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天幕下，法则的黏稠度超出了武镇的认知。


    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某种半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把肺泡从胸腔里扯出来。


    光线被扭曲，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带着波纹状的边缘，仿佛隔着一层滚烫的油。


    九重领域叠加，不再是单纯的重压，而是一种更规则的改写。


    武镇感觉到自己与周围空间的关系正在被强行切断，他脚下的土地在排斥他，头顶的天空在憎恶他，每一粒尘埃都在试图将他这个“异物”碾碎。


    “喝！”


    谢立山喉咙里挤出一声闷雷般的咆哮。


    他那如同老树盘根的肌肉一根根坟起，皮肤表面，一层薄薄的翠绿色光华流转不休。


    那是哨兵四号灌注的生命能量，此刻正像燃料一样在他体内疯狂燃烧，抵御着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他手中的开山斧嗡嗡作响，那上面崭新的豁口不断蔓延。


    武镇将手中的玄黑长枪向前递出半分，枪尖之上那龙鳞般的金色纹路寸寸亮起，在他身前撑开了一片安全区域。


    这片区域里，外界扭曲的法则被理顺，黏稠的空气恢复了流动。


    很小，只有枪身周围一尺。


    但，够了。


    周琴的指尖凝结出细碎的冰晶，老吴的身影在光线扭曲的边缘变得模糊，另一名镇国支柱则摆出了一个古怪的拳架。


    他们五人如同怒海狂涛中死死钉在一起的五块礁石，承受着整个天地的拍打，却没有被第一时间碾碎。


    哨兵一那V字形的蓝色光学传感器，在那名手持双刃的异族首领和它身侧另一名通体覆盖着厚重骨质甲壳的异族身上来回扫过一次。


    哨兵四的视线在其余七名异族身上掠过，最终定格在两道身影上。


    一道几乎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只剩下一双猩红眼眸的瘦长异族。


    另一道，则浑身散发着恶臭，脚下岩石正被一种墨绿色液体腐蚀的臃肿异族。


    “那拿剑的铁疙瘩交给我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族首领动了。


    它将手中的两柄反曲骨刃在身前交叉，猛地一划！


    嗤啦——


    它面前的空间如同被裁纸刀划开的画布，一道漆黑的裂痕骤然张开，并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朝着哨兵一蔓延而去。


    这不是攻击，这是放逐。


    它要将哨兵一与这片战场彻底割裂。


    同一时间，那名浑身覆盖着骨甲的异族也动了。


    它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是简单地向前踏步出拳。


    轰！！！


    它脚下的大地轰然塌陷，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坑凭空出现。


    而它的拳头，已经突破了声音的桎梏，甚至突破了这片凝滞空间本身的限制。


    拳锋之前，空气被压力点燃，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直直轰向哨兵一。


    两名五转巅峰一左一右，一招空间切割，一招纯粹暴力，封死了所有闪避的可能。


    锵——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拳风的呼啸所淹没的轻鸣响起，哨兵一背后那柄古朴长剑自行出鞘寸许。


    然后，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道足以放逐山脉的空间裂痕，在距离哨兵一身前三尺处突兀停滞。


    裂痕的边缘剧烈地颤抖，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位阶的“切割”概念，正在被从根源上抹除抚平。


    那颗如同流星坠落的拳头，也停在哨兵一号身前一米。


    骨甲异族的拳锋再也无法寸进，那足以打穿大陆板块的恐怖动能，被一种无形无质的力量硬生生消弭于虚无。


    它那狰狞的面孔上，出现了类似“惊愕”的情绪。


    它看到的不是能量屏障，不是规则壁垒。


    它看到，哨兵一身前那片虚无的空气中，浮现出亿万道比发丝更纤细的剑痕。


    这些剑痕构筑成了一个领域，一个只属于“剑”的领域。


    在这片领域里，空气，是剑。


    光线，是剑。


    尘埃，也是剑。


    ……


    万物皆为剑。


    “目标威胁等级，上调。”


    哨兵一号那冰冷的电子音悠悠响起。


    下一秒，它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模糊。


    那柄自行出鞘寸许的古朴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它的手中，它随手一挥。


    噗嗤！


    那名骨甲异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它那号称能抵御规则攻击的厚重胸甲上，一道深可见骨的黑色细线缓缓浮现。


    一股股混乱的能量从伤口中逸散而出，它赖以维持形体的核心能量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分解。


    异族首领瞳孔骤缩，双刃回防，试图拦截。


    可那柄剑的轨迹飘忽不定，仿佛同时存在于过去与未来。


    哨兵一的身影出现在骨甲异族的身后，V字形的光学传感器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优先清除次级威胁。”


    它无视了身后袭来的异族首领，反手一剑，朝着骨甲异族那粗壮的脖颈削去。


    这一剑平平无奇，却蕴含着滔天剑意。


    ……


    另一边，战场被分割成了六块。


    谢立山正和一名生有四条手臂，挥舞着四把巨大骨刀的异族战成一团。


    当！当！当！


    金属与骨骼的碰撞声接连不断。


    谢立山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斧柄流下，整条手臂都因为巨震而发麻。


    对方的力量和攻击频率都稳稳压他一头。


    又再一次硬拼之后，谢立山被震得连退三步，胸口空门大开。


    四柄骨刀从四个刁钻的角度，同时劈向他的头颅、心脏和腰部！


    “他娘的！”


    谢立山目眦欲裂，他能挡住两把，但剩下两把，绝对会把他当场分尸。


    就在这时，一股温润的绿光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体内。


    濒临枯竭的能量瞬间充盈，麻木的手臂恢复了知觉，连那崩裂的虎口都在一秒内结痂脱落。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力量，比全盛时期还要强上一分！


    “吼！！！”


    谢立山双目赤红，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所有力量灌注于开山斧，迎着那四柄骨刀自下而上地一记上撩！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那四臂异族显然没料到这个濒死的人类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噗——！


    骨刀入肉的声音响起，两柄骨刀砍进了谢立山的肩膀。


    而谢立山的战斧，也结结实实地从那异族胯下一路劈到了天灵盖，直接将它劈成了左右对称的两半！


    黏稠的内脏和腥臭的血液，糊了谢立山一脸。


    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肩膀上的伤口在绿光的照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他没死？！


    他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台静静站立的黑色机器人。


    哨兵四，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他左手掌心，托着那团如同翡翠般凝实的生命能量光球，光球如同心脏般有节奏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会有一圈肉眼难见的绿色光晕扩散至整个战场，精准地没入五名人类镇国支柱的体内。


    而他的右手，却笼罩在一层极淡几乎无法被视觉捕捉的黑气之中。


    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武镇等人身上。


    他那V字形光学传感器，锁定着那名臃肿的腐蚀异族和那名藏在阴影里的瘦长异族。


    周琴的战斗也陷入了僵局。


    她的对手，是一头能不断喷吐暗影烈焰的异族。


    她的冰霜领域被克制得死死的，每一次构筑的冰系领域，都会在瞬间被那黑色的火焰融化湮灭。


    她只能狼狈地躲闪，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可她渐渐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暗影烈焰的威力，似乎在减弱。


    一开始，那火焰能瞬间融穿她三尺厚的玄冰壁。


    而现在，却需要两三秒的时间。


    火焰的颜色，也从纯粹的漆黑变得有些驳杂，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灰败。


    那异族似乎也察觉到了自身的问题，它的攻击变得愈发狂躁，喷吐的频率越来越快，但效果却越来越差。


    它开始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喉咙里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


    周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声娇喝，方圆百米的气温骤然下降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棱。


    那头异族张嘴试图再次喷吐烈焰，可喷出来的，却是一口混杂着黑色焦炭的浓痰。


    它的内脏，已经被某种东西从内部破坏了。


    漫天冰棱呼啸而下，在它身上留下成千上万道细密的伤口。


    ……


    老吴的对手，那名藏于阴影中的异族，则死得更加诡异。


    它正与老吴进行着一场影子与影子的追逐，双方都在利用光影的死角发动着致命的刺杀。


    突然，那异族的身形在一次穿梭中猛地一僵。


    它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脚。


    那双由纯粹暗影能量构成的脚，正在失去颜色，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


    紧接着，是小腿，大腿……


    这种“石化”的速度极快，并且不可逆转。


    它试图调动能量去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能量如同被抽干的河床，根本不听使唤。


    它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在短短几秒内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灰色雕像，在一阵微风中轰然垮塌，碎成了一地粉尘。


    老吴从另一片阴影中现出身形，他看着地上的粉尘，又看了看远处的哨兵四，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杀人于无形。


    这台看起来像是个辅助的医疗机器人，其杀伤手段比正面硬撼的哨兵一更加诡异，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哨兵四依旧站在原地。


    从战斗开始，他就一直在向空气中释放着两种东西。


    一种，是磅礴的生命规则，治愈友军。


    另一种，是它根据《妙手回天》知识库中记载的万千毒经，结合这个世界的法则，自行“创造”出的规则剧毒。


    无色，无味，无形，无质。


    一种，名为【寂火】，针对能量核心，从内部瓦解能量循环，让烈火化为死灰。


    一种，名为【尘归】，针对存在概念，强行加速物质的熵增过程，让生命回归尘土。


    它的V字形光学传感器闪烁了一下：


    【目标二，生物活性停止。】


    【目标三，概念结构崩解。】


    【威胁已清除。】


    随后，它迈开了脚步，朝着那两名被它指定为对手异族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让异族心惊胆战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