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拿药用了小半个时辰。


    随行的村民大哥也一同往返。


    三人返回杨家大房院外后，就言说不进去了。


    他只是怕路上有什么事，所以才跟着一起。


    眼下已经无事，再进屋去也不合适。


    吴秀月温温柔柔道了谢：“麻烦你随我们走这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村民大哥连连摆手，眼有躲闪，似是不敢看吴氏，“你们快回去吧。”


    薛晴站在一旁没说话。


    她目光悠悠的，掠过那人急匆匆的脚步，脑中闪过什么。


    这人她有印象。


    上次菌子中毒时，这人率先回过神来要救人。


    若是记忆不错的话，这人上次直奔着想去救的人……


    好像是吴氏。


    只不过被她抢先了一步。


    薛晴眨了眨眼，随口问道：“婶婶，他是谁啊？”


    “嗯？”


    吴秀月顺着女子视线，看了一眼远去的背影，反应过来。


    解释说：“他是杨二山。就是小川他爹的弟弟。”


    说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眸子垂下来，才接上话。


    “他同你叔一起长大的，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只可惜……”


    她不再往下说了。


    薛晴眸光微闪，也没再问。


    吴氏口中她唤作“叔”的，是指吴氏已死的相公，杨家的二儿子。


    是杨老二一同长大的，亲如兄弟的朋友。


    只是斯人已逝。


    -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进了院中，能看到屋中人在烛火下的摇曳身影。


    还有急切的嘟囔声。


    “……拿个药怎么还不回来？！”


    “看看老大的脸色，青白青白的……那丫头的灵药不会没用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


    刘氏平日里一副沉得住气的精明样子，现在因为自己的儿子也忍不住各种胡思乱想。


    妇人脚步匆匆，刚踏出里屋的门，迎面就碰上了两个人。


    抬头时欣喜挡都挡不住，“——你们可是回来了！”


    “药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


    吴秀月抬了抬手，示意给她看手里拎的一兜药包。


    刘氏重重泄了口气，拽着吴氏就往灶房去。


    “快去将药熬上！”


    二人一离开，屋里李氏的动静就更明显了。


    薛晴正站在进门两步远处。


    视线一转，落在床榻上一坐一躺的两个人身上。


    杨老大已经被抬到了床上。


    暖色的烛光，也遮挡不住男人面色的颓败。


    不只是因为受伤失血过多，还因为那人似乎没有什么求生的意愿。


    李氏抓着男人的胳膊，垂着头一直念念叨叨的。


    “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你至于就听不得一点？”


    “说你是废物拖累，你还不承认了？还这么要死要活的……”


    “老娘哪句话说错了？啊？”


    说着说着，似是因为床上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静，李氏越来越烦躁。


    她推搡、拍打着男人手臂，嘴上咬牙切齿，质问不停，非要躺着的人回应她的话。


    “你这是想死了一了百了，让老娘守活寡是吧？”


    “你说话！说话！说话啊！！”


    薛晴忍不住开口，“大婶婶，别打了。”


    “大伯伤口还没长好，你再打几巴掌，说不定又渗血了。”


    李氏的手戛然顿住。


    她的头微微垂着，看不清面色。


    但能看出肩头抖动。


    抬眼时，一双眼眶红彤彤的，隐有湿意。


    看李氏情绪渐落，应当不会再打人了，薛晴也就不想待下去了，转身欲走。


    “小晴。”


    李氏开口唤住人，站起身走过来。


    她挪动的步子有点慢，脸色看起来有些尴尬。


    薛晴就站定着，等李氏开口。


    片刻，李氏放缓的声音响起。


    “小晴，今日多亏了你出手，大婶在这谢过了。”说着，她低头躬身。


    薛晴微微侧身让开，意外地看了李氏一眼。


    看妇人面色含着认真，随口应了声：“没事，主要是大婶婶你诚心相求。举手之劳。”


    李氏似乎一噎。


    静默须臾，她再次开口，姿态更低了两分。


    “是，以前是大婶婶有眼不识珠玉，对你说的话难听了些，心思也……”


    “你是好孩子，别和大婶婶计较了，可好？”


    “算是……”李氏垂着头，低声说道，“大婶婶给你赔罪了。”


    薛晴眸子动了动，面色平静：“既是大婶婶歉意，我便收下了。”


    对面的妇人绞着手里的布帕子，觑了眼女子很淡的面色。


    再次开口：“小晴，大婶婶知道你心善，你看，你大伯这一身的伤，也不知何时才会好……婶婶家如今身无长物……”


    “小晴，你能不能借大婶婶些银两？”


    话落她急忙解释：“我、我不做他用，就是想给你大伯，请个好点的大夫，瞧瞧腿。”


    薛晴看着她，想起方才路上吴氏同她说的话。


    吴氏说，杨家老大不是天生残疾，原本也是好好一个健全的人。


    他人很老实，后来娶了李氏这么一个急躁脾气的，平日里只管下地卖力干活，话都不多说几句。


    事情发生转折，也就是五年前的一个秋日。


    杨老大因为上山打猎，一直到半夜都未见人影。


    直到许多村民们都去找，才找到人。


    人找到了，可是双腿却废了。


    因为天色晚了，杨老大没注意，踩到了一块不稳的石块，摔下了山路。


    众人费劲将人抬下山，又去镇上请了大夫。


    但是李氏没有那么多钱救治，腿只算险险保住。


    吃了两回药，后头就续不上了。


    久而久之，腿也就废了。


    人也就一直瘫在床上，至今整整五年。


    而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要寻死觅活的程度，其中最重要的，不止一个原因。


    一是杨老大当时上山的原因。


    因为当时年仅九岁的杨文林，闹着要吃肉。


    杨老大实在是没办法，才在天色已经落黑后，也要去山上打猎。


    秋日里的太阳，酉时初就没了灿然亮色。


    到了山上都擦黑了。


    转一圈不久，山间就黑透了。


    这才没有看到那松动的石块。


    这件事之后，杨文林不仅没有体谅家中困境，还更加混账了，不到一年就染上了赌瘾。


    另一方面，就是李氏。


    自从杨老大出事，就独留李氏一个人操持着整个家。


    好好一个人，瘫在床上五年有余，没法出力干活。


    李氏的怨气不止一星半点。


    平日里非打即骂，言语尖酸又刻薄。


    就连吴氏，也多少听到过几次。


    看着李氏殷切的眼神，薛晴一口拒绝了。


    她不是什么救世菩萨，剩下的钱她自己用都还不知道够不够。


    李氏还要再说，在灶房里熬药的刘氏和吴氏，在这时进了屋里来。


    薛晴便侧目看向吴氏，说：“婶婶，我先回去了。”


    她眉眼无异，反倒是李氏的面色有些不同寻常。


    吴秀月以为这二人方才又有了口角，便立即点头应了话：“好，你先回吧。”


    又叮嘱：“小枣还在小瑾那里，你去接一接吧。”


    今日事出突然，场面甚是吓人。


    她第一时间就将杨小枣，送去了离得较近的谢瑾那里，就怕吓着孩子。


    “好，我这就去。”


    薛晴应了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