瞠目结舌看着小娘皮变成了俊少年,脸比哭了还难看,半响恍然大悟咬牙切齿:“你,你是官府的人,故意设局害我!”
第158章 第158章剿灭
冯勇后知后觉:“所以,金宝是被你们捉走的?”
郭守云不屑说谎,也不愿当众承认,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冯勇炸裂了。
说好的正义之师呢?说好的衙门都墨守成规呢?一切都是骗人的。
不对,也不算骗人。
他不是没和朝廷打过交道,朝廷里的庸官大多如庞忠那般,书呆子一个,满嘴
的律法条文纸上谈兵、循规蹈矩而又古板。
面前这个少年不一样,为了交换几个苦力,不惜男扮女装混入沙风寨,然后绑走了金宝交换。
为了达到目标不择手段,是个人物!
他收起轻慢,脸上浮现出浓重。
是的,现在郭守云占了上风,他依旧不认输,只是担忧金宝。
转而又想,金宝落在衙门里也算安稳,至少不会被撕票,命算是保住了,至于苦头,吃些苦头也好。
捋清楚前因后果,冯勇暗暗蓄力,眼看就要从坑里跳起来。
郭守云一向信奉能动手就不多逼逼,重重挥手。
四周的兵士挥舞着长矛往冯勇身上招呼,冯勇身手了得,力大无穷,却双拳难敌四手。
他双眼发红,握着一双琅琊榜舞得刷刷作响却没有丝毫建树。
他满心不甘,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
双方激战正酣,面前已经倒下一层,冯勇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看己方已经倒下了一半人,而对面却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围上来,这样下去不行。
他双目一闪,重重踩一脚地下的尸首,咬牙拉过身边的跟班大斧重重甩了出去。
飞在空中的斧头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前一刻还一起浴血奋战,后一刻后背便挨了一刀,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沙风寨被叫做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感受到同伴们射来不满的目光,冯勇惊怒交加,若不是现在还需要这些混账出力,他立马就将人砍了,形势所迫,少不得弯下腰描补一二。
他压下性子大声暴喝:“斧头放心,兄弟们记得你的牺牲!兄弟们,不要辜负了斧头的心意,跟着我杀出去!”
他周围的跟班愣了一下,所以,是斧头让冯勇把他甩出去,打开一条生路么?
不管是什么,趁着那个缺口还未合拢之际,以冯勇为首的匪徒们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溃逃离去。
庞忠看着逃走的匪徒,跌足长叹:“哎哟,这是放虎归山哪!”
郭守云不置可否。
他原本看上郭勇四肢发达脑子简单,有心收服。
这样的人调-教好了放到手下,不失为一个有力的打手,青华园正缺这样的夜行者,行走在阴暗中,处理一些腌臜事。
除了暴躁无脑草菅人命、精虫上脑之外,这人竟会放冷箭,丝毫没有同谊之情,是留不得了!可惜了,这么一身天生神力。
冯勇浑身带血,领着半群手下颓丧回到沙风寨。
不晓得是因为马群没了力气,还有因斧头之事有了隔阂,跟班们不再围在冯勇身边,而是缀在他身后一丈。
到了沙风寨,冯勇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正疑虑时,寨们哗啦啦打开,瘸子小跑着迎了出来,拉住马缰绳,谄媚的递上水囊:“二爷辛苦,喝点水解解渴!”
嗯,是他多虑了,沙风寨和往常一样。
他跳下马接过水囊灌了两大口,丢给身后的跟班,颔首挺胸走了进去。一行人才走过门洞,冯勇举目四眺,暗叫不好,外围做活的苦力都不见了!
正要转身夺门而逃,天上掉下一张大渔网,竟将他们所有人网个结实,周围冲上来无数的府兵,远远的举着竹竿对着他们一阵混打尖戳,开始他们还能反抗一二,到后面竟然没有丝毫力气,软软的瘫在地上,任人宰割。
在昏迷之际,冯勇瞪着眼看见一张眼熟的脸,是让他抢回寨子的姐妹花中的妹妹。
匪首全部拿下,冯管家悄悄上前,正要给冯勇一个痛快,却被刘青青身后的大汉止住了,她似笑非笑:“你这杀人灭口的算盘,打得府城都能听见啊!”
冯管家恼怒的跳到她面前:“什么杀人灭口乱七八糟的,这人天生神力,最是难缠,我是怕他暴起伤人复又逃走!”
刘青青懒得和他多说,远远的退到护卫身后,大喝:“动手!”
周围府兵们调转长矛,直直对着他们。
冯管家暴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嘴上委屈无辜不已,下手却狠辣,纵身跃起向刘青青劈去。
幸好她身边的府兵早有准备,两人迎了上来,和冯管家打作一团,即便如初,刘青青吓得一屁墩坐在了地上,小脸煞白,双腿发软。
门洞外传来郭守云嘲弄的声音:“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么,自然是剿匪啊!冯管家,不对,是老当家冯保山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可对啊?”
不待他说完,后面赶来的府兵一拥而上,将冯管家等余孽团团围住,加入战团。
都是聪明人,稍微在脑子里一过就明白全因后果。郭守云是借他的手铲除沙风寨,好一招以尔之矛,攻尔之盾。
他一直深信不疑,都是因为嫣儿每日传达冯保山的命令,如今知道中计,冯管家满脸狰狞,青筋毕露指着嫣儿:“贱人,冯家给你吃给你穿,你竟然出卖冯家!”
嫣儿躲在人群后倒也不怕他:“我呸,冯保山借由朝廷的名义收人头费,害死我爹娘,是我杀父杀母仇人,我是故意混进冯府的,就是为了找出冯保山作奸犯科的证据。”
她嚷嚷得理直气壮,面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塑造出一个忍辱负重的形象,不少人为之侧目。
要不是知道其中细节,刘青青差点就信了。
她忘了害怕,作死的朝着嫣儿竖起大拇指。
郭守云眼风扫到她,又气又好笑,好似想起什么,他立马撇下嘴,沉着脸定定的望着她,双眸燃着两簇蒸腾的小火苗。
“可知道错了?”
刘青青缩缩脖子:“我,我……人家有找魏大人借了高手府兵相护的。”
奇怪,为何她不自觉用了人家两个词,好生别扭。
整次剿匪行动,郭守云一直运筹帷幄、风轻云淡,直到,在土匪窝里看见了刘青青。
那一瞬间,一切的淡定飞到了爪哇国。
特别是看到冯管家挥刀砍向她的那一刻,他全身好似被屏蔽了空气,不能呼吸。幸好,幸好,只是摔了个结实的屁墩。
他反复交代刘青青,要老实呆着县衙里,不可以以身犯险,这个不听话的害人精,差点把他吓死。
郭守云回想起适才那一幕,仍旧窒息得喘不上气,心口也钝钝的疼。
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伸出手在她白嫩的脸颊上,重重的扭了一把:“再有下次,我把你脸蛋扭下来喂狗!”
刘青青愕然不已,捂着疼痛的脸惊怒交加:一向乖宝宝的郭守云,竟然敢打她!打她!
反了天了!
她立马跳起来伸手要反扭回去,可是撞进他眼眶里满满的担心后怕,心口不知怎的一软,扭他脸的手,强硬的转了个弯,在他额头上擦了一下灰:“我,我下次听你的就是!”
说完,委屈的低下头。
被打了竟然不还手,她一定是疯了!
郭守云见她被扭到的脸颊红红的,一时也后悔下手重了些,也不愿道歉,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狠心道:“你记得你说的话就是!”
刘青青正要回嘴,嫣儿跳过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小夫妻说悄悄话,可不可以换个时辰,诺,还有好多事呢!”
这么一会,混战已经结束,因魏超下了格杀勿论命令,冯管家等人全部被诛杀。
剩下的便是打扫战场。
刘青青带着郭守云,找到小口小口喝着米粥的温如初等人。听到脚步声,几人下意识跳了起来,僵硬的弓着身。待看清来人,温如初绷直的肩膀微微放下,好似松了口气。
短短几日不见,几个人全都瘦得不成人样,面上不少鞭痕,浑身疲惫昏沉。
郭守云柔声安慰:“大人放心,所有盗匪全部捉拿归案,有功夫在身的已经挑断手经脚经,断然不会再起事端。
大人这些日子受苦了,不若先沐浴更衣上药,好好调理几日,待我们清点完后,再审理不迟!”
其实战后各项杂物安排才是重头戏,可是就温如初这模样,明显是得了伤害应激症,只有先拖一拖。
温如初深感自己状态不对,感激的看了两人一眼:“如此,劳烦你们先帮着清理各项事务。”
两人告辞出来,里头自有带来的伙头兵照顾不提。
刘青青搓搓手,打土匪分银子,这事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了,温大人真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官。
她屁墩也不疼了,走路带风忙着往土匪窝的金库奔去。
郭守云看着她笑得弯弯的杏眼,颠颠儿走路,得意得快要把尾巴翘上天,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跟在后面。
只是进了金库,就听见刘青青失望的尖叫:“银子呢?土匪的抢来的银子呢?冯保山收来的银子呢?这么才这么点?”
第159章 第159章因果循环
郭守云探头一看,整整一木箱银子,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约摸有万两银子左右,他眉头微微皱起。
不应该啊,按沙风寨只进不出的尿性,没道理才攒了这么点银子。
庞忠双眼放光,咽了咽口水:“这么多银子,不少了吧!”
看看,万两银子就不少了,庞忠确实穷疯了。
刘青青几乎自闭了,板着手指头算给他听:“沙风寨监工加上土匪、土匪家眷,有三百六十人,苦力合计三千人,这么多张嘴巴,每日光吃饭就要90两银子,一个月要3000两银子,总共一万两,只够沙风在维持三个月最基本的开销。”
“现在土匪被剿灭了,但是,苦力们都是被抓来的良民,官府难道不安置么?”
还有铁矿,官府接手过来,等走上正轨开始炼铁,售卖铁器,至少得半年,这半年的饥荒如何熬过去?
庞忠收获了大笔银子的喜悦,被她这么一提醒,瞬间消失。是啊,他有些羞愧,常安县在他的治下,竟然到处是窟窿。
行吧,刘青青实在没心思留在库房被继续打击了,她心安理得的将整理沙风寨库房破烂的杂事,丢给庞忠。
她扭头牵着郭守云:“棉花黑炭呢,走,我们
遛遛狗去!”只有揉一揉两只肉乎乎的肚肚,她的郁闷才会少一点。
心头的阴影终于去掉,她松了口气,想去周边逛逛散散心。顺便借着棉花黑炭的狗鼻子,探探冯谋有没有私藏。
郭守云看她一眼,轻轻抚了抚她因恼怒翘起来的发缕:“棉花黑炭回府城送信去了,这会子估计还在青华园里野着呢!”
刘青青挑眉:“送什么信!”
“我估摸着最多明日一定能打下沙风寨。
其他还好,被奴役的苦力,放下紧绷的心弦,若不好好调理保养,只怕要死不少人。之前他们在沙风寨里,我们管不到。现在算是府衙接手,你既然跟着温大人做事,万一他们有个一二,将来扯起来,你免不得要跟着吃挂落。
是以我让棉花黑炭回去送信,让父亲调来大批粮食衣服和药材。”
难怪一整天没见到棉花黑炭影子,她还当两只又去哪儿野呢。
刘青青感觉胸腔热乎乎的,这事她其实也想到了,只是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担忧万一剿匪失败,这批粮食落入沙风寨之手,不是上赶着给土匪送血么。
所以还没动,却不知阿云已经提前帮她全部安排妥当。
两人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人,他脸上挂着笑,恭敬的和两人打招呼。
你道是谁,原是给冯勇送上蒙汗药的瘸子。
瘸子撩开面上乱糟糟的头发,感激不已:“恩公,你不记得我了么?”
是有些面善,刘青青眯眼想了一会,惊诧不已:“原来是你!”
这人名叫贺过,她在常平县的时候因发展水路运输,和裴家车马行交恶,这人原是裴家车马行的副掌柜。
因裴家车马行挖断道路,惹了常平县百姓的公愤,裴家车马行将此人打断腿丢出来,以平息百姓的怒火。
是个背锅的,她于心不忍,帮他找了大夫,难为他一直记得。
刘青青心里一动:“所以,我们被困住的时候,是你,给我们送吃的么?”她话语里故意留了漏洞,没指出地点。
贺过好似没听出她的试探,笑道:“那日你们被抓住,我便认出你们来,只是孤身一人,没能救出恩公。”他语气里满是愧疚,而后接着道:“幸好两位恩人有菩萨保佑,得以逃脱躲在草料房,我发现了,自是要维护一二!”
对上了,难怪那日他们躲在草堆里,有人已经近前,后来却转身走了。
释放善意的人,刘青青向来友好。她真诚福了一礼:“真要多谢你,要不是你帮忙遮掩,只怕我们没能逃出恶人之手,哪里有今日站着说话的机会!”
郭守云想得深远些,观他身份,能进内院的土匪,只怕不是被迫的,到时候判决的时候,少不得要帮忙周旋一二,出言保证:“你放心,你救我们在先,还帮忙打开大门,药翻了匪首,算了立了功,我们定然会和大人禀报,你是被胁迫的,还只要你手上没沾染认命,一定给你一个好的归宿!”
贺过摇摇头,满脸愁容:“两位恩人,我来寻你们不是为了这个!”
“我是自愿加入沙风寨。我原有一个妹妹,从小相依为命。我腿断了后,家里生计没有着落,全靠妹妹帮人浣衣,才熬过那段日子。”
他面上浮现一丝怀念,那些日子虽然苦,每日间只得些米粥度日,但两人都恢复良民身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被打骂发卖。
“后来,我腿已经好了,能下地慢慢行走,能做些简单的杂事。我找了份伙计的活计,家里慢慢宽裕,计划着翻修一下家里会漏雨的瓦房。”
他的声音慢慢哽咽:“可是,我妹妹,她突然不见了!整个人消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就这样消失了!
我找啊找,从府城找到常安县,都说冯勇喜欢掳人,我悄悄混了进来,可是,整个沙风寨被我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找到!
他已经麻木绝望了,也许,妹妹早已经没在人世,但是,万一还活着呢?
贺过满脸愁苦,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觑着两人面色,依旧咬着牙求到:“青华园人来人往,客人遍布整个南安府,求你们帮帮我,让小二问一问来往的客人,有没有见过我妹妹……”
嗯,这个……
刘青青很为难。
虽然她很同情贺过的遭遇,也很想帮他找人,只是青华园开门做生意,客人们是来玩耍的,让小二逮到客人就问,不合规矩。
青华园不是她一个人的,是所有员工的,每一项政策命令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能随心所欲拍着脑子决定。
迎着他满是祈求的目光,刘青青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开口拒绝。
一旁的郭守云解围:“青华园是做生意的,你妹妹失踪,找青华园没用,你得找衙门。这样,你先和我们说说,你妹妹年龄样貌,我们也可以帮着一起寻人。”
刘青青应和:“是啊,是啊,寻找失踪人口,衙门是专业的。你说着,阿云画着,画好后把画像交给衙门,衙门找人才能事半功倍。”
贺过绝望的眸子闪过一丝希望,也许真能行呢!
妹妹的样貌他描绘过千百次,再来一次:“妹妹有水汪汪的杏眼,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子,雪白的肤色……”
郭守云打断他:“你这样不行,要独一无二的”
贺过眨眨眼:“对了,妹妹左眼皮上有一颗小痣,约摸芝麻大小……”刘青青不敢置信跳了起来,好似想到了什么:“停,你妹妹是不是叫贺柳儿?”
贺过有些惊讶,有些期待,紧张的拉着她的手臂:“你如何知道?”
郭守云皱了皱眉,将刘青青手臂上贺过的手扯了下来,自己隔到两人中间,对他道:“因为我们逃走的时候,在沙风寨城墙里救了个女孩,她说她叫贺柳儿!”
贺柳儿形容枯槁,和白皮肤水汪汪之类词沾不上边。
贺过紧张得呼吸急促,几乎站不稳,他紧紧抓住郭守云:“我妹妹,她现在在哪?”他小心翼翼问出心底的恐慌:“她,活着么?”
两人对视一眼,因贺柳儿情况不太好,他们把贺柳儿藏在农家修养,留了些银子请个大娘照顾,这几日忙得没空过去看,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光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最后一面。
两人没说话,带着贺过,立马往农家奔去。
来到那夜的小院,院子里坐着个婶子在补衣裳,看到他们来,脸上露出笑:“娘子你可来了,你姐姐经我的精心照顾,已经能吃下东西了!”
几人连忙奔到里间,贺柳儿躺在榻上,眼窝深陷,颧骨高耸,静悄悄的睡着那里,要不是薄薄的被子稍微有点起伏,他们都要怀疑这人已经没了。
相比之前形容枯槁,现在的贺柳儿干净整洁,婶子照顾得确实精细。
贺过扑到床边,拉起贺柳儿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柳儿,我的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样子的柳儿,显然是受了大罪,贺过满心的疼痛,都怨他,没有护好妹妹。
迷迷糊糊的贺柳儿听到
哥哥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睁开眼看见胡子拉扎的哥哥,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哥,我,我……”
他抚着贺柳儿的脸颊,眼眶红得酸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们兄妹以后再也不分开……”
兄妹重逢抱头痛哭。
几人退出门外,将空间留给兄妹。
刘青青嘘唏不已,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她之前救了贺过一命,保全了贺过的腿,后来他们落难得了贺过相助,逃跑路上顺便救了贺柳儿,今日竟然让兄妹于茫茫人海重逢。
也算好人有好报罢。
郭守云听着她长吁短叹,感谢菩萨感谢天感谢地谢个不停,无奈笑道:“这不是菩萨保佑,是因为你见不得苦难,热心出手相帮,才有了这一环扣一环的善果。”
两人正说着,贺过红着眼睛出来,亲切而又恭敬道:“两位恩人,柳儿知晓你们为了沙风寨赃款下落不明烦心,说有些话想告知两位!”
刘青青两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走了进去。
第160章 第160章安置
两人步入房屋,贺柳儿靠在床头对两人翘了翘嘴角表示谢意。
她眼见的气色好了许多。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死沉沉的大眼,恢复了些许清明,泛着生机。
刘青青点点头,只要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对生有了向往,身子可以慢慢将养。
待两人坐定,贺柳儿挣扎了一会,终是把自己陷入那噩梦般的过去。
“有一次冯谋醉酒后来寻我,絮絮叨叨抱怨了许多,说是他们辛辛苦苦的做活,弄到的银子,大头却要送给京城贵人,实在不明白二叔脑子是怎么想的!”
郭守云和刘青青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浓重,两人不自觉坐直了些。
贺柳儿紧紧咬着唇轻微的颤抖起来,好似想到了可怕的事情,她的手紧紧拽着被子,贺过连忙拍着她的肩膀:“没事柳儿,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在家,哥哥会照顾你!”
半响,贺柳儿方平静下来“后来有一次,冯谋从县城回来,怒气冲冲来寻我,他痛骂冯保山贪得无厌,自私自利,弄了银子去讨好京城的贵人!
我哄着他喝了些酒,才套出话来。
冯保山原是冯谋冯勇亲二叔,因上京赶考的时候,几乎病死,幸得一贵人相救,他捡的一条命后,便誓死效忠。
后来中了同进士,他回到县城谋了份县丞的差事,将两个侄子扶持成沙风寨的大头目和二头目。
沙风寨表面是土匪窝,其实私采铁矿炼铁的炼铁场,得来的铁器卖到黑市,获取暴利,然后送入上京。”
她示意贺过撕开她的夹衣下摆,从中小心翼翼抽出个油纸包。
揭开油纸包,露出一块泛着荧光的帕子。这块帕子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质地光滑细腻,比刘青青见过的所有布料都要好。
上面几个簪花小楷:盼君早愈复朱颜,冲破云霄飞九天。
几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东西。
贺柳儿冷笑:“这是冯谋趁冯保山不注意偷来的,说是要用它去京城寻出这个藏头露尾的混账。我使计偷了来。”
怒气冲冲的冯谋最后能平静下来,贺柳儿当时受到了怎样的虐待,可想而知。
刘青青不愿意她继续把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去撕开,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多谢你柳儿姐姐,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我们定会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好好将养,过些日子,我们再来看你!”
两人捧着帕子找到温如初,禀报此事。
温如初愕然,一个小小的常安县竟然藏龙卧虎,背后还有京城的手笔,不查清背后是谁,他们以后寝食难安——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覆灭沙风寨,背后之人定然要找补回来,一想到暗处有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时刻找着机会对他们下手,温如初这病也养不下去了。
查,立刻查,必须撬开冯保山的嘴。
偏偏冯保山极其多疑,久久不见冯管家,已经对嫣儿起了疑心,每日间沉睡养病,不愿开口说话。
几人束手无策,最后决定将冯金宝带来,试着套出些内幕。
冯金宝这些日子一直被关在府衙,看见冯保山,炮-弹般冲了过去,白胖的脸上满是委屈,质问起来:“阿爷怎的现在才来接我!”那些人实在可恶,竟然把他关起来。
他一开始大吵大闹不愿意吃饭,那些人真的把饭菜端走了,让他饿了整整一天,从那后他便明白。
床上的冯保山抚着他的脸,有着无限眷恋:“阿宝,阿爷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以后要乖乖的,堂堂正正的做人。你会经历很多苦难,也许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可能被其他人欺负,但是没关系,阿爷也是这样过来的,你一定要长大,等你长大了,我便回来看你!
你乖乖的,领着衙门的大人们去阿爷书房里,我们躲猫猫的地方,他们会好好安置你的。”
熊如冯金宝,这几日被关着,没人搭理的他终于认得了些怕,听到冯保山这样说,小小的他觉察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停追问冯保山询问他要去哪。
冯保山没回答他,裹着纱布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郭守云等人的方向,他嘴角挂着一丝解脱的笑:“从沙风寨动工那一刻,我便料到了今日,这一切全是我一人谋划。稚子无辜,什么都不知道,请大人们放他一条生路!”
郭守云暗道不好,快步走到跟前,却发现冯保山已经气绝双亡,嘴角流出暗红色的血,原是咬舌自尽了!
冯金宝吓坏了,不停的摇着他:“阿爷,阿爷,你怎么了,不要阿宝了么?”
……
刘青青心里闷闷的,无论之前冯金宝如何霸道不讲理,但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
导致冯金宝嚎啕大哭的原因,她们也占了一部分,若他们不悄悄把人偷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呢?
郭守云感受到她的别扭的情绪,拉过她的手劝解:“是啊,稚子无辜,他好歹命还在,可是那些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稚子,默默的僵硬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谁又来可怜他们呢?矿场里那些皮包骨头的苦力,谁又来可怜她们?像贺柳儿被迫害的女子,将用一生来修复受过的伤,谁又来可怜她们?
无论大人小孩,仰或老人,做错了事,都应该受到惩罚,这世间才能一直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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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金宝也不无辜,即便他没犯下这些恶,但他用着沾了人血的银子,锦衣玉食享受了这么些年,律法自会给他公正的裁决,你不用为此愧疚。
莫要自责了,导致这一切的因,不是因为我们插手,而是冯保山的贪得无厌,他修建沙风寨那一刻,就种下了因。我们只是提前拨乱反正,为大多数人找到了公平。”
郭守云知晓她一向心软,特别面对小孩子的时候,特别没有底线,明明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将剩下的事交给庞忠,拉着她去接刘有山。
这次押运货物,是刘有山亲自压阵。
他一下马便没好气的用鞭子在刘青青大腿上轻轻抽了一下:“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才惹了地痞村,现在又捅了个土匪窝。”
打完很是心疼,拉着刘青青仔细打量:“我看看,可有伤到哪里!”
“等回了家,立马叫你阿娘将你拘起来,学针线,免得你到处乱跑惹事!让你阿娘给你去庙里寻个神仙算算,莫不是惹了凶星,不得过点太平日子……”
刘青青听他絮絮叨叨骂着,心里暖暖的,听到后面,阿爹也和那些市井妇人一般,迷神信道,不耐烦回嘴嘴:“阿爹,我这是为民除害,除暴安良,哪里有什么凶星善星的。”
刘有山被她顶得牙疼,气得吹胡子瞪眼,拿不下自家女儿,只好扭头教训郭守云:“阿云,你也是,得把夫纲振起来,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胡闹,你也不管束她,哪里有女娃像她这样跳脱哦!”
郭守云听到夫
纲两个字,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也不生气被怼,抿嘴一笑。
知道刘有山是气急了眼,只好委屈巴巴道:“阿爹,我一向跟你学的,你一直对阿娘尊敬爱护有佳,我以为这就是为夫之道啊!”
“而且,我觉得吧,阿青性喜自在,想去哪就去哪,我陪着就是,她惹了地痞村,我便扫了地痞村,她捅了土匪窝,我便荡了土匪窝,她若把天捅了窟窿出来,我也会想办法补了。”
刘有山:“……”
好小子,暗搓搓讥讽他惧内啊!不过后面那些话,为何感觉油腻腻的。
一旁的刘青青不乐意了:“什么父纲夫纲为夫之道,乱七八糟的,阿爹,你莫要闲扯,粮食都带来了么!”
拉回正事,刘有山点头,指着后面一溜的马车骂道:“这常安县的路,真不是人走的,我也跟着下来推车,老辛苦了,差点扭了腰!”
“园里马车紧张,我先运来十车糙米,鸡蛋肉干三车,食盐红糖等一车,常见药材一车,还请了姜老大夫一起。”
真是意外之喜,她正要去找他呢。
李有山拉着她:“路程颠簸,姜老大夫年纪大了些,我扶他到屋子里洗尘休息,让他歇歇,晚间再去唠嗑。”
姜老大夫便是为刘有山保住命的老大夫,和刘青青一起弄出了一洗净,解决了马儿狗儿身上的跳蚤之苦。
贺过对沙风寨较熟悉,刘青青把苦力分成50组,一组选出两人作领班,配合府兵们一起干活。
因苦力们原来的屋子是茅草房,潮湿闷热不透气,空气污浊,不利于修养,是以刘青青命人将沙风寨内院的所有房间收拾了出来,撒了石灰消毒后,用木板搭成大通铺,将人全部安置了进去。
晚间的时候,所有苦力已经归拢下来,按序到厨房领一碗煮得软软的糙米饭,配着蒸得嫩嫩的芙蓉蛋。
不是她舍不得给大家吃顿饱饭,这些苦力长期受沙风寨的虐待,每日间只得一点米糠果腹,要是一下子吃太饱,只怕吃出问题。
即便刘青青有意克扣,还有几个苦力因为吃了加了猪油的鸡蛋,晚间的时候闹肚子,幸好姜老大夫坐镇,扎了针后又灌下盐糖水,才没有闹出人命。
有吃有喝有住,还有大夫看病,不少苦力都觉得这是神仙日子,发自内心的感谢刘青青,亲切的称呼她是心善的刘菩萨。
堪堪将养了半月,大部分的苦力脸色不再死气沉沉,走路发飘,刘青青召开了第一次苦力大会,是走是留,让所有人自己选择。【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