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幕下，异族首领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复眼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它看着哨兵一号后背那两道深可见骨的斩痕，看着那不断迸射的蓝色电火花，又看了看自己空无一人的身后。


    九名五转强者，围杀五名重伤的人类。


    这本该是一场戏谑的狩猎，一场轻松的捕获。


    可现在，猎物安然无恙，而猎手，只剩下它一个。


    一股名为“耻辱”的情绪，在它那由纯粹杀戮与掠夺构成的意识中升腾。


    “你……”


    嘶哑的意念刚在武镇等人的脑海中响起一个字，就被一声古老低沉的音节打断。


    “嗡……嘛……利……”


    异族首领垂下头，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无数生灵在幽暗地穴中同时咏唱的古怪音节。


    它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体表那坚硬的黑色甲壳从内部裂开一道道缝隙。


    一缕缕暗紫色的光芒，从那些缝隙中渗透出来。


    武镇心头一跳，一股比刚才九重领域叠加时还要恐怖的危机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提醒，却发现自己连张开嘴都做不到。


    一股无形气场以那异族首领为中心轰然扩散，空气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粘稠，每一粒尘埃都重若山岳。


    刚刚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武镇五人再次被死死地压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它在……借用某种东西力量？！”


    周琴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面色就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


    异族首领猛地抬起头，那复眼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深不见底的紫色漩涡。


    一道道繁复而邪恶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它的甲壳上游走，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法则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它手中的两柄反曲骨刃，正在融化。


    那森白的骨质化为流淌的液态金属，又在几个呼吸间重新凝固。


    新的兵器变得更长更窄，刃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锯齿状，一滴滴暗紫色的液体顺着刀尖滴落，将坚硬的岩石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孔。


    “降临者……的造物……”


    一个比之前宏大百倍，混合着无数杂音的意念在所有人脑中炸响。


    “你，很荣幸。”


    “你将是‘祖’吞噬此界的第一份祭品。”


    话音未落，它的身影已然消失。


    不是快到无法捕捉，而是它与哨兵一之间的空间被强行抹去。


    嗤——


    新生的锯齿长刃带着一股足以让灵魂都腐朽的“凋零”规则，直直斩向哨兵一的头颅。


    哨兵一的传感器在那片紫光亮起瞬间，闪烁频率陡然加快了数十倍。


    海量的数据，在它的核心之中奔流。


    【威胁等级判定：未知。】


    【目标规则解析：失败。】


    锵！


    古朴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哨兵一不退反进，迎着那柄足以斩断法则的锯齿刃一剑递出。


    铛——！！！


    兵刃交接，一声轻微到诡异的脆响扩散而出。


    以交击点为中心，一圈漆黑的球形裂痕骤然浮现，又瞬间向内坍塌。


    两人脚下的大地，连同周围百米内的山石，皆都化为了最纯粹的虚无，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巨大碗状深坑。


    武镇等人只觉得身下一空，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片虚无坠落而去。


    一道柔和的绿光从哨兵四掌心飞出，化作一张坚韧的藤网，在半空中将五人稳稳托住。


    谢立山趴在藤网边缘，死死地盯着深坑底部那两个重新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喉咙发干。


    “他娘的……这还是人能参与的战斗吗？”


    坑底，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始祖的力量，让异族首领的每一次攻击都附带着空间跳跃与法则侵蚀的双重特性。


    它的身影在东南西北任何一个角落随机出现，锯齿刃带起的紫色轨迹如同毒蛇的獠牙，刁钻地咬向哨兵一的每一处关节要点。


    而哨兵一，则是彻底放弃了防御。


    他仿佛化身为了一柄只为杀戮而生的剑。


    他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挥砍，都遵循着一种玄奥的轨迹。


    异族首领的攻击再快，也快不过他提前的预判。


    古朴长剑总能以毫厘之差，出现在最致命的轨迹上，或格挡，或引导，或直接以攻对攻。


    剑刃与锯齿刃的每一次碰撞，都会在空间中留下一道久久无法愈合的黑色伤疤。


    噗嗤！


    哨兵一的身影出现了一丝凝滞，他的左臂被一柄锯齿刃从后方划过。


    哑光的黑色装甲如同纸片般被撕开，幽蓝色的能量管线在接触到紫色规则的瞬间，便迅速变得灰败枯萎。


    左臂，瘫痪了。


    他却没有丝毫停顿，借着这股冲击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右手单持的长剑自下而上，一记干净利落的上撩。


    异族首领没料到这个铁疙瘩在受创后，反击会如此迅猛狠辣。


    它试图抽身后退，剑锋却如影随形。


    它握着另一柄锯齿刃的右臂从手肘处被齐齐斩断，断臂在半空中化为了飞灰。


    异族首领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断裂的手肘处血肉蠕动，在短短一秒内又重新长出了一条新的手臂。


    “在始祖的力量面前，你的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


    它身上的紫色符文光芒大盛，身影一分为四，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动了攻击。


    哨兵一静立原地，缓缓将长剑横于胸前，V字形的光学传感器平静地扫过四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他没有去管那三个从侧面和后方袭来的身影，而是笔直地冲向了正前方那一个。


    他将仅剩的左臂挡在身前，硬生生承受了两道足以开山裂石的斩击，整个左肩的装甲被彻底撕碎，露出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


    而他手中的长剑，却在同一时间以一种决绝到惨烈的方式刺了出去。


    这一剑，凝聚了它对剑道的所有理解。


    这一剑，是他见到主人那柄诛仙剑后，领悟出的些许皮毛。


    唰——


    剑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直刺入了异族首领的胸膛。


    异族首领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凝固了，它低头看着那柄从自己胸口透出的古朴长剑，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它体内的始祖之力，那股本该无所不能的力量在接触到这柄剑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天敌般退避消融。


    以剑尖为中心，一个微小黑点正在吞噬一切。


    光线，能量，法则，甚至连异族首领的存在本身，都在被这个小小的黑点拉扯分解，归于最原始的虚无。


    “不……始祖救我！！！”


    宏大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轰！！！


    异族首领的身体轰然炸开，但炸开的不是血肉，而是漫天狂乱的紫色能量流。


    它们疯狂地试图逃离，却被那柄剑上爆发出的恐怖吸力死死拽住，最终被尽数吞噬。


    一击之后，天地间恢复了清明。


    哨兵一静静地站在深坑底部，左臂与左肩已经彻底损毁，无数电线断裂，闪烁着蓝色火花。


    武镇等人看着这一幕，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然而，就在此时。


    天空，黑了。


    不是乌云蔽日，也不是领域降临。


    而是一种吞噬一切的黑暗，毫无征兆地取代了整片天穹。


    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意志，从无穷高处降临。


    在这股意志面前，刚才那不可一世的始祖之力渺小得如同蝼蚁。


    一只眼睛，在黑暗天幕的正中央缓缓睁开。


    那是一只由无数破碎星辰和死寂星云构成的巨大眼眸，它的每一次眨动，都让整个世界的法则链条发出断裂的哀鸣。


    它的视线，落在了哨兵一号的身上。


    咔嚓……咔嚓……


    哨兵一那由合金打造的身躯在这道目光注视下，开始从原子层面寸寸崩解。


    它那完好的右臂，缓缓化为最微小的粉尘，随风飘散。


    武镇等人被这股意志压得动弹不得，连恐惧的情绪都无法产生，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


    嗡——


    这时，一道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维度的嗡鸣声，仿佛跨越无尽空间陡然响起。


    一道细若发丝的红线，无声无息分割天际。


    它出现得如此突兀，仿佛从创世之初便已存在。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却带着一股足让万物终结的绝对杀意。


    红线横贯长空，笔直地射向了那只巨大的星辰之眼。


    无声无息，红线划过巨眼瞬间，那由无数星辰构成的眼眸出现了一道平滑的分割线。


    下个瞬间，整只眼睛，连同那片无尽的黑暗天幕如同被戳破的幻影般，骤然消散。


    昏暗的天光，重新洒向大地。


    藤网上的五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


    武镇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巨眼消失的天际，心脏狂跳。


    深坑底部，哨兵一仅存的半边身躯，l缓缓转向了夏子逸领地方向。


    那V字形的光学传感器，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片刻之后，一个混杂着电流，带着极致敬畏的词语，从他的发声单元中传出：


    “……我……还是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