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重蹈覆辙

作品:《藏珠(重生)

    可她现在却觉得眼前的人跟当初的少年判若两人,他的脸上再无意气风发只剩下阴鸷与陌生,他如今的模样更接近前世手段阴狠的裴寂雪。


    这副模样唤起了她心底的恐惧,她的指尖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阙珏侧脸线条像是用刻刀在冷玉上雕出的线,唇色浅得几近透明,抿成一条淡漠的弧线。


    谢昱被这古怪的气氛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裴寂雪喉间溢出极轻的一声嗤笑,打破了气氛的凝固。


    “恭喜啊。”


    可他的恭喜怎么也听不出半分真诚,反而充斥着满满的讥讽。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的间隙,他陡然像盘旋高空的黑鹰捕食般地飞掠过来,他迅速拔出腰间的弯刀,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


    谢长安一步抢到阙珏身前,眸子牢牢锁定他,带着向死而生的勇气。


    “你今天是来杀我的吗?”


    裴寂雪半空中的身形一滞,眸子微微睁大,裹挟着雨珠的风将他兜帽掀落,胸前两缕青丝随风飘动。


    阙珏想要出手,可她却固执地将他推远了些。


    裴寂雪的速度快得出奇,可谢长安分明记得他前世是个文官,并不会武功。


    他这一身功力不像能一蹴而就习得的,更像是经年累月下来的积累。


    可她转念一想,他前世今生能在裴相的眼皮子底下暗中培养那么多死士,会武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了。


    转瞬,那柄弯刀便抵在了她脖颈处,冰凉得像雨丝飘在脸上。


    谢长安不躲不闪站在原地,与他对视。


    她看到细雨无声像雪一样落满了他的发间,打湿了他眼睫和面庞,他却浑然未觉。


    谢长安竟然有一瞬间感觉他眼底像被雨淋湿了。


    让人看着容易生恻隐之心。


    阙珏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刀:“西羌,你是西羌人。”


    谢昱满脸错愕:“怎么可能!西羌不是……”


    裴寂雪任由鬓边的水珠顺着脸侧滑下,对他们的话丝毫不在意,凉凉的笑了。


    “真是情深啊。”


    谢昱见此忍不住道:“三公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与莞儿既已和离,这段姻缘便是好聚好散,你如今又何必纠缠?”


    裴寂雪闻言,望过去。


    “好聚好散?”


    他嘴角浮出一个有些刻薄的笑意,一字一句的道:


    “凭什么你说好聚好散就好聚好散?”


    “你……”


    谢昱被他眼底的阴郁惊到,哑口无言,他从没见过光风霁月的裴三公子如此失态过。


    这一刻他猛然惊觉,自己竟仿佛从没看清过这个男人。


    谢长安垂眸凝视着他手中的弯刀,这把刀充斥着异域气息,他冷白的指尖攥着弯刀的把手上雕刻着许多花纹。


    “若你是为了杀我,便不要牵连旁人。”


    雨水打湿了刀刃,也沾湿了谢长安的发丝,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又如同盛开在雨中的海棠一般惹人怜惜。


    她发丝下的眸子仿佛被水洗过的琉璃一般透亮,里面却是对他彻骨的冷漠。


    他心中漫开一阵挫败,负气一般收起刀,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


    “我不会杀你。”


    阙珏神情微动,他下颔线忽然绷得很直。


    谢长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往前走。


    谢昱下意识想阻止,可他却发现身旁的阙珏丝毫没有反应。


    他道:“……你不去追?”


    阙珏轻轻摇头:“既然是她的选择,又何必干涉。”


    毕竟她这招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如今他也算……自食其果了。


    谢昱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的事总归该她亲自去了断。”


    谢长安被拉着走了一段路,她蓦地抬眼看向他冷峻的侧颜,轻轻往外挣着自己的手腕。


    他侧脸极其优越,眉眼结了薄薄的一层霜,如同覆了雪的山脊线,指尖也像冰雪一样冷。


    他力气很大,禁锢着她的手腕。


    “你放开我!裴寂雪!”


    谢长安一路抗拒着,却完全拗不过他的力气。


    “现在才知反抗吗?是不是太晚了些。”


    裴寂雪丝毫不为所动,拉着她又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来,转身握住她的双肩。


    “你要嫁他?”


    谢长安被他抓得有些疼,微微皱了皱眉。


    裴寂雪却紧紧盯着她,似势要等她给出一个回答。


    谢长安缓缓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


    “是。”


    “我不许。”


    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被他盯住就像被蛛网缠绕束缚住一样。


    裴寂雪的眸色慢慢沉下来,他语气郑重:“如果我说我能救你的侯府,你会再嫁我一次吗?”


    谢长安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裴寂雪没有再重复,因为他知道她听清了。


    谢长安愣愣望着他,过往的裴三公子表面光风霁月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竟然在这种时候放下了他一直自恃的尊严,问她愿不愿意再嫁他一次。


    “回答我。”


    谢长安压下心头翻涌的心绪,冷漠的道:“我不愿。”


    她看到他眼底仿佛有什么飞速崩塌了,如同雪山崩塌,倾泄而下。


    裴寂雪慢慢松了手。


    “好。”


    谢长安惊讶看向他。


    裴寂雪道:“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从他手中抢回来。”


    说完,他抬起了手。


    谢长安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冷得像雪后初霁的眸,后颈一痛。


    在思绪陷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一个柔软而又冰凉的触感在唇角稍纵即逝,她落入一个湿润但温暖的怀抱。


    谢长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便是雪婳马上要哭出来的脸。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谢长安没受什么伤,只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身体十分虚弱导致的晕倒。


    她抬手摸了摸雪婳的脸,笑了笑:“别怕,我这不是醒了吗?而且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雪婳忍住哭哭啼啼,“早知如此,奴婢就应该陪您的。”


    “真傻。”


    谢长安无可奈何。


    可前世正是因为她的傻,救了她一命。


    谢长安慢慢坐起来,雪婳立马扶住她,一边将枕头塞在她腰背后。


    “这是哪?我怎么回来的?”


    雪婳道:“小姐,您忘了吗?这里是无忧太子住的临华宫,是太子殿下抱你回来的。”


    谢长安攥紧了袖口,咬牙:“裴寂雪……”


    雪婳从她口中罕见的听到裴寂雪的名字,诧异道:“姑爷……哦不,现在已经不是姑爷了,三公子怎么了吗?”


    裴寂雪对她做了什么,为何要打晕她再将她送回来。


    谢长安百思不得其解。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他了。”


    雪婳也皱着小脸道:“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姐想起三公子,也是应当的。”


    “奴婢方才知道您如今是太子妃了……”


    谢长安抿了抿唇,假婚书的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是最保险的,所以她忍着什么也没说。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环境,逐渐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猛地抬头:“爹爹怎么样了?”


    雪婳垂下头:“老爷伤势有些危险,太子殿下已寻了宫中最好的太医来帮老爷诊治,现下应当没大碍了。”


    谢长安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雪婳慌忙道:“小姐,您身子还虚着呢,待养好身子再去看老爷不迟啊!”


    “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长安迟疑过后,下了床。


    雪婳知道她的性子,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下一件披风为她披上。


    “小姐慢点,入秋了,早晚寒凉。”


    谢长安匆忙将披风一笼:“雪婳,快带我过去。”


    两人匆匆赶往谢广明住的房间。


    她们刚抵达院中,便见一人正从那房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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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阙珏一身白色软袍轻轻关上房门,他穿得看似素净,实则衣袍不论是用料还是暗纹刺绣都处处透着奢华。


    他似感觉到了身后有人,慢慢转过身来。


    雪婳行李:“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谢长安反应过来之后,也匆匆行了个礼。


    阙珏道:“是来找……长宁侯?”


    谢长安点了点头。


    阙珏唇线绷直了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长安觉得他身上散开的寒气又回来了,好像有一些许的不开心。


    “长宁侯就在里面,太子妃自便吧。”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喊这个称呼,但不论多少次,她还是会心脏漏掉一拍。


    “多谢殿下。”


    阙珏凝视着她:“我说过,你我不必如此。”


    谢长安张了张嘴,不知道除了感谢以外,还应该说什么。


    阙珏道:“你是特意跟他走的,对吗?”


    谢长安一怔,便懂了他是在问什么。


    她道:“不是你教我的,利用情感吗?我只是想了结这一切。”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


    即便是前世那样的局面,他也没有亲手杀她,她是自己动手的。


    阙珏陷入沉吟,随后转身离开。


    谢长安快步走了过去,慢慢推开了那扇合上的房门。


    雪婳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站在了侧面。


    谢长安进了屋子,屋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药味掩盖之下是淡淡的血腥味。


    谢广明躺在床上,床帐微拢,锦被下的呼吸平缓。


    可谢长安知道,就算阙珏能一时保住她,但裴瑶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朝中势力大多是裴家安插进来的,向来保持中立的长宁侯府就是必须要铲除的对象。


    谢长安来到床榻前,看到他的睡容才彻底安定下来。


    她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爹爹没事。


    这一世没有重蹈覆辙。


    谢长安在塌边一守便是大半天,直到午后,谢广明才幽幽转醒过来。


    宫侍送来的药热了一次又一次。


    谢长安看到谢广明慢慢睁开眼睛,赶紧凑上去:“爹爹,您如何了?”


    谢广明感受了一下身体,道:“爹没事。”


    谢长安赶紧端起一旁的药碗,走过去:“爹既然醒了就快将药喝了吧,药已经送来好几回了,但女儿都未曾让她们打搅爹爹。”


    “嗯。”


    谢广明应下,爽快的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谢长安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谢广明看到她紧绷的表情,忽然笑了:“不必这么紧张,你爹我想当年在军中之时,什么伤没受过,本官唯一担忧的是你们,还有远在边塞的骁儿。”


    他的脸上闪过沉重。


    “怎么瞧着要哭鼻子了似的?”


    谢长安哽咽道:“爹爹……”


    谢广明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轻拍着。


    “都已经是未来太子妃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谢长安愣了愣,轻轻垂眸。


    “您都知道了……女儿本想等您身体好了,再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您的。”


    谢广明道:“太子殿下都告诉我了,这次幸得有太子相救。”


    “从前为父一直反对咱们长宁侯府搅进皇室斗争中,但为父终究没明白,身在我这个位置,就算我再怎么想要独善其身,也不可能的。”


    “只可惜我还是明白得太晚了,连累了侯府。”


    “最终还要你的婚事相救,是为父思虑不周。”


    谢广明说完又赞叹道:“阙珏此人跟传闻中有所不同,为父观他德容兼备,气度不凡,为人诚恳,与你也是十分般配。”


    “且他能护得住你,为父也放心。”


    谢长安却越听越一头雾水。


    “爹,殿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我们其实是假……”


    谢广明也疑惑她为何有此一问。


    “太子说他与你很早便相识了,也偶有书信往来,对你是一往情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