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的时候只盖了一床薄被，因为毕竟是夏天。


    江砚其实原本挺困的，但因为刚刚的事情现在困意全无。


    他觉得只是自己想多了，他从初一就认识了池井，很少有矛盾，就算高中了学业繁忙，他们也还是经常见面，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池井了。


    比如说他知道池井更倾向于年纪比他大一点的女生，喜欢成熟一点文静一些的，这些他很早就知道的。


    黑暗中池井就躺在他不远处看着手机，手机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应该是在刷视频。


    江砚想跟他说这样对眼睛不好，但是还没开口，池井就先说话了。


    “所以说，今天又怎么了，又不想回家？”


    池井翻了个身过来，面对着江砚，虽然眼睛还是在看手机。


    江砚和池井已经足够熟悉了，所以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我堂哥今天回家了。”所以他不想回去。


    “啊！”池井一副了然的表情，他也不喜欢江砚的堂哥，总是一脸臭屁的一个人，前两年去当了兵，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改进一点。


    “那他之后都会住在家里面吧？那你岂不是要在我这里常住了吗？”池井问。


    江砚说不会：“只是今天特殊一点，他退伍刚回家，他们一家团聚，我在的话蛮尴尬的……”


    话还没说完，江砚的脸上一痛，是池井抽出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捏住了他的脸。


    “你啊，就是想太多了，不过也没关系，他确实挺讨厌的。”池井想到他堂哥之前的样子就有些生气，“你就在我这里住呗，反正我爸妈他们暑假也忙得不行，我也好无聊的。”


    “所以说没有这个必要嘛。”


    池井叹了一口气，怪失望的样子。


    江砚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问，但他觉得如果不问的话他可能会想更多。


    江砚尽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问了出来：“小井，你枕头底下怎么有我的短裤啊？”


    “是太想我了嘛？”


    但是自江砚问出这句话开始，黑暗的空间便陷入了长久的静谧，池井依然在看手机，好像很专注似的，手机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江砚以为自己刚刚是不是问的声音太小了，池井没有听到。


    就在江砚打算重新问一遍的时候，他听见了池井的声音。


    “是拿来用的。”声音很平静，不带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江砚没能理解，用的？什么用的？短裤除了能拿来穿还能干嘛……


    “什……什么用……”


    即使池井现在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江砚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点危险，没忍住往后缩了一点。


    池井终于没有再继续看手机，而是抬起眼睛，借着微弱地光看着江砚的眼睛。


    “是想你想到受不了的时候用的。”池井说得很慢，也听不出来话里面的情绪。


    江砚莫名地紧张，后悔自己问出那个莫名奇妙的问题，他也理解不了池井给的莫名其妙的回答，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哦。”


    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哦什么，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奇怪的话题。


    “你不继续问吗？比如我拿着它到底是怎么用的？”但是池井显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没有继续看手机，而是把手机盖在了床上。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只有手机和床垫之间的缝隙隐隐透出一丝光，江砚有一点紧张。


    “不用了吧。”江砚拒绝了，他隐隐感觉到问出来的答案不会是他喜欢的，他还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


    随后又是长久的静默，手机超出了时间，屏幕亮度显示暗了下去，随后又熄灭。


    其实人是很容易适应环境的，有光的时候会追着唯一的那么点光，而当光真正全部熄灭了之后，又可以慢慢适应黑暗。


    江砚看不清池井的表情，但是他知道池井没有睡，一直在看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这么黑其实就算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轮廓的。


    但是江砚能听见池井的呼吸，他知道他没有睡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江砚模模糊糊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们两人睡在不同的被窝里，江砚朦胧间感觉到有一只暖乎的手钻进他的被子里面，找到了他的手并且拉住。


    原本的瞌睡虫瞬间全部吓跑光，江砚整个人就是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就想把手抽走，但是抓住他的那只手攥得很紧，一时间没挣开。


    “小砚，你听我说，”池井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和他平时喜欢开玩笑的跳脱完全不一样，这样认真的声音很少见。


    “小砚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江砚回答了，这个池井明明都知道的，他的生活很无聊交际圈子也窄到吓人，只有池井一个朋友，更别谈喜欢的人了。


    “那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江砚感觉池井好像往前凑了一点，不多，很谨慎的一点。


    “没有……”这是个重复的问题。


    从呼吸的频率，还有说话的声音，江砚能感觉到池井现在很紧张，只是在故作镇定。


    “那男生呢？”


    江砚这回没说话了，就算他再迟钝，差不多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沉默的每一秒对池井来说都是酷刑，他忍不住追问：“男生可以吗？”


    池井沉默了良久，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今晚之前他都不知道池井居然对他有这样的心思，不知道是他太迟钝还是池井藏得太好了。


    “要不要试一下呢？不试一下你怎么知道不行呢？”池井还没有放弃，“你也没有喜欢过女生，如果是男生的话，可不可以是我？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中途放弃也可以。”


    江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男生表白，而且对方还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高中的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班上有几个女生会对他有好感，会偷偷塞给江砚一些小零食，情人节的时候，即使班主任严防死守查早恋，那几个女生还是会偷偷塞给他情书。


    不过江砚都拒绝了，他连那几个女生叫什么都没记太清楚，也不会拽一些文邹邹的酸话，所以拒绝得有些生硬，叫对方好好学习，不要天天想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拒绝的方式太差了，自那之后那几个女生再也没有理过他，少年的情愫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建立在那几个女生对他有一点兴趣之上的，被拒绝了知道没希望了，这点关系也就断了。


    江砚害怕的是，如果自己拒绝得生硬一些，那自己和池井的关系会不会就像之前那样，也断得干净，也许不会这样，毕竟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有友情的基础，但是应该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好了。


    “我们……我们就不能一直和从前一样吗？”江砚斟酌着说。


    池井闻言怔住了，良久才默默松开了江砚的手，整个人都泄了气似的。


    “我知道了。”“对不起，小砚。”


    江砚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回复会不会伤到池井，但是他是真的是这么想的，他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他想好好珍惜。


    其实小砚这个绰号江砚一开始也不喜欢的，听着像小燕？或者是小艳，总之听起来像是女生的名字，不过池井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肯改，锲而不舍地叫，也只有他会这么叫，渐渐地江砚也就听习惯了，不过他也报复性地叫池井小井。


    本以为池井会觉得怪肉麻的，但是谁知道他听了还蛮高兴的，说以后就都这么叫，一开始江砚这么喊的时候会觉得难为情，但是叫久了也就习惯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江砚不知道池井是从什么时候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的，但是可能时间不会太长？毕竟他上学的时候看班里的男男女女像地下工作似的传纸条，或者下课的时候占着别人的座位，抢时间一般借着课间的十分钟谈情说爱，一点小矛盾就像天塌了一样，学习也学不进去，小姐妹或者哥几个凑在一起同仇敌忾地隔空讨伐对方。


    也蛮有意思的，喜欢吗？年轻的喜欢也是喜欢的，即使未来不知道路会朝哪里走，即使班主任总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现在眼界太窄了，以后再谈总会遇到更好的。


    但是那一刻的心动绝对是真的。


    不过散了也就散了。


    爱情在江砚看来是最不牢固的一种关系。


    想七想八地，江砚终于慢慢睡着了，他其实能感觉到，直到他睡着了，池井都一直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没有说话，这样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恍惚睡梦间，江砚听见池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做梦，他和池井睡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做梦。


    第二天早上江砚是被闹钟吵醒的。


    八点钟醒，他今天值中班，九点钟上班，所以时间还来得及。


    江砚醒的时候池井已经不在了，他旁边是一床跌得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空调被。


    床头摆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看上去是池井早上出去买的。


    池井也在兼职打工，他在一家玩具店，今天似乎是要上早班，所以很早就得起床。


    池井起床的动作很轻，又或者是江砚睡得太沉，总之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豆浆的杯子下面压了一张小纸条，是池井的笔迹。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我尽量做到，记得吃早饭（笑脸）”


    池井的字迹很工整，也很好认，写到钩这一笔画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俏皮的弧度，都说字如其人，他人也是这样，不说话的时候看着高挑又周正，可能是因为父母都是老师的缘故，江砚总觉得他有一股子淡淡的书卷气，像是肚子里灌了不少的墨汁，但是和江砚凑一块儿说话玩闹的时候又会有些爱玩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


    希望一切都能和从前一样吧，江砚暗暗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