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东窗事发

作品:《在天愿作比翼鸟

    山顶有清风明月,山间有云雾缭绕,山下?渊之水流淌了千年。


    在崇吾山巅的高台之上,有一座双生神像,一青一赤,比翼而飞。


    霜华着玄纁礼服,站在高台之上,向先祖跪拜,虽低一头,却无谦卑之色。


    只一年时间,霜华便在比翼鸟族站稳了脚跟,她被过继到比翼鸟君主崇吾仙君的名下,仍然享有公主的尊位,一个名正言顺的储君候选人。


    她手中握着妖族的势力,又凭借扶桑帝后的名头,连崇吾仙君也敬她几分。


    霜华如今成了仙,天界那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有一片恭贺之声,往来礼赠如流水般,她与扶桑在众人口中也显得更般配了。


    妖族却有些不安分的人蠢蠢欲动,拿霜华的身份做筏子闹事,但霜华能在妖族执掌大权,手段智谋皆是不一般,且现任妖王还承认她这个女儿,经过一番整治,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压下去了。


    自此,霜华一时间风光无量,志得意满,隐隐找回了从前一统六界,唯吾独尊的雄心壮志,连之前爱不释手的夫君扶桑都被她忽略了。


    待霜华转身从石阶上走下来,这是比翼鸟族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失散多年的公主的真容。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罗衣璀璨,明珠耀躯。


    无赦站在台下,与有荣焉,待霜华走至他面前,他蹲下身为她揽起裙摆,这一刻,他恍然觉得,曾经独属于他的公主殿下,回来了。


    但此等景象若是落在左司命眼里,他只会觉得这是“他爱她,她爱他,他却爱着他的俗套剧情。”


    ...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一日不见如隔三岁,“一千年”过去了,扶桑曾多次想要去找她,却都被陶阳劝住了。


    “你这个人总是冷冰冰的,心里的感情表达不出来,再深的感情都会有耗尽的一天,她呢,也许只是图个新鲜,只一时兴起,我给她讲过你的过去,她看起来蛮不讲理,却是个好人,也许是心生怜悯,由怜生爱,她这么久都没有想起你,只顾着自己的野心,说不定,一见面还嫌你烦呢。”


    扶桑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凝固在脸上,面色显得十分僵硬。


    也许陶阳说的对,霜华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爱上他,她心高气傲,壮志凌云,是站在霞光里的人。


    而他,生于日中,却掩于乌云之后,唯一拿得出手的,大约只有这幅皮囊,看似光鲜的躯壳,当她发现内里腐朽不堪的时候,那一点感情便会烟消云散了,可他,已经越陷越深,不想放手。


    但那火山下的万千个灵位是他的催命符,一旦事发...


    他是在深渊里的人,真的要拖着她一起么...


    扶桑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望向窗外明月,眼中却满是阴翳,整个人浸在黑夜里,只有面色在月光下苍白似霜。


    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手...


    陶阳见不得扶桑这幅相思成疾,要死要活的样子,拉长音道,“你别这幅表情行不行啊,你到底有多爱她啊?”


    他心念一转,“我这么问吧,若是牺牲她一个可以拯救六界众生,你选哪个”,他紧紧盯着扶桑,不放过他面上的每一处细节。


    扶桑目光穿过虚空,当年,天帝在众人面前保下他,给了他这座扶桑府,就在院中,烈日之下,淏天道,“我救你,是因为三足金乌千年难得一见,你生来不凡,但总有一天,要为天下苍生献出自己,这是每一代三足金乌的宿命。”


    “你要在自己的性命与六界众生中选一个”,淏天在他的肩膀拍了三下,像个老父一样,面容慈祥,温和笑道,“告诉我,你的答案。”


    目光回转,话音却重合,扶桑毫不犹豫对陶阳道,“六界众生。”


    这四个字好似回答了不下百遍。


    但这一次,扶桑默默在心里念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断不会让她死在我前面。


    这答案在陶阳意料之中,因为扶桑之前便是这么做的,可这回答却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气道,“那就别去找她了,你看起来也没有多爱她。”


    听了这话,扶桑觉得胸膛里跳动着的东西,好像在撕扯一般,裂成了两半,彼此纠缠交错,似要争个高下,他转身走入内殿,狼狈地关上殿门,面色渐渐添了阴影,背靠在门板上,高大的身躯瞬间矮了下来。


    陶阳看着扶桑的脸一点点夹在门缝里消失不见,他心情很好,足下一蹬,飞过院墙找三缺一喝酒去了。


    孤月隐在浮云间,浮云卷住青山,从山上远望银河,看起来又清又浅,却有千万里之遥。七星错落纵横,无知无情,空自流转。


    霜华回娘家这么久,扶桑一直没来道歉,她也拉不下脸去找他,二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直到两年之后,霜华被封为比翼鸟族的储君,闲暇之时,她总算是想起自己的夫君了,但她也没觉得三年未见有什么不妥。


    两情久长,不在朝朝暮暮。


    他二人两心相许,哪怕只能在金风玉露中一夜相见,也胜过貌合神离的长相厮守。


    他们都是长生不死之身,三年而已,不过弹指一瞬,他们有千年万年,时间还长着呢。


    朝霞渐渐消散,隐去绚烂,云后散出一道道日光,在天空中缓缓流淌,朦胧的晨光里,玉砌台阶一步步铺满金毯。


    崇吾山中,画堂绣阁,晨光照在红木窗框,镀了一层金辉。室内熏香飘飘袅袅,烟雾缭绕,三千珠翠随风铃叮作响。


    书案陈设两两相称,雕刻的花鸟鱼兽皆是成双成对。


    霜华在比翼鸟族过着悠闲的好日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她卷起珠帘,懒懒侧坐在铜镜前,背衬着一幅锦绣屏风,山谷中有神树,高万丈,近旁有海,映着时明时暗的熹微晨光。


    额角几缕鬓发散乱,拂在面上,腕上圈着沉甸甸的玉镯,手中拿着黛笔随意描摹。


    她心中思量着,如今江山已经到手了,还差个美人,是时候该与扶桑和好了。


    本是个惬意的清晨早午,却被无赦急匆匆的脚步声破坏了。


    “殿下!”


    霜华没有停笔,随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得见到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急迫。


    “扶桑出事了。”


    霜华不小心折断了黛笔,随手擦掉脸上的黑粉,却晕开更大一片,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抬眼望向无赦,问道,“他...怎么了?”


    无赦心里嫉妒,垂下眼帘,不想看她,语气飘忽,“倒也不是他怎么了,是他把别人怎么了。”


    霜华瞬间松了一口气,将画了一半的眉迅速画好,道,“在神界,除了淏天,他身份最尊贵,想收拾个把人,找个由头便是了,就算他把淏天怎么了,也没甚要紧的,到时候我们帮他坐上天帝之位。”


    无赦又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年君子国灭族之事?”


    霜华不解。


    “是扶桑做的。”


    霜华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回事?”


    无赦道,“为了献祭令丘山,这火山生了灵智,成精了,妄图成神,若是引来飞升的天劫,雷电之下岩浆便会喷发,它离建木太近,建木是六界地基,一旦损毁便会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君子国人死后魂魄困在山下,不得解脱,产生了煞气,那山灵沾染了煞气,无法成神,天道便不会降下雷劫,建木也就安全了。”


    “陶阳”,霜华蹙眉,隐约想到了什么。


    “对,是他收集了证据,当着众神官的面,找淏天讨个公道。”


    无赦瞧着霜华紧蹙的眉头,劝道,“没甚要紧的,咱们把扶桑带回妖界便是了,有谁敢把他怎么样呢!”


    霜华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无赦出的好主意而放松些许,她转身望向窗外,阳光温热有些刺眼,缓缓伸出手去遮在额角,滚烫的光线却还是透过指缝漏在面上,她合上眼,想起冬日陶阳在北海边对她说的话。


    霜华回身背对着窗子,面上染了阴影,声音里带着些许孤注一掷之后的疲惫,“我要你想一个办法,保住他扶桑大帝的称号、他的身份地位与荣光,我要他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而不是做阴沟里的老鼠。”


    “牺牲少数人拯救六界众生,这个选择并不能算对,却也不算错,此事可大可小”,无赦知道他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全是陶阳的手笔,“现在只看陶阳想要什么了。”


    霜华扶额道,“起死咒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一定是想复活自己的族人,卷轴我看过,他应当是没有能力起阵,才把这东西交到我手上。”


    “想来魇魔也是被他藏起来了,许是他吞噬了魇魔,魔气与他的法力相克,才总是一副病弱的样子。”


    霜华道,“我们可以与他做一场交易。”


    “殿下,你...”,无赦私心里不想管,但还是开口问了,“你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霜华道,“你也清楚,比翼鸟族,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扶桑死了,我也不可能再嫁,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下他。”


    话已至此,无赦什么都明白了。


    “殿下,臣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原本是一句很俗套的话,从无赦口中说出,却似有法则之力。


    霜华道,“我要妖界之主的全副銮驾,你去准备吧。”


    她故作镇定,复又拿起了妆台上的脂粉,却因着心底翻来覆去的思绪没办法专心,便唤了绿蕉为她梳妆更衣。


    凌霄殿...


    大殿内,有头有脸的神官皆已到场,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闲职神官们也都到了,难得如此整整齐齐,他们或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或低头不语,眼神却四处乱飘。


    淏天坐在大殿尽头的宝座上,面上仍然是一副温和慈祥的模样,只一双眼睛看起来幽深不可测,如圜则九重,无可度之。


    扶桑作为当事人,此次没有像往常坐在上首,而是站在大殿中央,与他的好友陶阳,一东一西,站在了对立面。


    “陛下,臣告扶桑大帝,于一百七十年前,屠我君子国全族,人证物证皆在。”


    话音刚落,魂游天外的神官们都被惊醒,四下悄声议论,“君子国不是被魔族灭掉的吗?”


    有的神官想看好戏,“往下瞧着吧,万千条人命,看他怎么抗的下。”


    “说不定他是有什么隐情呢”,这神官看似为扶桑说话,言语间却是认定了此事。


    有的心思细密,自以为猜出了真相,“怪不得陶阳会与扶桑做朋友,原来...”


    这神官摇着羽扇,嗤道,“也是,谁会与这么一个...”他的扇子忽然被谁撞了下,他转头看向近旁缩着的右司命,便转了话音,“...人做朋友。”


    “嘿,要完,要完”,月老躲在柱子后面,心下翻起惊涛骇浪,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嘴歪眼斜,看起来十分扭曲。


    老君手下的小童就站在他近旁,听他口中不断念叨着,便将手伸进衣襟里,搓出...捏出一颗黑药丸递给月老,“吃一颗吧,包治百病,保你心不跳,气不喘,手脚也不抖了。”


    月老伸手接过,一把塞进嘴里,心情平复些许。


    那小童大喘气道,“只要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月老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死,好在左司命手疾眼快,一掌拍向他后背,不然明日六界议论的话题又要多一条。


    淏天只随意翻了翻陶阳呈上来的证据,并未细看,却转头与扶桑对视一眼。


    一百八十年前,昊天曾推演天意,算出六界将有大劫。他是天帝,身上不能染污点,所以有些事情,他自己不能做,便叫来扶桑,对他道,“非常之事可行非常之法”,又嘱咐他此事绝不能外泄。


    扶桑所为,他皆是知晓的。


    但他此刻却也只能装作不知情,推给扶桑一个人承担。


    “扶桑,你可认。”


    扶桑毫不犹豫。


    “认。”


    淏天蹙眉,他怎么不狡辩呢,这下自己该怎么包庇他,为他开脱...


    众神官再惊,没想到,这么重的罪,他轻易就承认了。


    议论声复又响起。


    “真是骇人听闻啊”


    “什么三足金乌,扶桑大帝,就是个冬至出生的妖怪。”


    “看吧,终于露出了本性...”


    “嗨,当初,我就说过,可陛下不信呐。”


    世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扶桑早已猜到,他面上沉静如水,心下亦无波澜,这结果,早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再无回头路,他一直等这一天,如今尘埃落定,倒也免去许多麻烦。


    淏天道,“众卿意下如何。”


    众神官只敢私下小声议论,却并不回话。


    “扶桑,你可知错”,淏天仍然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


    众神官立刻噤声,他们隐约听出了话音,看来陛下是想要保扶桑,他果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不管犯了什么错,总能轻轻放下。


    唉,比不了,比不了啊...


    陶阳从淏天这一句话中,瞬间明白,昊天对这件事是知情的,又或者...


    陶阳垂下眼帘,罢了,反正他今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罪魁祸首伏诛。


    这场戏,苦主和判官皆已按部就班地入了局,偏扶桑不配合,他目光坚定,身骨挺立,沉声道,“臣,无错可知。”


    这下连淏天都无可奈何,扶桑啊,唉,死脑筋...


    “既如此,陶阳,你又想如何”,昊天加重了语气,希望陶阳能领会他的意思,适可而止。


    陶阳这个人精此刻却不上道,“自然是...杀人偿命。”


    “扶桑,你怎么说”,淏天只要遇到难事,嘴里便会主张无为而治,说什么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他此刻什么也不想管,只打算和稀泥,尽快散了朝回去哄他的宝贝貔貅。


    扶桑道,“臣无异议。”


    此话一出,众神三惊,陶阳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今日的目的并不是取扶桑性命,霜华再不来,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三人组面有忧色,只怕往日里的好友再也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三人两两对视六眼,思量着,是不是该给霜华报个信。


    却不想,月老正准备让柱子掩护他悄悄溜走,便听殿外神官唱道,“妖界霜华储君到。”


    霜华带了妖君的全副仪仗,礼乐声鸣,兵士簇拥,旌旗十二面,云移雉尾,日绕龙鳞。


    声势这样浩大,恰可以掩饰她的底气不足。


    她站在下首,仰头望向淏天,难得对他用了尊称,“天帝陛下,扶桑杀君子国全族,你可知是为什么?”


    淏天否认道,“不知。”


    扶桑在霜华望向他的瞬间移开目光,不敢正眼瞧她,她素来是一个明媚张扬的人,比太阳更加耀眼,此刻,他听出她对陛下的语气中带了三分敬意,在他们的这场婚事中,霜华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反倒受了不少委屈,可今日过后,他就连扶桑帝后这个虚名也不能给她了。


    扶桑强行压抑自己心中的痛楚,逼迫自己开口,语气僵硬,“霜华,今日,你我的婚姻就此解除,从今以...”


    却不想被霜华厉声打断,“住口。”


    她霸道得很,“此事不由你定。”


    霜华又转向淏天,“天帝陛下,令丘山曾有异动,若是损毁了建木,只怕六界也跟着毁了,唯有以人命献祭,方可解救,扶桑杀一人以利天下,是不得已而为。”


    陶阳反驳道,“公主此言差矣,这一人是杀己才算利天下,杀害无辜,是为不仁。”


    霜华一时间无言以对。


    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陶阳字字诛心,“霜华,你扪心自问,是当真认同他的做法,又或者,你此言,只是想为扶桑开脱。”


    “在你心里,扶桑这一人,与我君子国全族的冤屈相比,又如何。”


    她也答不上来。


    因为她方才发觉自己不是个好人。


    扶桑在一旁看着霜华因为他被人为难,被他拖着一起向深渊坠去。


    霜霜,算了吧,何必在这里受委屈呢,不值当的。


    他这条命...不值钱。


    他做了决断,“为六界众生,我不得不杀一族。”


    扶桑向淏天躬身下拜,道,“陛下,扶桑愿与之俱死。”


    霜华心下凄然,“扶桑...”


    他垂首,并不看向她,此刻近在咫尺,却莫名似隔着山高路远,有些疏离。


    这样令人动容的时刻,总会有些不合谐的声音像老鼠抓挠地板一样从台面下传出来。


    “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活到现在了。”


    霜华一个眼刀扫视过去,手中剑杀气弥漫,议论声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将扶桑护在身后,“为了六界众生,扶桑手上沾了君子国全族的鲜血。”


    “如今,扶桑要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可又是谁在其中白得了好处,什么也不必做,便躲过一场浩劫,你们又凭什么站在高处指责他。”


    “有他背负一切,你们自然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你们什么也不做,自然不会错。”


    舍一人救天下人,做这个决定的人最艰难,扶桑的行为无法论对错,可受益的不正是此刻站在这里指责他的这些人么,只有君子国一族付出了代价,扶桑付出了代价,而这些人,躲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现在倒是跳出来蹦得欢,可扶桑什么也不欠他们的。


    众神无言以对。


    却有一人道,“霜华殿下今日来此,是以什么身份。”


    “妖族公主,崇吾储君,还是扶桑帝后。”


    霜华道,“三者皆是。”


    那神官还想再回嘴,无赦骂道,“你个烂香蕉,苦瓜脸,殿下岂是你能质问的,你个芝麻小神官,还是乖乖把你冬瓜脑袋上的大蒜嘴闭上得好!”


    那人一惊,暗骂妖族粗鄙,却也不敢直面锋芒,退到一边去了。


    陶阳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些旁观者在为他,为君子国抱不平,可他心里却毫无波澜,他们都未曾亲眼见过族人的惨状,那些暗无天日的角落里渐渐腐烂的残尸断肢,只从他口中得知些许,便急着在这里展示他们的高风亮节,大义凛然。


    霜华不欲与庸人争论,只问淏天,“天帝陛下,神族与妖族的盟约可还作数。”


    淏天点点头,道,“自然。”


    霜华上前一步,气势凛然,“扶桑是我妖族未来的同妖君,此事,天界打算如何处置。”


    “这...”


    淏天假作犯了难,只等着霜华把话接下去。


    无赦适时道,“天帝陛下,不如听听陶阳太子的意见。”


    淏天求之不得,“准。”


    此时虽是对立方,二人配合却十分默契,陶阳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爽快道,“其一,扶桑杀我族人的债要还。”


    “其二,我族人的魂魄被困于令丘山下,不得往生,我要他们重聚魂魄,再入轮回。”


    无赦道,“扶桑杀你族人,便受十道天罚如何?”


    “可”,陶阳很痛快地应了。


    天罚之雷比起渡劫之雷,强了许多倍,受刑之人使不出半点法力,扶桑能受七道便已是极限。十道,足够他魂飞魄散,但他已猜到霜华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这下只等着好戏看了。


    无赦又道,“我手中有《起死》咒术,可聚人魂魄,重入轮回。”


    陶阳应下无赦的条件,“好。”


    他森然一笑,这东西本就是他刻意送到无赦手上的。


    扶桑自然也知道霜华的想法,正欲开口,却忽然被人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他望向淏天,却什么也说不出,他又望向霜华,霜华眼里也没有他。


    这场戏里,他似从主角变成了局外人。


    又或者,他从始至终都是局外人。


    淏天见台阶搭好,又参与进来,道,“众卿以为如何。”


    众神官自然是不敢有任何异议,齐声道,“全凭陛下独断。”


    他们活了成千上百年,别的本事没有,眼力倒练得是炉火纯青,他们听出天帝这话并不是在问他们的意见,先前陶阳没有理会天帝的暗示,他是苦主,自然情有可原,但若是天帝的意再被违逆一次,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霜华悄悄传音问扶桑,虽是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此事是否另有隐情。”


    扶桑缄默不言。


    从他的反应中能看出些许,霜华也不必再问。


    既如此,你护苍生我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