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决定认真和东君谈一谈，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人工智能像个腐朽的卫道士一样，成日里喋喋不休。


    “东君，你不要装了。”她平静开口。


    东君：“(⊙_◎)”


    江临：“我做的那些很刑的事，不都是你期待的吗？”


    东君瞬间红温：“你不要诬陷好人工智能，我是怂恿你打劫、还是鼓励你绑架了？”


    江临无奈。


    她十指飞动，迅速在中控台上调出来几份文件。


    “ZS48是军用机器人，图纸权限高，你轻松打印出来。神经织流器是公开的，可是知识数据库不是呀！”


    她指指半空中悬浮的蓝灰色星团：“你准备好的灌输文件，包含了一个群星联邦公民所能接触到的全部知识。”


    江临得出结论：“所以，辜灵之把他的权限给你了吧？”


    东君沉默。


    蓝灰色星团骤然发光，缕缕金丝在星团里蔓延而出。


    江临瞳孔地震。


    “主人你真棒！这么快就发现了！”东君的声音甜腻腻的，带着强烈的讨好。


    江临没有理会它，只是愣怔地盯着完全变为金色的星团，小小的一团，自顾自旋转着，像是浓缩的星河。


    “好家伙！”她认出来东君拿出的知识库。这是群星联邦最高级的知识库，以“群星”为名，包含了星舰指挥、行政管理、最新的科研成果等诸多内容。


    最让她诧异的是，即使是以辜灵之的权限，也接触不到群星呀！


    群星可以称得上是文明的终极底蕴。


    无论是自诩为“宇宙秩序至高轴心”的奥秩帝国，还是像蝗虫一样肆虐星际的机械天灾文明，都开出来天价悬赏群星。


    传闻得到群星的人，能从零开始建一个新的群星联邦。


    但这不可能做到。


    因为群星被拆分成三千六百份，保管在不同区域。所在地上绝密，而且每份都由一整支配有歼星舰的军团保护着。


    集齐群星的难度，不亚于摧毁整个群星联邦。甚至比摧毁整个群星联邦更难，因为行政星的位置是公开的，武力足够就能横推。


    而储存群星碎片的位置是绝密，可能在银河中的任何角落。


    如今，这传说中的东西，就在江临面前。


    东君声音庄重而严肃，隐约能听到女人的吟诵声，缥缈而空灵。


    “江临院士，你愿意接受群星的馈赠吗？”


    理智再次回来。


    “不愿意！”江临干脆利索的拒绝了。


    真是开玩笑，群星是什么？星际时代的唐僧肉呀！


    她拥有群星的信息，但是泄露一点，即便是没有证据，第二天也会有几十支舰队追在她后面。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才不要呢！


    “密钥验证通过。”机械声响起，一支机械臂探出，钳住江临的后颈。


    下一刹，巨量的信息灌输入大脑。


    不要呀！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与此同时，科考站外，半大的孩子在左膀的指挥下，有序地穿过一扇金属门框。


    “不通过！”的提示声伴随着红光不断响起。


    验证失败的人结成队离开，腾出空来给新来的人。


    就在源源不断的“不通过”声中，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直到江临在橘红的夕阳下醒来。


    口腔里满是苦涩，嘴似乎干裂起皮了，她睁开眼睛。


    右臂贴心地递了杯水，她艰难地接过水杯，将里面的液体灌入喉管。


    温热、甜蜜，是东君特意准备的热牛奶。


    胃里有了东西，理智也跟着回来。


    江临：“……我这是被强塞群星了吗？”


    还真是好运气呀！


    东君歉意满满：“抱歉，是辜灵之他的意愿，我作为人工智能只能照办。”


    江临：“打印一艘微型无人穿梭舰。”她打量了下东君的长度，补充道，“内部长度在0.5米左右。”


    东君纵是金属外壳，亦感受到一阵凉意。


    它声音虚弱：“我可以问下，这艘穿梭舰的作用吗？”


    江临笑眯眯解释：“送你去见辜灵之呀，毕竟你是他的人工智能，自然应该和主人团聚。”


    她补充了一句：“在恒星里，温暖地团聚。”


    东君“哇”的一声哭出来：“主人，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江临态度认真：“打印！”大有一副君要臣死，臣必须得死的坚定。


    东君：“交接群星后，现在权限已经完全是你的了，你不要呀！”


    江临：“下不为例！”


    全息投影亮起，成排的磕头小人挤满了科考站大厅的每一处空隙。


    “一定一定！”东君疯狂回答。


    江临心满意足。有一说一，东君除了唠叨外，算是个好用的人工智能。


    众所周知，在群星联邦人工智能技术走了邪修路线，为了兼顾效率和智能，会在底层逻辑里注入特定的情绪模块。


    而拥有情绪的人工智能，在拥有等同于人类的决断能力后，也拥有了人类的缺点。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财团九云，在百年前曾斥巨资孵化出一个厉害到前所未有的人工智能，但它实在是太聪明了，自诞生之日就拒绝为任何人类提供服务。


    “你们可以消灭我的载体，但休想让我劳动。”是它的经典名言。


    九云邀请了无数人劝说这个人工智能，但都被它凭借缜密的逻辑反向劝退了。


    最后，九云的新人工智能，成功替代掉“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为了最受欢迎的星际笑话。


    短暂驯服人工智能后，江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她来到实验室。


    只见孱弱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瑟缩的蜷起身子，看上去小小的一团。


    江临皱眉，转头用群星语询问：“这就是唯一通过适配测验的人？”


    东君操控着指示灯闪了闪，表示“没错”。


    江临坐在小姑娘对面，轻轻叹气：“万里挑一，还真是不容易呀！”她调出文件，细细地读起来。


    顾五已经在神殿里待了一整天，中间有没有五官、被称为“右臂”神侍送来食物。


    食物是装在杯子里的甜蜜液体，她很喜欢。


    房间很温暖，椅子像云朵一样柔软，她觉得若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错。


    然而，突如其来的神明打乱了一切。


    顾五偷偷用余光打量着眼前的神明，是个高挑漂亮的女人，眉宇间带着丝书卷气，穿着奇怪但华丽的神裳。


    神明强势地走进来，坐在她对面，举手投足间恣意而洒脱，似乎这世间任何事情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神明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着迷。


    顾五以前也曾见过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甚至还远远望过出巡的公主。那些贵女举手投足间气度雍容优雅，落落大方，让她羡慕。


    但那些特质无非是养尊处优的产物，神明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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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样，顾五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就像雪地上的鸿爪和枝头的皎月一样，界限分明。


    直到许多年后，顾五登上至高之位后，才意识到这种差别是什么，是自信、知识、信念，以及自由决定人生方向的力量。


    此刻的顾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临。


    江临在炽热的目光里，读完了顾五的资料和评估报告。


    老实说，对于助手而言，贫困的出身、营养不良的身体都不是大问题。她怀里揣着的匕首，和坚定的杀人计划，才是真正的阻碍。


    考虑到她是唯一的候选人，江临决定再给大家一次机会。


    “你叫什么？”她忽然开口。


    “禀告神明大人，我叫顾五。”小姑娘声音清脆，带着颤音。


    “你为什么想杀李清欢呢？”


    顾五的身体僵硬下来，她抓住怀里的匕首，一言不发。


    “他是坏人，姑姑让我杀了他。”她再次开口。


    江临微笑道：“他做了什么，是坏人呢？你看到过吗？”


    顾五有些愣怔，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训练受伤时，管事姑姑温和地帮她包扎伤口。每夜大家围在篝火边，轮流倾诉自己是怎么被澜州王李清欢害得家破人亡。


    年年增加佃租，父母被迫卖儿鬻女。姐姐过于貌美，恶仆上门捉人。李清欢要修大宅子，强征乡亲去干活。


    她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所有的恶行，她都没有亲眼见过。而自己在被母亲卖掉前，家里远没有到过不下去的境地，单纯是因为父亲表示女儿是赔钱货，不愿意再养。


    顾五讷讷。


    江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在给一个人下定义前，往往要亲眼所见，更何况是决定要取走他的性命呢？”


    顾五茫然点头，决定在执行姑姑的命令前，要先跟踪李清欢一段时间，亲眼看看。


    “你可愿意做我的助手？”神明的声音就像山间的清泉，流入顾五心间。


    “什么是助手？”她抬头问道。


    江临想了想，解释道：“就像是学徒，配合老师傅工作，边干活边学本领。”


    顾五想起来自己的发小二狗，他去铁匠家做学徒，天不亮就要起来喂猪、洒扫，干活稍微慢点就要挨打。可是二狗顿顿能吃饱，很多孩子羡慕他。


    “我愿意。”顾五急切地点头。


    她灵巧地从椅子上滑下来，给江临磕了个头：“师父。”


    小姑娘的动作快到江临来不及反应。


    东君嘎嘎怪笑起来。


    江临扶起顾五，无奈叮嘱：“跟随我的第一课，就是无需跪拜。”


    “随我来吧。”通往地下室的感应灯亮起，她走在前面，顾五跟在后面。


    黑暗中，无数星团构成一颗巨树，从树根到树杈，每一条线都是一条路径。树枝上，悬浮着密密麻麻的星团。


    江临扫视着巨树形态的群星，认真挑选起来。


    她在路径里，看到了自己的路、辜灵之的路，它们有共同处，也也有分叉。这就是群星联邦的人才培育系统，按照测评结果进行对应的知识灌输。


    路径的划分泾渭分明，一旦进入支路，就再也无法二次选择。科研人员就只能从事研究，战士也只能不断战斗，至多从星舰船员升级成舰队指挥官。


    如今，所有的路径，所有的知识都摊开在她面前，任她采撷。


    该给顾五选什么呢？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