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是这事！”沈溪撇了撇嘴，心道，“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按道理来讲，白若珠在短短两日内，就一而再地触犯庵规，理应从佛女中除名。沈溪已保了她一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今日下午悟证住持没有出现在佛殿，那课业结束后，沈溪就会告知她这一结果，并让昭儿通传她家府上，让她家派人来接她。


    但，问题就在于悟证住持好巧不巧地撞见了那一幕。这样一来……沈溪反而觉得，他要好好考虑下了。


    若是他就这么让白若珠走了，难保那些佛女们不会认为他是因为悟证住持施压才不得已而为之。她们不仅不会认为他执法公正，甚至还会去念悟证住持的好，那他可不就成冤大头了么？不行！他可不能让悟证住持白捡了这个大便宜！


    可若是将白若珠留下，那岂不是就正好坐实了他在有意偏袒，说明悟证住持并没冤枉他？那他日后还如何在佛女面前立威？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沈溪到底有一颗怜惜女子之心。就算白若珠千不好万不该，但一想到她走的时候哭哭啼啼的模样，他的心就软了。


    哎！可真是难为死人了！


    沈溪觉得，自己处理衙门里那些写得七拐八绕的公文都没这么费过神！此时此刻，要是能有个人给他出出主意就好了。不知怎地，他下意识地扭头向对面望了望，脑中浮现出妙慧的身影。


    “刚才还将她骂了一通，现下反倒想求助于她了。”沈溪弄不清是自己被气糊涂了，还是真没了主意，竟然这么颠三倒四的。


    昭儿一直没等到主子的回话，只是见他在兀自坐在那里愣神，便假装咳嗽了两声，提着心试探道：“白小姐这回闹得有点大，您心里到底有没有个章程？”


    昭儿之所以这么关心沈溪的决断，一来是因为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影响沈溪的官声。这些小娘子都通文墨，备不住她们心血来潮，将此事写信告知给家中。若是那些官老爷为给女儿出头，难保不会有人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二来则是因为他自己也很好奇沈溪对白若珠到底是怎么个心思。


    “今儿个天色已晚，白小姐的事明日再说吧！”沈溪揉着脑袋，无奈地说道，“不过，为了防止她再惹出什么乱子，我想着暂时就不要让她与佛女们一道修行了。”


    “主子的意思，是要将白小姐禁足？”昭儿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决定，惊得瞪大了眼睛。因为如果是禁足，那就说明还会有被放出来的一日。难不成主子这是打定主意，要将白若珠一护到底了？这白若珠究竟给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昭儿觉得他和主子之间，一定有一个人疯了！


    ***


    因着心烦意乱，沈溪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日便起得晚了。他昨日早上去小佛殿里拜佛，遇到妙慧突发奇想起了戏弄的心思。当看到她又惊又怕又有些羞赧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本来打算今日继续依样行事。可被白若珠的事一搅合，他现下一点心情都没有。见此时已快到了农禅的时辰，他让昭儿伺候他洗漱，然后便独自在房里用早饭，昭儿则去向白若珠通传沈溪昨晚的决定。


    白若珠正准备和林映雪一同去斋堂。昨夜她和林映雪聊完之后，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但毕竟心里存着事，这觉睡了和没睡也没差，故而早上起来眼睛乌青了一圈。昭儿看着又黑又壮还有一对黑眼圈的白小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觉得主子喜欢白若珠这事真可称得上是大齐未解之谜之一了！


    但不管怎样，白若珠到底是一位官家小姐，对于昭儿来讲也是主子。于是，他行了个礼，道：“白小姐好！”


    “昭儿，你怎么来了？可是找我有事……”白若珠心里七上八下，难不成这是来宣布她的“死刑”的？


    林映雪见到昭儿一大早出现在寮房外，也有点意外。“昭儿，可是小沈大人派你过来传话？”她问道。


    “林小姐说得不错，小的过来就是要告知白小姐。从今日起，您暂时不用与佛女们一道修行了，好生待在寮房内便可。”昭儿回道。


    “你是说，小沈大人让我待在寮房里，不让我修行了？”白若珠向昭儿确认着，话音有些颤抖，“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我出来，还是……还是说，我要离开普宁庵了？”


    “这个么……主子倒是没说，”昭儿如实道，“白小姐不要多想，不如趁这几日休养休养身子。后面再有消息的话，我会再过来告知您的。”


    白若珠见昭儿说完就要走，心里起了急。她顾不上千金小姐应有的矜持，甩开林映雪，大步走到昭儿的身前，一把扯起他的袖子将他拉到一旁，直截了当地道：“昭儿，看在我让你们搭过车的份上，跟我说句实话，小沈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昭儿被白若珠猛地一顿拉扯，好悬被拽个跟头。“我滴个乖乖，这位白小姐的劲儿也忒大了些！简直就是个女力士！”他在心里腹诽着，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象着主子被白若珠压成肉饼的画面。


    听到白若珠的问话，他不自觉地拱手告起了饶：“白小姐，您就饶了我吧。我家主子就说了这些，旁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白若珠的一张大脸就怼在昭儿的眼前，两只熊猫眼就像抹了一层黑灰直勾勾地看着他，昭儿不由咽了下唾沫，心里连连叫苦。若是主子当真将这位“夜叉”小姐娶进门，他还不得夜夜做噩梦啊？


    “那个，主子还等着我回话。白小姐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他飞快地从白若珠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不等白若珠说话，就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白若珠看着昭儿像活见鬼一样从自己眼前逃遁，气得直跺脚。


    “呸！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老娘就不应该帮你们！”她发狠地道。


    林映雪暗自好笑，但面上却是一副关切的表情。她走到白若珠身边，柔婉地宽慰道：“妹妹别生气。小沈大人只是暂停了你的修行，但并没有让你走。这就说明你还有翻盘的机会。你不如想想我昨晚对你说的，好好筹谋筹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经过昨晚，白若珠已将林映雪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她又是感激又像是下决心似的地对林映雪道：“林姐姐，我现在才知道，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我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好！那你好生在房里歇着，我先去斋堂了。”林映雪拍了拍她的手。


    ***


    菜田里。


    经过昨日在佛殿内被悟证师太一番教训，佛女们都规矩了许多。她们干活的时候不敢再三心二意，只有在小憩的时候，才敢偷看上沈溪几眼。


    今日白若珠没有来，大家在私下里小声议论，都认为她八成是灰溜溜地回了家，个个难掩窃喜之色。没有比亲眼见到“情敌”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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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场，更大快人心的了。不过，她们的欢喜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林映雪的一句话给终结了。


    “真是羡慕白小姐命好，可以在房里休息。”林映雪一边用帕子擦着脸上不小心溅到的泥点，一边不经意地说道。听上去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却足够让身边的小娘子们听见。


    “什么？这么说，她还没走？”一位正在除草的小娘子立刻停了手中的镰刀，向林映雪问道。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都闹成那样了，竟然还可以留在庵里？”另一位小娘子握着水瓢，加入了讨论。


    “小沈大人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么？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啧啧，要真是被猪油蒙了心，那可得是多大一块猪油啊！”


    “凭什么她犯了错，却能在房里歇着，而我们没犯错的还要在这里干活？”


    “那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有样学样，也‘小沈大人救我’，‘小沈大人帮帮我’地叫唤叫唤？”


    一个小娘子学起了白若珠的样子，其他人被逗得哄笑不止，干活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看着田里的情形，止念焦头烂额。她真想知道这位小沈大人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简单的案子都断不明白？即便他真的喜欢那位白小姐，那就让她好生回去，何必要让她待在这里被人调侃呢？而且这样对小沈大人自己也不好啊？还是说这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份上了？


    妙慧一直在菜田里忙碌。她是从清竹那里听说了白若珠被禁足的消息。许是意识到自己近日来心思飘忽，妄念频频，她觉得悟证住持恐怕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借着责罚她的由头，对她予以警示。为此，她早晚课做得极为用心，一半是为了忏悔，一半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向佛之心。


    对于沈溪的决定和小娘子们的议论，妙慧心如止水。她提醒自己不可以再去想沈溪与白若珠的事，她要做的是一心修行，将教导佛女子的事认真完成。


    常紫妍怎么也想不到等了一个晚上，竟会等来这样的结果。她脸色铁青，紧紧地握着镰刀，恨不得将白若珠千刀万剐。


    她不服！


    “紫妍妹妹稍安勿躁。你以为那个白若珠会是个坐得住的？”梁芷菡拍着她的手，镇定地分析道，“我看未必！她若真知进退，也就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做出那样的事了。且看着吧，只怕后面还有好戏呢！”


    梁芷菡的话给了常紫妍一颗定心丸，她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坐在田边的祥嬷嬷因为听见了昭儿过来给沈溪回话，因而比小娘子们知道这一“噩耗”的时间早了一些。昨日，在悟证住持走后，她担心沈溪面子上挂不住，与悟证住持起了罅隙，便拉着沈溪好生劝慰了半天。她又是搬出太皇太后，又是搬出沈清，让沈溪看在这两人的面子上，千万不要与悟证住持结下梁子。而后她还特地叮嘱，那个白若珠绝对不能再留了，留来留去只会留成仇。


    可刚刚她听昭儿话里的意思，那个白若珠还没走，沈溪只是将她关了起来！和着她昨日的一腔肺腑之言全都白说了！


    “真是见过瞎的，没见过这么瞎的！”祥嬷嬷心里念叨着，“小沈大人这是被下降头了还是怎么着？简直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为了个白若珠打算跟全世界作对不成？啧啧，真是白生了这么好的皮囊！沈大人要是知道他的未来儿媳是这样一副尊荣，那可得……可得多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