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文，萨嫚的叔叔，也就是说，他同样属于萨缪尔家族。


    他，能帮自己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时，雪代便将它驱出脑袋。


    随便找人帮忙的下场自己还不清楚吗？


    想想不久前的擂台赛，想想为什么躺在这里。


    雪代回忆间，手指不自觉地抓皱了床单，她必须得想个法子，离开暴君。


    “等久了吗？”兰文推门进来，他一只手还端着盘子，上面尽是些可爱精致的糕点。


    他将盘子放到床头桌子上，扶着雪代起身，“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做饭，不过有些刚做的甜点，你可以试试看。”


    兰文说着，目光扫过雪代放到床头的水杯，杯面上的水位并没有下降多少，他将杯子拿起，轻声询问道：“怎么刚刚给你倒的水没喝呢？你的嗓子要多喝水才能好的快，知道吗？”


    雪代非常不适应这样的关心，或者说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扮演这种角色的人，出于某种逃避的心理，她不愿意同他多说什么，只是直起身子，想要从他从手中将杯子拿过来。


    “知道了，我会喝的。”


    但是兰文一扭身，并没有把杯子递给她。


    他有些不赞同地斥责道：“这杯水都凉了，怎么能喝呢？”


    他先将杯子放下，然后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雪代推了回去，当然，不忘记在她的背后再放上一个软枕。


    “你乖乖躺着，我再去倒一杯就好了。”他关心地说着，伸手摸了摸雪代的脑袋。


    见他去倒水，视线无处安放的雪代将目光投向了兰文做好的糕点上，那糕点过于精致，同甜品店橱窗中卖的没什么两样，一个连做饭都没有功夫的人，却抽出时间做了糕点，这本身就很奇怪吧。


    但也说不准，万一这就是他的个人爱好呢？


    那糕点上方用奶油点缀着不同类型的小玩偶，生动可爱，其中还有一只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连裙摆上的花边都清晰可见。


    洋娃娃......


    是了，她终于想起来这种违和感是什么了。


    -


    3074年，下街区，赫卡街273号。


    这是一家面包房，店主是一对夫妻，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


    每到周日下午，他们就会提早关门。


    为什么她知道的那么清楚？


    因为她已经在这里蹲点了足足一个月了。


    她并不奢求能从同样是下街区的人身上捞上多少油水，但不得不说，能在这里开上一家面包房的人，应当比她这个靠捡垃圾为生的小乞儿强些。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所以她从众多待选名单中，选择了这家店。


    她身形很小，所以躲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附近，拿一些废纸壳盖在身上，就算真的有人经过看到了她，也并不会多注意，像她这样的小乞儿下街区比比皆是。


    她就这样，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妻子牵着那个小女孩过来了，他们的女儿应当年龄不大，穿着不符合下街区风格的粉嫩裙子，还抱着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那对夫妻突然吵起来了，小女孩哭了，那个男人把她手里的娃娃拿过来扔在了地上，妻子推了他一把，蹲下身哄着那个小女孩，男人叹了口气，又将娃娃捡起来递过去，但上面好像沾上污迹了，妻子嫌恶地摆摆手。


    男人出门把娃娃扔到了门口的纸箱里，回去抱起了小女孩，晃着哄了两下，他们一家又和好了。


    她观察着这样一出合家团圆的默剧，待他们锁好门离去后才从纸壳子里钻出去。


    他们用来锁门的链子并不紧，往前一推，下面就能留出一条缝，缝隙并不大，但也足够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钻进去了。


    她十四岁，但因为过于瘦弱，那条缝对自己来说也只是有一点点窄罢了，更何况，她都饿上两天了。


    她将全身都挤进那条门缝后，轻车熟路地走到柜台，可惜他们虽然大门的安保做的不好，但柜台上用的是高级的电子锁，她捣鼓了两下，害怕弄出警报，干脆作罢。


    起身溜进后厨，她看着光可鉴人，连一些剩余的边角料都没留下的台面，不禁有些失望。


    打开冰柜，里面有些冻得硬邦邦的原材料，她将东西掏出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头疼，因为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


    她只能靠鼻子去闻，留下那些闻起来甜甜的东西，也不管能不能，她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去咬，结果只在上面硌出一个牙印。


    硬的不行，她只能来软的，用嘴巴含住那块东西，待口腔的温度将其软化之后再咬下来吞进肚子里。


    不好吃，太甜了，又齁又粘，还有点拉嗓子。她一边嚼一边想。


    看这里没什么能继续搜刮的了，她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又从面包店里钻了出去，可走到门口，脚步停住了。


    她侧目，看见了门口纸箱子里的洋娃娃，她长得很漂亮，雪白的肌肤，金黄色的卷发，湛蓝的眼睛，只可惜半个身子上都沾了脏污，因此被她的主人丢在了纸箱子里。


    他们没有扔掉，只是丢在这里，也许明天她的主人后悔了，还会把她带回家去，但也许不会呢？


    她伸出手，但她的手很脏，一摸便在她的小裙子上蹭出一个黑印，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又伸了过去，将那洋娃娃抱在怀里。


    反正挺好看的，也没坏掉，带回家去，万一、万一卖废品的时候，说不定能值两个钱呢？


    她最开始得到这漂亮的洋娃娃时，确实很开心，悉心呵护了一段时间，将她当作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


    后来，那洋娃娃怎么样了呢？


    记不清了。


    果然，她确实不是一个好主人


    -


    思绪回笼。


    她终于知道那种奇怪的被照顾感从何而来了。


    兰文，他对待自己，就像自己对待那个洋娃娃一样。


    雪代看着他接好水，妥帖地试好温度，走到床前，将她扶起，把水杯递到她的面前。


    “快喝点吧。”他温声催促道。


    他完全没有给雪代拒绝的选项。


    她接过杯子，手腕一沉，八分满的杯子便不受控地向一侧歪斜，虽然兰文及时接住了，但温热的白水还是泼溅而出，浇落在他的手腕上。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雪代惊呼一声，装作自己只是不小心。


    “嗒。”他将杯子轻放到桌子上，并未说话。


    雪代抬眼看他，他却恰巧也在望着她，眸中皆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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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之色。


    他看穿了雪代的把戏，但并未揭穿。


    “没关系的，我出去换身衣服，顺便给你做点吃的，等下回来，你先好好休息吧。”他十分贴心地给了雪代独处的时间。


    等房门关上后，雪代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她这一动弹，只觉得浑身痛得不行，但咬咬牙，还是从床上起来了。


    她走到窗户前，推开窗子。


    此时应当是几近清晨，天色微亮，晨光破晓，清新的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她识得楼下的景色，因为当初她就是站在那里被兰文看到的。


    她盯着楼下景色，难得放空大脑。


    然而，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他越走越近，雪代眯起眼睛想看清楚是谁一大清早的就来医务室这里找兰文。


    但或许是她盯得太过于明目张胆，那人走到楼下后，竟抬起头。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汇。


    虽然只有一瞬，但雪代还是看清楚来人了，是蛰川，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当然也看到雪代了，但只是将她当作空气一般，瞥了一眼就匆匆掠过，又低下头去。


    显然，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雪代可以同他打招呼的地步，她看着他走进大门，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既然有人做客，那想必能拖上兰文一段时间了。


    雪代坚持了一会儿就有些站不住了，既然已经确定自己没有在什么不认识的地方，她也放下了半个心。


    她将窗户关上，走到床前，将杯子拿起，看见里面还剩下半杯温水，索性往窗台上的花盆里一倒。


    又走回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小口啜饮着。


    有一点兰文说的确实没错，喝点水后，自己的喉咙舒服多了。


    喝下一整杯水后，雪代又重新回到床上躺着，至于桌上摆放的那些精致糕点，她并不准备吃。


    以前偷吃面包店里的原材料吃的太多了，以至于她一尝到甜味便觉得口中发苦。


    将被子盖上，雪代望着天花板，不自觉地就产生了睡意。


    于是干脆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


    “我说了，她状态不好，你不能带走她。”


    “......”


    “看在......的面子上，我不想为难你，你请回吧。”


    “......”


    “够了！别吵醒她。”


    楼下好像有人在吵架？


    雪代睡得昏沉，意识浓稠成一团，很难捕捉到清楚的信息。


    待她掀起眼皮，从睡意中挣脱出来时，声音早已如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四周寂静的就好似那争吵声，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不知她这次睡了多久，能看出外面天光已然大亮，只不过窗帘拉上，将光线挡住了大半。


    雪代觉得这一觉下去，自己的状态好了不少，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醒了？”那声音近在咫尺。


    雪代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床边一直都坐的有人，只不过窗帘拉着，屋里昏暗，她刚才才没发现。


    她侧目朝发声处看去。


    他正坐在她伸手可及之处，一双眼睛含笑望着她。


    雪代吓得心中一凉，因为她不知道那双眼，究竟在睡梦中盯了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