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之所以气儿不顺，其实还有个缘故。话说沈溪回府后，想着昭儿跟着自己在普宁庵受了不少罪，便放了他几日假，换做瑞儿服侍自己。


    这本是主子体恤下人的惯常做法，可瑞儿本就对昭儿长期“霸占”沈溪羡慕嫉妒恨，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那不得攥得死死的？这样一来，等昭儿休假结束，竟发现自己连沈溪的边都沾不上了，无论他怎么找瑞儿理论都没用！


    偏沈溪在这种事上又是个心大的，根本不会去管下人的这些小九九。于是，昭儿就被排挤了。这次他能来普宁庵替沈溪送信，纯粹是因为他认识路，对庵里的住持和尼姑都熟，否则也轮不到他。


    “那你这是来做什么？”清竹纳闷地问。


    “你站一边儿去，我和你没话说。”昭儿不耐烦地瞥了眼清竹，示意她从妙慧的身前挪开。


    “好你个昭儿！不过几日没见，眼里就容不下人了？”清竹的火登时就被拱了起来。她本就为沈溪不告而别、跑去和林映雪成亲替妙慧鸣不平，偏偏昭儿还是这么个态度，更加让她觉得这主仆二人全都是混账东西！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妙慧担心惊动外面巡庵的人，立刻温言劝道：“你们都少说几句。昭儿此来一路辛苦，是有何事不妨直言。天气寒凉，能早些回去交差也是好的。”


    妙慧几句话点醒了昭儿，“是啊，我跟个小尼姑吵个什么劲儿啊！”他心道，“怕不是给脑子冻糊涂了！”


    “主子让我过来，是有东西交予妙慧师尼。”昭儿边说边往怀里掏。


    妙慧闻言一愣：“你是说，小沈大人有东西带给我？”


    “嗯。”昭儿点了点头，“我家主子让我带一封信给您。”


    他边说边在怀里左掏掏右掏掏，可越掏心越急。


    “奇怪......跑哪儿去了？”昭儿的脸越来越红，明明浑身都冷飕飕的，可他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汗，“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啊......”


    “昭儿，你别急，慢慢找。”妙慧看出了情况不对，出言劝慰道。


    昭儿点点头，继续乱掏一气。可棉袍里除了他自己的里衣，什么也没有！


    “莫不是......来的路上，信从怀里掉出去了？”这么一想，他吓得脸都白了。


    因着天冷，他一路快马，跑得比平时快了许多，加上山路又黑又不好走，颠得厉害，有几次他好悬差点摔下马去。


    “说不准就是什么时候把信给掉落了！”昭儿揣测着。他原本还想借着这事回去向沈溪邀功，可若是真把东西弄丢了，别说邀功了，估摸着他一年半载连沈溪的边都挨不上了。


    昭儿急得满头大汗，几乎把半个脑袋都伸到了棉袍里。


    要不是面前是两个姑子，他恨不能把衣服脱下来找。但没了就是没了，他不死心地又在棉袍里摸索了一会儿，终于肯承认，信就是丢了！


    “对......对不起，妙慧师尼，那信......我......我找不到了！”昭儿红着脸对妙慧说道，作势就要下跪。


    妙慧急忙将他拦住。


    “什么？你把小沈大人给慧姐姐的信给弄没了？”清竹惊讶地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赶忙捂了捂嘴。


    妙慧这段时日对沈溪近乎死心。她猜测沈溪之所以给她写信，不过是因为他即将成亲的事眼瞅着要瞒不住了，而两人以后总有见面的一天。与其到时候尴尬，同时也为了避免她日后纠缠，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好聚好散，一别两宽！


    妙慧心里冷笑：“这信不看也罢！”


    “既然找不到，你就赶快回去吧，不妨事。”妙慧话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昭儿本以为会被责备一通，全然没想到妙慧竟是这样的反应。他愣了愣神，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家主子该不是让你来送成亲的喜帖吧？”清竹却依旧不饶人，冷着脸揶揄道，“那他可打错了主意！我们出家人不问红尘事，他爱和谁成亲就和谁成亲，和我们说不着！”


    妙慧没想到自己的心事竟被清竹一语挑破，此刻甚觉扎心。


    昭儿自知理亏，此时就算想辩解也不敢出声，只得缝起嘴巴听着。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小沈大人。”妙慧安抚他道。


    昭儿听到这句话，心里总算踏实了。眼下，他巴不得快点离开此地，清竹小姑奶奶的嘴皮子他可招架不住！


    见昭儿逃命似的出了柴房，清竹看妙慧的面色不善，只得试探着问道：“慧姐姐，咱们还去泡......泡温泉么？”


    “去！”妙慧话音清寒，推开门径直向山上走去。


    在未结识沈溪时，她是一个心无杂念的少女。犹记得在普宁庵与悟证住持相伴时，能吃上一顿山里野菜做的素斋、或是得住持恩准泡上一次温泉，她就会开心好几天。这种心无挂碍的日子不知从何时起离她远去了，或许就是从她心底有了一位男子身影的时候开始的吧......


    ***


    转眼，距太皇太后寿诞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一旬。


    最近这段时日，光是禁城内各路官员就不知来了多少波，这还不算太皇太后、皇上和皇贵妃身边的各位主事的太监和嬷嬷。虽说他们各自的差事不同，但每来一次，庵里就要派人带他们巡视汇报上一遍。按理说，这活儿原本是方怀山的，可这位大人早就以要回衙门复命为由逃之夭夭。到最后，只能是普宁庵的一众姑子扛下了所有。


    数日前，宫里派了数十名宫女太监来到普宁庵，为寿诞当日的庆典提前做准备。这场庆典安排在庵内的大雄宝殿，而非佛女修行所在的原佛学院旧址。因此，虽然宫里来人众多，却并不影响妙慧和佛女们抄经。


    只不过让妙慧没想到的是，这次带领一众宫人督办庆典事宜的竟是前不久回宫的祥嬷嬷。她回到庵中那日，第一时间就来拜见了悟证住持。两位老人家半是叙旧半是拉家常，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清竹听进去奉茶的小尼说，祥嬷嬷面带喜色，话里话外的那个高兴劲儿藏都藏不住。还说祥嬷嬷对悟证住持说：“怪道皇贵妃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啧啧啧，那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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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一等一的好！眼瞧着太皇太后大寿之日将至，谁料想皇贵妃又被摸出了喜脉，算是给她老人家送了一份大礼！哦不对，算上皇贵妃娘家的喜事，应是两份大礼才对......”


    至于皇贵妃娘家的喜事是什么，小尼没有听到。只在门外隐约听见什么“添丁”“进人”之类的。


    如今，所需佛女抄写的经卷具已完成，妙慧开始闭关，潜心准备庆典当日的法会。悟证住持因为要接待朝廷和宫里来人，所住的院子甚为嘈杂，正好方大人“撂了挑子”，妙慧索性就搬了回去，仍安置在自己住过的那座寮房内。只是清竹要代替她看顾佛女，因而她便一人独居了。


    回到曾经与沈溪合住的小院，睹物思人，妙慧不禁想起之前的种种。尽管这些日子她在人前掩饰得极好，也自认为命中那段情劫已经过去，但每到夜深人静、尤其是沐浴之时，当她赤着身子做到浴桶内，浴水氤氲在周身荡漾，脑海中仍会浮现出与沈溪合欢的场面。这样“不堪”又不能向外人道的心思，她不知道还要用多少个修行的日夜才能消解......


    ***


    话说，明日就是太皇太后寿诞的正日子。


    普宁庵内一切事宜均已准备妥当。虽说这三月内陆续有一些佛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庵，点算下来，比原定的八十人少了约莫十几位，但悟证住持安排了庵内的女尼填补空缺，这样仍能保证是八十位佛女无误。


    若说还有什么事是没落定的，那便是主持庆典的官员人选。如今，沈溪告假、方怀山离开，谁来掌管此事，庵内尚无人知。不过，横竖这是礼部的职责，无需普宁庵操心，何况她们根本无暇旁顾，反正到时只要大殿上有个穿官袍的、会说话的在那里杵着就行了。


    这日午后，有小尼到妙慧这里通传，说是主持庆典的大员到了，正在悟证主持的禅房内叙话。住持请她过去正式拜见，此外还要和这位大人核对庆典流程、点算佛女等诸项事宜。


    僧尼闭关时本不能见外客，但因事关重大，妙慧不敢怠慢。她正了正僧帽，身上加了件棉袍便跟着小尼出了院子。


    一路上，妙慧见庵内的禁军比前几日又多了不少，可见是加重了布防。好在庵内女尼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妙慧在院门外被盘问了好一番才得许可入内。


    进了院子，妙慧加快脚步往里走。就在距离悟证住持的房门还有几步的时候，她忽听里面传来了房内的对话声。


    “记得本官走时，住持还在病中，如今再见竟已大好，可见佛祖保佑不爽。”


    “贫尼也是托了太皇太后的福，这才幸得痊愈。待庆典过后，贫尼定当日日在佛前为她老人家祝祷，祝她身体康健，寿比泰山......”


    两人如唠家常般地说着话，一门之隔的妙慧却惊得几乎站不稳了。


    沈溪！


    竟然是沈溪！


    怎么会是沈溪？


    妙慧心跳得急乱，只想找个理由立刻逃开。可就在此时，却听跟着她一道进来的小尼冲门内高声道：“悟证住持，妙慧师尼已在门外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