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夏行首后，王展樊在书房里反复琢磨着此事的来龙去脉，他虽未亲眼瞧见当时的情形，但从兴儿回禀的话里以及院中一些下人的眼神中，大约也能想象那该是怎样一幅画面。


    只是......


    王展樊捋着胡子，善于洞察世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


    若是沈溪与妙慧的这层关系已然公开，以这二人的身份，他在京城这段时日不可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即便是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可见，这件事要么他是“第一目击人”，要么就是有人下了封口令。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此事都非同小可。他虽是个生意人，却因着幼时的经历，始终有一颗出世之心。这些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他无意搅合在里面，因此，今日之事绝不能传出去，尤其是绝对不能从他的府里传出去！


    于是，他将邹管家叫过去，仔细交代了一番......


    ***


    妙慧的院子里，兴儿和柳叶聊得兴头正浓。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藏经阁内传出来的奇怪动静。小沈大人和妙慧菩萨该不会是在......两人登时满脸通红，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和半夜听小两口的墙角有什么区别啊？


    “可是......柳姐姐，妙慧菩萨不是出家人么？出家人可以......那样么？”兴儿懵懵懂懂地问。


    “她是带......”柳叶正要告诉兴儿妙慧是带发修行，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却见邹管家身边一个最亲近的跟班急匆匆地进了院门，冲他们走来。她心里一紧，赶忙禁了声。


    “兴儿，你果然在这儿啊？”这名跟班冲兴儿道，“刚才我去你们院子替管家传话，没瞧见你。听其他下人说你来妙慧菩萨的院子了，那正好，省得我再找你了。”


    “管家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兴儿紧张地站起来道。柳叶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跟班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答话，只吩咐柳叶道：“小柳儿，去把你们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粗使婆子一干人等都叫过来，管家有事命我通传。”


    柳叶见跟班一脸严肃，不敢怠慢，不一会儿就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找了来。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等着听邹管家的吩咐。


    跟班嗽了嗽嗓子，对众人道：“管家有命，今日府上两位贵客之事，府内仆从一律不得议论，更不得外传。如外间有任何流言传出，所有仆从一律罚去家庙修行一年，无有例外！”


    “是！”院内下人异口同声。


    跟班传完话，又叮嘱柳叶和兴儿好生服侍，转身便出了院子。


    柳叶和兴儿背后冷汗直冒，就好像他俩刚才嘀咕的那些被这跟班听到了一样，不敢再言语。其他下人因着都是在院子里伺候的，都瞧见了沈溪抱着妙慧冲进来的情形，但既然管家有了吩咐，大家也不想多事，权当没看见也就罢了。


    王员外的家庙在南方，而这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京城近郊穷苦人家出身，家中或有父母长辈或有幼弟幼妹需要照顾，怎么可能去到这么远，还一去就是一年？何况王员外平日对下人们不薄，他们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活要干，月钱却是给得足足的，这样的主子上哪里找去？


    故而，跟班走后，大家也就散了，仍是该干嘛干嘛。


    ***


    柳叶自打从妙慧的卧房里出来，时间已然不短，兴儿也想着早点儿回去回话，两人便一起进了正房。柳叶让兴儿先在卧房外候着，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房内，妙慧仍然沉沉地睡着。柳叶见她原本紧拧的眉头已舒展了开来，手也不再下意识地抓痒，便知大夫的药起了效，心里总算踏实许多。她估摸着妙慧恐怕一时难醒，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对站在门边的兴儿悄声道：“人已经好多了，但还在睡着。你若是怕小沈大人着急，不如先回去。等妙慧菩萨醒了，我自会遣人去告知，这样你也省得来回跑了。”


    兴儿闻言，觉得自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依了柳叶的意见，先回去了。


    ***


    最后一抹光亮掩入云际，天渐渐黑了下来。院子里点起了灯。


    妙慧半靠在床架上，愁容满面。她身上的红疹已褪去大半，痒意也轻了许多，想是睡前再服一次汤药，明日就能尽好了。只是......想到午饭后发生的一切，她又羞又悔，不禁用手捂住了脸。


    她怎还有颜面去面对王员外以及府里的一众下人？


    柳叶坐在椅中，正用手支着脑袋打盹。听到床榻上的动静，她立刻警醒，隔着床幔向里面试探着问道：“慧姐姐，您可醒了？”


    妙慧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听到柳叶的问话原打算不做回应，可又一想，自己总不能在这床上躲一辈子吧？早晚都是要见人的。


    “也罢！”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答道：“嗯，我起来了。”


    妙慧的声音里虽然还透着些倦意，但比照病急时可好多了。柳叶心中欢喜，一边拉开床幔，一边招呼外面的丫鬟将洗漱用的热水送进来。


    因为心虚，妙慧一开始都是低着头，根本不敢与人对视，生怕从他人的眼中看到质疑或者......嘲讽。但过了一会儿，妙慧发现，这几个丫鬟只是在认真做事，一个个表情专注，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渐渐地，她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不过，妙慧的心思柳叶岂会不知？等几个小丫鬟服侍完妙慧洗漱更衣，她从小厨房端来一碗白粥，关心地道：“慧姐姐，我知道修行之人都是过午不食，我家主子也是如此。但您如今还在吃药，若是空着肚子，容易伤胃。您若不嫌弃，就简单用一些吧？”


    妙慧并没有什么食欲，但看着碗中熬得细细的白粥，不想辜负了柳叶的好意，便点头应了。


    “柳叶，我生病这事，府里......想必......都知道了吧？”妙慧用勺子在碗中慢慢搅着，然而心思却显然不在这上面。


    柳叶心思聪慧，一听就知道妙慧在顾虑什么。她笑了笑，道：“慧姐姐，府里的下人只知道您午饭时吃了不合适的东西，在逛一心院时起了疹子，随后就被送回了客房。至于是谁送您回来的，又是怎么将您送回来的？这些事我们一概不知，一概不晓，也不会有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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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打听。”


    说着，她接过妙慧手里的瓷碗，舀起一勺白粥，估摸着温度合适才送到妙慧嘴边，接着又道：“慧姐姐，现下您只管把身子养好，顾着明日的讲经就可以，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妙慧看着柳叶，见她目光清澈诚挚，不像是在有意诓骗，瞬间安心了不少。听得出来，这背后一定是王展樊发了话，为的是保全她的颜面，也是为维护沈溪的官声。妙慧心下感激，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在柳叶心里，她虽然觉得此事离奇，但细论起来，妙慧并不算是真正的出家人。就算是出家人，那不是还能还俗呢么？何必拿规矩压死人呢？再者说，虽然她和妙慧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能感受到妙慧从没有因为她是一个下人就看不起她，反而拿她当做妹妹看待，而小沈大人不仅没有那些大官的架子，行事做派还挺平易近人的。这样的两个好人若是真能结为夫妻，那便是说书人口中说的“神仙眷侣”了吧？


    柳叶一边给妙慧喂粥，一边在脑子里给二人配着对。


    妙慧逐渐平复了心情，只是她知道，对于她和沈溪的关系，她必须要做个决断！否则今日牵连的是王展樊，以后也许就是普宁庵和大慈恩寺。


    一碗粥吃完，妙慧的面色稍稍恢复了些红润。柳叶叫小丫鬟进来收拾碗筷，小丫鬟端着餐盘出去的时候，扯了扯柳叶的袖子，把她带到外间，悄声道：“柳叶姐，刚刚兴儿跑来两次，打听女菩萨可醒了。我们怕扰了女菩萨用饭，就没敢让他进来。”


    柳叶这才想起来，她只顾着照顾妙慧，忘了兴儿那边还等着她的信儿呢。这小子估计是被小沈大人催得没办法，只能往这边多跑几趟。


    “他人呢？可还在外面？”柳叶问。


    “已经回去了，说是过会儿再来。”小丫鬟答道。


    柳叶本想着派个小厮过去向沈溪回禀一声，但又担心沈溪盘问得仔细，小厮若是一问三不知，惹恼了沈溪反而麻烦，不如还是自己跑一趟。于是，她打发了小丫鬟，又伺候妙慧吃完药，这才去了沈溪的院子。


    门口的护卫一见是她，连通传都省了，直接就放人进去。他们几个虽在院门外站着，但房里的动静多少也能看到几分。整整一下午，这位小沈大人就没闲着，不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来去地乱转，就是让兴儿去隔壁院打听情况。得亏盖这院子的时候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要不门槛都得被兴儿踩烂了。


    “大人，我知道您急，但您先别急！”此刻，兴儿正吸溜着鼻涕，无可奈何地劝着沈溪。屋里热外面冷，他反复进出了几趟，热汗加冷风已是感觉不好，再加上害怕被沈溪骂，心里着急上火，似是要闹风寒的架势。


    “我能不急么？这都好几个时辰了，人现在到底怎么样？那大夫开的药究竟有没有用？你去了这么多趟，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出来，你......”沈溪气得指着兴儿的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道自己怎么总赶上这么不中用的小厮，昭儿如此，这兴儿也是如此！


    “小沈大人，我是伺候妙慧菩萨的柳叶，前来向您禀告妙慧菩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