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巷里，满地污水，垃圾的馊味混合着排泄物的臭气，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


    江临捏着鼻子，小心翼翼跨过倒在地上的垃圾桶。


    很难想象，铁罔城这样一座科技含量极高的浮空之城，会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头顶几百米高的大厦外墙，暗紫色的广告忽然变化成金黄色。


    骤然变亮的光让她看清预定的落脚之处，糟糕！有一坨恐怖直立猿排泄物！


    江临临时调转方向，堪堪站稳，脚下软软的，她惊慌跳起。


    不会吧，千万不要呀！她心中祈祷。


    “啊！”墙角胡子拉碴的男人发出小狗受伤一样的嚎叫声。


    哦，原来是踩到了流浪汉的手。


    幸好！


    等等？


    流浪汉蹒跚地爬起身，用带着脚印的脏手攥住江临的裤腿，将暗褐色的不明物质蹭上去。


    “赔…赔钱，否则就死……”他说话含混不清。


    江临细细打量着他，毛毡一样的头发脏得看不清颜色，凌乱的胡子里是一双翠绿的眼睛。


    能看到他胡须下面的脸颊瘦到脱相，蜡黄的皮肤上带着过度使用致幻剂后的病态红晕。


    眼前的人虽然面目全非，但她还是认出来了，他是纪伯均。


    姬芜忽然开口解释：“有的城市会给无家可归者发放劣质营养液，里面强制加入了致幻剂。”


    “让他们在幻觉中死亡，最大程度减少城市支出。”


    江临声音沙哑：“我一直以为只有独立区才会发生这种事。”独立区是前群星联邦疆域以外，由探险家和放逐者建立的聚居点。


    而霜雾都星，在几百年前就是前群星联邦的正式领土了。


    犹豫了片刻，江临还是拉下兜帽露出脸来。她蹲下身子，摇了摇纪伯均。


    纪伯均一动不动，嗓子里发出有一下没一下的鼾声，他睡着了。


    自己还在被通缉，并不宜多生事端，可是看着共事多年的朋友，她实在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江临朝着姬芜眨眨眼睛，他会意地架起纪伯均。


    接下来的路，她不再刻意躲避地上的污物，一方面是没心情，另一方面着实是躲不开。


    小巷不长，在东君的导航下七拐八拐，俩人终于来到一扇黝黑的门洞前面。


    门两侧的墙壁上喷涂着不宜外露的器官，和各种语言的鸟语花香。


    姬芜放下纪伯均，在门洞内侧摸索了一番，拽出个连着绳子的拉环。


    两下用力一下轻，再是连续轻拉……他有规律的拽动着拉环，信号顺着绳子传到地底深处。


    等了片刻，一个佝偻的老妪提着盏原子灯，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俩人。


    “干什么的？”她的声音沙哑难听。


    姬芜接道：“拆龙骨。”


    “哪来的？”


    “烧天灯过来的，咬了钩。”


    老妪点点头，眼中的警惕放下一点：“来做什么？”


    “找变戏法的，画套新皮，寻个铁壳子。”姬芜轻拉衣襟，露出怀里的能压缩能量块。


    压缩能量块是硬通货，价值高于核聚变引擎的燃料氦-3，低于反物质。他怀里这块切了一角用来换算力，辅助东君隐藏江临的行迹。


    剩下的部分依旧价值不菲。


    老妪抿了抿嘴，示意姬芜藏好压缩能量块。


    旋即，她示意二人过来。


    姬芜再次扶起纪伯均，老妪皱了皱眉：“他是什么人？”


    “灰渣子。”姬芜简短解释。


    江临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但是她装出我能听懂，但不屑和陌生人说话的高冷样子。


    老妪没有继续盘问，她在腕上的个人终端按了几下，小声说：“电伢子，接5号区。”


    地面摇晃着，开始下沉。


    原来，看似破旧凌乱的门洞竟是个电梯。


    地面一点点升起、消失，江临和姬芜朝着地底出发，中间电梯几次水平移动，她感觉自己像是钻入怪兽腹腔的莽撞勇士。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亮起冷白的刺眼光芒，电梯稳当的落在地面上。


    中间电梯几次剧烈摇晃，让她担心轿厢会忽然坠地，如今再次踩到地面上，心里安稳多了。


    入目是高大的天然穹顶，上面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晶石光辉。


    地面上，是外形怪异的各式建筑。披着兜帽、带着防毒面具，甚至是穿着N手战损版动力装甲的人穿梭其间。


    无论衣着有多古怪，但所有人都盖着自己的脸。


    江临甚至看到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脚下踩着纤细的高跟鞋，头上却戴着个快餐店的纸袋。


    为了看路，她还专门在眼睛的地方掏了两个洞。


    若是正常人，站在这里定会觉得心慌。而江临长舒一口气，再次拉紧头上的兜帽。


    一旁的姬芜很是敷衍，他随手披散下头发，用发带在脸上缠了几圈，像个发黑的木乃伊。


    至此，二人彻底融入到地下世界中来。


    老妪早在电梯停稳的第一刻就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姬芜凑近江临，小声解释起来：“我告诉她，咱俩是拆解报废星舰的技师，偷渡过来，被口岸监察使盯上了，来暗影之域重做一套身份，再寻艘星舰离开。”


    江临认可地点头，说出自己的计划：“咱们寻艘耐实的穿梭舰，混去星环，找个机会夺回黑兔号。”


    东君忽然插嘴：“有点难。”人工智能更新出一条弯弯绕绕的路线，示意二人跟上。


    很快，江临看到了黑兔号最后的残骸。


    十几米高的机械臂，正夹着黑兔号的舰板往下拉扯，内里的跃迁引擎、核聚变反应堆早就被拆没了。


    “呵，他们还挺会处理黑产的。”江临干巴巴地笑了。


    姬芜叹了口气：“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他声音有点喘，毕竟架着纪伯均那么大一个人，又走了这么远。


    计划改变，信用点就得省着点花了。


    二人此刻所在的暗影之域消费很高，和它的来历脱不开干系。


    暗影之域是铁罔城组成里最复杂的一部分，它是由下水道、反重力引擎能量通路和天然穹顶共同构成。


    它起初是交易非法物品的黑市，随着掮客们的生意蒸蒸日上，大量黑产闻风而来跟着入驻，连带着很多特殊的手艺人选择在这里定居。


    直到有一天，人们无意中发现了空旷的天然地下洞穴，暗影之域就此正式落成。


    可能有人会疑惑，为什么浮空城会有地下洞穴？


    是因为铁罔城属于低成本浮空城，初代筑城者随意寻了块足够大的小行星，加装反重力引擎后，立刻潦草入住。


    说实在，他们的运气还是好的，有的小行星里面有沉眠的虫族，一旦苏醒，会遵从本能吃掉一切，星际第三天灾，可不是说着玩的


    而在前群星联邦为了安全，顶级的浮空城通体由星舰外壳同种的材料建造，内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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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循环的山川湖泊、花草树木，除了能自由飞行外，和地面的体验一模一样。


    将画面转回来，二人寻了个干净的小旅馆住下，安置好纪伯均后，就开始打探消息。


    刺目的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身着片缕的男女在舞池里扭动，浓郁的烟草、酒精气味混合着汗臭和香水味儿弥漫在空气里，让人不由振奋。


    江临推给姬芜一杯血红色的液体，示意他尝尝。


    “试试我们这边的口味，血果酿的，后劲儿很大！”她对着姬芜的耳朵大喊一声。


    没办法，音乐声太吵了！


    姬芜举止优雅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嘴里嘎嘣嘎嘣嚼着冰块。


    旁边穿着机修工外套的中年人无意中看到，立刻高声喝彩。


    “兄弟们，他一口就喝光了龙血！”他一边向周围的熟人解释，一边用敬佩的目光望着姬芜，眼中似有期待。


    姬芜面无表情，似乎刚才喝掉的不是一杯烈酒，而是一杯温热加糖的睡前牛奶。


    中年人等了一会，期待中的少年人倒头就睡的场景始终没有发生。


    这时，江临朝着侍从挥手，他动作麻利地再次端来一杯饮料，是柠檬水。姬芜还年轻，不宜过度饮酒。


    “老妹，你是干啥的？”中年人凑过来，热情搭话。


    江临微微一笑：“拆龙骨。”


    中年人眉毛微挑，“手艺怎么样？”


    “不比这个差。”她在结满水珠的杯壁上沾了沾，在桌子上画了一朵缺三个瓣的太阳花。


    中年人目瞪口呆：“开玩笑的吧？你这么年轻。”


    江临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太阳花是大科学院的象征，同时也是群星联邦职业等级评定标志。寓意人类未走出母星时，改变种族命运的那次科技进步——可控核聚变技术攻克成功。


    自此人类拥有媲美太阳的力量，将子民播撒到宇宙各个角落。


    而缺三个瓣，则表示她的职业等级是三级。寻常人一生中，几乎只能在新闻上看到拥有这样技术的人。


    中年人的眼珠转了转，掏出张电子名片递给江临，趁着音乐切换的间隙，压低声音说：“我有桩大买卖。”


    江临好奇地眨眨眼。


    中年人端起酒杯和江临碰了一下，示意这里不是谈事儿的地方。


    她心中若有所思，忽然察觉到停掉的音乐一直没有响起来。


    这时，舞池中央忽然投影出一张熟悉的通缉令。


    后台走上个独眼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冷酷而飒爽。


    “兄弟姐妹们看过来，我得到消息，冥币就在暗影之域。”女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找到她，活的，我再加100万信用点。”


    中年人贪恋地盯着女人，介绍道：“星野溪大人可真美呀！”


    江临模仿着他的口音，引导道：“大兄弟讲讲呗，给我开开眼界。”


    中年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他清清嗓子郑重道：“溪大人手里有一只配着歼星炮的舰队，做这个买卖。”他比了个“打劫”的手势。


    “溪大人道义得很，她不打劫穷人，转劫富济贫，曾经做掉过一整支群星联邦的驻防舰队。”


    江临心中了然，并再次提醒自己，决不能暴露大科学院院士的身份，否则怕是会被“惩恶扬善”。


    “咚！”正津津有味听二人对话的姬芜，突然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中年人哈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