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语成谶
作品:《恸愉》 第二天早上,周诺仪是被喉咙里残留的毛刺感和身体深处隐隐的虚弱感唤醒的。烧是彻底退了,但像跑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肌肉酸软,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散。
他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脸色还有点发白,眼底带着点熬夜加病后的青影,整个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气。
“我还是有点难受……”
换来的当然是亲哥的一声嗤笑:“昨天说自己大好青春要荒废的时候就不难受了?”
“哥,我真能去?”他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问客厅里正在穿鞋的周若然。
周若然头也没抬,利落地系好鞋带:“体温正常,死不了。赶紧的,别磨蹭。先去领书,再去医务室补假条,最后——你不是惦记着去‘确认’吗?”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周诺仪瞬间被戳中,刷牙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泡沫差点滴下来。他胡乱漱了口,抓起书包就往门口冲:“来了来了!”
九月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盛夏的毒辣,但依然明亮晃眼。走进崇德高中的大门,周诺仪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真的是一名高中生了。宽阔的林荫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枝叶间漏下细碎的光斑。穿着崭新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脸上带着新奇和兴奋,喧闹声充满了整个校园,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
周若然熟门熟路地带他找到教材领取处。排队、签字、领书,厚厚的一摞教材压得周诺仪本就发虚的手臂更酸了。接着去医务室,校医简单询问了情况,开了张病假证明,嘱咐他多喝水多休息。
办完这些正事,周若然抬腕看了看表:“我还有事,你自己去操场那边看看?”他下巴朝操场方向扬了扬,“社团招新还在继续,热闹得很。”
周诺仪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抱着书的手指紧了紧。他点点头:“嗯,哥你先忙。”
周若然没再多说,转身汇入人流。周诺仪深吸一口气,抱着沉甸甸的书本,循着人声鼎沸的方向,朝着操场走去。
操场果然比昨天周若然描述的还要热闹十倍。各色社团的帐篷像雨后蘑菇一样挤满了跑道外围的空地,五颜六色的海报、横幅迎风招展。音乐社的露天表演正到**,架子鼓敲得震天响;动漫社的coser们被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不断;街舞社那边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杂着新塑胶跑道的味道、爆米花的甜香和年轻汗水的蓬勃气息。
周诺仪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急切地搜寻着。按照哥哥的描述,文学社的位置……他踮起脚,视线掠过喧嚣的人群,最终定格在操场角落一棵大梧桐树的树荫下。
那里相对安静一些,只支着一个朴素的米白色帐篷,挂着一条略显文艺的横幅“崇德文学社——以笔为舟,遨游心海”。帐篷前摆着几张课桌,上面放着几本社刊和一些报名表。而就在课桌后面,坐着一个身影。
正是那个黑衣男生,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T恤,在周围花花绿绿的社团招新点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坐得笔直,背脊像尺子量过一样挺,微微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似乎是社刊,安静地翻看着。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却仿佛无法融化他周身那股沉静到近乎疏离的气息。周围人来人往,喧闹无比,他却像坐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自成一方孤寂的小天地。
周诺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抱着书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他真的在!而且真的像哥说的,像个“活招牌”一样坐在这里。周诺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残留的那点不适和身体的不适,鼓足勇气,朝着那个安静的角落走了过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有几个好奇的学生在桌前驻足,拿起社刊翻看,或者小声询问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是文学社负责人的学姐。许驿晟始终没有抬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翻动书页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周诺仪走到桌前,把沉重的书本暂时放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咚”一声。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同学,请问……文学社招新有什么要求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低头看书的侧影。
戴眼镜的学姐热情地抬头:“欢迎欢迎!没什么特别要求,热爱阅读和写作就行!可以看看我们的社刊,感兴趣的话填个报名表……”她递过来一本装帧素雅的社刊。
“谢谢学姐。”周诺仪接过社刊,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版纸封面,心不在焉地翻着。
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眼角的余光一直锁着许驿晟。就在这时,许驿晟似乎被周诺仪放书的声音或他走近的气息惊动,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极黑的眼睛,如同深潭,准确地捕捉到了周诺仪的视线。
周诺仪呼吸一窒。
那目光比前天傍晚在关东煮店外匆匆一瞥时更加清晰,也更加……冷。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一种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距离感。
周诺仪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对他这个打扰了清静的“噪音源”感到不悦。
“咳,”周诺仪被看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地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没话找话地对着学姐说,“社刊……做得挺好看的。”
他试图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但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加上被许驿晟看得紧张,这个笑容显得有些虚弱和勉强,嘴角的弧度都带着点力不从心。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也许是周诺仪苍白的脸色、略显躲闪的眼神和那个虚弱无力的笑容落在许驿晟眼中,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偏差。也许是两天前的傍晚周诺仪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哥哥身上撒娇耍赖的场景与此刻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模样形成了奇怪的联想。
就在周诺仪努力想再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时,许驿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那声音太轻了,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淹没。
但周诺仪离得近,他听到了。
不是错觉。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嫌恶的——
“哼。”
紧接着,许驿晟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穿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钉进周诺仪的耳朵里:
“娘。”
周诺仪脸上的那点强撑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被打碎的石膏面具,一片片剥落。
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苍白。他抱着社刊的手指猛地收紧,脆弱的纸张在他指下发出不堪承受的呻吟。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许驿晟。
怎么会……
许驿晟说完那一个字,似乎也觉得有些过,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书页上,下颌线却绷得更紧了,透着一股强硬的倔强。仿佛刚才那句伤人的话不是他说的,又或者,说了,他也不打算收回。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旁边热情介绍的学姐都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许驿晟,又看了看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的周诺仪。
操场的喧闹声、音乐声、叫好声,在周诺仪耳中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娘”字,在脑海里尖锐地回响,一遍又一遍。
怎么会……
一股混杂着震惊、委屈、愤怒和被冒犯的强烈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堵得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点急促而破碎的气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带着风,猛地插到了周诺仪和许驿晟之间,像一堵突然竖起的墙,隔绝了那冰冷的视线。
是周若然。
他不知何时办完了事,正好找了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下颌线绷得死紧,那双总是带着点不耐烦或冷淡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地刺向坐在桌后的许驿晟。
他一只手还随意地插在校服裤兜里,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悄然捏紧了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周若然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碴子,每一个字都砸得人耳膜生疼,“刚才说什么?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梧桐树荫下,刚刚还只是凝固的空气,此刻骤然降到了冰点。连旁边喧闹的操场声浪都仿佛被这无形的寒流隔开,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同学,你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修炼得是不错,可惜“出口成冰”的被动技能点歪了,精准打击了最不该打击的好奇宝宝。你那句“娘”甩得是挺酷(自以为),后续被周哥当众处刑、扒得底裤(指心理防线)都快不剩、最后狼狈遁走的场面……咳,也挺“酷”的(物理意义上的凉飕飕)[三花猫头]
(周诺仪:委屈.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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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