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空放晴，明丽的日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映得满室生辉。院中传来昭儿和清竹在雪地中嬉闹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有趣。


    沈溪已然大好，在屋里一连憋了多日，早就烦闷得不行。他披上狐裘外氅，迫不及待地拉开房门，几步走到了院子里。不远处，鸣鹤山上白雪皑皑，琼枝玉叶披挂着冰晶，如同一个冰雪琉璃世界。空气格外清新，他深吸了几口，感觉五脏六腑中的浊气都被荡涤了个干净，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重新焕活了。


    “主子，您出来了？”


    “小沈大人好！”


    昭儿和清竹见到沈溪，连忙道。


    “我在病中听说妙慧师尼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安了？”沈溪向清竹问道。


    “嗯，多谢小沈大人挂念。慧姐姐前两日就好了，今晨她已去做早课了，说是还要去给悟证住持请安。”清竹认真地回着沈溪的话。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沈溪纳闷地问，他记得清竹平日都是跟在妙慧身边，妙慧在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清竹看了眼昭儿，还未开口，就听昭儿抢先对沈溪道：“是我求了妙慧师尼让清竹留下的。如今日日都烧地龙，主子你又畏寒，每日用的柴禾自是比旁人多些。我想让清竹帮我从柴房多担几担柴禾过来，便求了妙慧师尼，让清竹给我搭把手。”


    沈溪刚要斥他不懂礼数，清竹又不是自家府里的小丫鬟，岂能由他随意使唤，就听清竹为昭儿解围道：“小沈大人莫要怪他，我是自愿帮昭儿的。”说完，还甜甜一笑。


    沈溪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处得这么好了，既是“你情我愿”，他也不便再说什么，看了看雪景，便回房批积压的折子去了。


    ***


    听闻常紫妍和梁芷涵因病终止修行打道回府，林映雪虽有些意外，但心里却暗暗欢喜。可见不管是生得好，还是家世好，剩下来的才是最好的，因为只有剩下来的才有机会。所谓“剩者为王”，便是这个道理。


    许是心情大好，又正值雪霁天晴，层云散尽，皑皑白雪下的普宁庵犹如天宫仙境一般，林映雪穿上防滑的鹿皮短靴，披上厚实的羔裘外氅，便出了寮房。


    庵院中，已有三五成群的小娘子们在雪地里嬉笑玩耍了。她们有的在挑选长得好的红梅枝，想带回去插瓶放在屋内，借一点梅花的清香，有的则抱着个小瓮收着松枝上的积雪，准备日后煮茶时替代井水，会别有一番雅意，还有的则是带着画板在亭中作画，要将今年的第一场雪画下来，给自己留个念想。


    林映雪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亦觉得她们过分聒噪，将原本空灵寂静的庵院吵得如同坊市，还吓跑了几只落在枝头、本是雪中一景的寒鸦。她心有不耐，便顺着一个被女尼扫净积雪的小径往山上去了。


    昭儿端着一只汤盅进到了里间，见沈溪仍在批折子，便道：“主子歇歇再忙吧。您病刚好，应该以休养为主，不能这么长时间操劳。”沈溪闻言，便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后脖梗。他已批了半个时辰的折子，确实有点乏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昭儿放在桌上的汤盅问。


    “哦，这是清竹送过来的菌汤。这里面的菌子都是她秋日在山里采来晾干的，用来熬汤很是鲜美。您趁热尝尝。”昭儿殷勤地向沈溪安利。


    沈溪揭开盖子，果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只见汤色清淡，盅底除了几只煮熟的小蘑菇，还有两颗煮开了花的红枣，煞是诱人。他忍不住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汤鲜味美，完全不输自家府上厨子的手艺。沈溪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从里到外都感觉十分熨帖。


    将汤盅递还给昭儿，他瞥了眼窗外，有道是“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泳银山”。不出去赏雪，却关在屋里批这些劳什子的折子，岂不是浪费这一派大好风光？想到此处，沈溪对昭儿道：“去给我拿外氅过来，咱们出去转转。”


    “好嘞！”昭儿正觉得憋闷呢，一听这话，忙不迭地取了狐裘大氅过来，又准备了套在靴子外面的雪套和暖手的手炉。待伺候沈溪将一切穿戴好，他自己则穿上厚厚的棉外套，两人就出了院子。


    刚出院门，沈溪就听见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小娘子们的说笑声。他给昭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往前凑，离她们远一些。昭儿自然明白，主子是出来看雪景的，不是自己变成雪景被人看的。他眼珠子一转，鬼机灵地道：“主子，不如咱们去松涛亭吧。那里的茶炉是现成的。等我回去取了茶具，再拿上几只红薯，咱们去那里围炉煮茶，还能烤红薯吃。”


    这个主意可是说到沈溪心坎里去了。想到能一边品茶，一边赏雪，还有甜丝丝的烤红薯吃，沈溪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回去拿！”沈溪催促着昭儿。


    昭儿喜不自胜，转身就回了院子。不大一会儿，他一手提着放茶具的箱笼，另一只手拎着一个装着四五个红薯的篮子，出现在了沈溪面前。


    两人一前一后，向松涛亭走去。


    雪后的鸣鹤山，鲜有人迹，却成了一群“小可爱”们的天堂。毛绒绒的小野兔，拖着大尾巴的小松鼠，还有皮毛上生着白色斑点的梅花鹿......山中的“精灵”们像约好了似的，欢快地在雪地里玩耍。


    林映雪追着一只野兔跑得香汗淋漓，小兔子一身灰褐色的绒毛在银白色的雪堆里甚是抢眼，惹得她玩心四起，和它在林子里捉起了迷藏。但她哪里是野兔的对手，小兔子三窜两窜跑到一棵大树后就没了踪影，林映雪懊丧地跺了跺脚，心有不甘。她本想再往林子深处去找，然而待她抬头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偏离小路很远了。


    这片山林她是第一次来，可以说十分陌生，加上她现在又是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事，连个人都找不到。想到这里，她不敢再久留，赶忙凭着雪地上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了原路。就在她准备下山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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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向山上走来。


    她的脚猛然一顿。


    这两人，一人头束玉冠，身穿一袭藏青色狐裘大氅，身姿英挺，风度翩然，另一个则是一身小厮打扮，手里提满了东西。


    “主子，一会儿到了亭子，咱们可以效仿那年冬日在西湖上以雪水煮茶，肯定别有一番滋味。”小厮对他身前的男子说道，声音远远地传到了林映雪的耳朵里。


    是昭儿的声音。


    “呦！看不出，你小子真是长进了，现如今也学会这些风雅之事了。”穿着狐裘大氅的男子说道。


    不是沈溪又是谁呢？


    “主子莫要取笑我了。还不是因为日日跟着您，小的才有了些见识。不过，我学得只是些皮毛，与主子根本比不了。”昭儿嘴上谦虚，但眉眼却笑开了花。


    两人有说有笑，全然没有发现山路上有一个人闪身避到了树后。


    林映雪的心跳得犹如鹿撞，她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沈溪。难道小沈大人已经回来了？可为何止念没有告诉大家呢？这样她也好有个准备啊。


    林映雪脑子里乱糟糟的，人也有些慌。


    她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淡定。


    山中清寒，不出半刻，林映雪便平静了下来。心神归位，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在此之前，她从白若珠那里知晓了沈溪的住处，曾经计划过某一日在沈溪回院子的路上，策划一场两人的“不期而遇”。但还未等她实施，老天爷就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在此时此地将她的男神亲手给送了过来。


    这可比刻意而为自然多了！


    林映雪越想越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不容她错过。何况，“剧本”是现成的，此前她还在房内演练过多遍，台词熟练得很。更重要的是，那方帕子她就带在身上，连道具都是齐备的。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再也没有这样完美的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映雪便不再耽搁。她从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面张望。沈溪和昭儿还在向山上走。雪后路难行，且这里的路尚未被人清扫过，两人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但这也正好给了林映雪时间。


    她提着裙摆走到小路当中，将那方绣帕放到雪地上，随后自己向后退了大约一丈的距离，不顾地上又湿又冷，一屁股便歪坐在了下去。她掀起兜帽，露出自己的脸，两手假意揉着脚，做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昭儿眼尖看到了她，只听他高声对沈溪道：“主子你看，前面的雪地里好像有个人。”


    沈溪顺着昭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地上确实是坐着个人，这人背对着他们，看衣着打扮像是一位佛女。


    “走，过去看看。”沈溪对昭儿招呼道。


    “是！”


    两人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林映雪的跟前。


    “林姑娘！”沈溪和昭儿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