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笑立于原处，看着巫祈他们离开的背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自三年前他同巫祈恩怨初始，他就从未在巫祈身边见到过女子的身影。


    自然，他也非八卦之人，对此等风月之事不甚关心。只觉巫祈同他一样，一心痴迷武学修炼，乃值得一战的对手。


    而如今，事实却有些出入。


    就算二人接连否认，他亦认定自己不会走眼。


    三年时间，不多不少，恰好够他摸清巫祈的脾性。


    正因如此，此刻才愈发震惊——


    巫祈这般冷心冷情之人，何时生出了菩萨心肠？竟为护个毫无用处的凡人累赘，宁可弃了杀招转守为退，狼狈逃窜。


    此番当真叫他大开眼界。


    “不杀姽婳么，宗主。”


    袁双玉淡淡的声音自身旁传来，提醒他此行的目的。


    先前被姽婳以月石重伤，离笑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原本就是要去姽婳堂寻仇。


    谁知看戏看了几天，倒是一直未找机会动手。


    此刻他垂眼，目光自下方萧条之景扫过，轻嗤一声：“本座不似西南巫蛊族，不屑趁人之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袁双玉一声冷笑。


    不过当下也由不得他多想，巫祈竟敢在自己打败他之前沉溺红尘，为此还惹得一身骚。


    怎么说也得去看看战况，总不能真给巫祈打死了吧。


    虽说他知晓巫祈实力，这些人就算再来上百个，依旧不是巫祈的对手。


    只是巫祈竟为了个女人选择避敌遁走，实在是让他失望至极。


    离笑心中微哂，古人诚不我欺：陷入情爱中的人总是脑子不太清醒。


    人有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就有了软肋和弱点。


    是以这一战变数几多，他竟有些难以预测。


    寒风肆虐，经久不停的呜咽风声中突兀地响起一声喷嚏。


    祝清安脸埋在巫祈胳膊里，感受到轻微的震动，才慢慢意识到是他打了个喷嚏。


    她又将脸往他胳膊里埋了埋，声音从里面闷闷传出：“有人在蛐蛐你吧。”


    巫祈没有理她。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但又实在有点无聊，紧了紧抱住巫祈的双手，重复道：“有人在蛐蛐你。”


    “哦。”


    真冷淡。


    祝清安稍稍抬高声音，问他：“你猜猜是谁？”


    “难道不是你？”


    巫祈这次回的很迅速。


    “……”


    祝清安没想到自己在巫祈心里竟然是这种人，当下脸胡乱地在他胳膊上滚了一圈，自认理直气也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这么善良纯真无害……”


    少年轻笑一声。


    “笑什么笑什么！”她急急把头抬起来，双眼微瞪，对于巫祈的嘲笑看起来有些微恼。


    疾风骤停。


    脚下挽月剑不再疾行，二人突然停在原地。


    祝清安呆呆地抱着他的胳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在她有求知精神：


    “怎么了？”


    巫祈目光从前方收回，神色不变，“前方灵力紊乱，扰乱五行。”


    “啊……”


    “巫祈！今日我等八派联手，你若识相，便乖乖交出月石！”


    先前围剿他们的几十人已尽数赶来，为首的赵奇峰厉声喝道。


    他身后数十人已不动声色地将前方二人团团围住。


    祝清安环顾四周后，又低头看去，双腿登时一软，好在及时抱住巫祈，才稳住身形不至于当场从百米高空坠落。


    她和巫祈竟是停在一处悬崖上方。


    冷风再起，这次较之前更为刺骨凌冽。


    祝清安被这阴风吹得头晕脑涨，迷迷糊糊中听到巫祈一声淡笑：“八派？”


    她心里咯噔一下。


    倒不是被八派围攻这一现实给吓得，是因着她对巫祈的理解，祝清安觉得哪里要糟——


    果不其然，就听巫祈啊了声，似了悟：“原来你们还是怕死的。”


    语气还是一贯的清闲，却无端令人火大。


    很好，在拉仇恨这方面巫祈依旧天赋异禀。


    她面无表情的想。


    “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赵奇峰扬声怒喝:“巫祈，今日我等定叫你有来无回！”


    “好啊。”


    巫祈随手解下腰间系挂着的月石，在手里掂了掂，而后随意地将月石往空中一丢。


    “拭目以待。”


    刹那间数十只手一齐伸向月石，却在即将触碰到月石时被骤然展开的剑阵挡开——无数道相同的剑影交织成阵，牢牢护住中央的月石。


    剑影交错，剑雨滂沱。


    挽月剑横空出世，充当着这无坚不摧剑阵的阵眼。


    巫祈冷眼瞧着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亦不曾撼动剑阵分毫，看起来略有点失望。


    “怎么就这点能耐？”


    ……


    祝清安被这邪风吹得快要站不稳，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抱住巫祈的两只手上。


    闻言更是脑袋发昏，如果这是游戏，那么她前面所有人的脑袋上都会冒出“仇恨值+1”x999的弹幕条……


    她有点绝望地想，前有狼，后有自大狂——中间夹着她这么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小女孩。


    求放过。


    悬崖上银光闪闪直入青天，流云波涛，罡风翻涌，热闹非凡。


    赵奇峰在第十次被剑阵挡回几丈外后，突觉自己一行人此刻在巫祈眼里恐怕不过一场猴戏。


    当即怒不可遏，提了刀正要从巫祈身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下手，就见已有人先他一步动手——


    狂风猎猎，祝清安死死抱住她的救命稻草。


    思绪飘离出去，突然真正意识到自己和巫祈二人此时此刻正被一群人围攻。


    不由有些恍惚，好像自从她遇到巫祈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心惊胆跳，不得安宁。


    若溯源这一切的起始——


    其实全怪巫祈。


    没错，就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在心里蛐蛐别人也要遭报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一股重力携着疾风突至，祝清安不受控制地被打飞出去，哪怕她已经十分用力地抱住了巫祈。


    水蓝裙袂在风中骤然绽开，如空中一抹碧色浪潮。


    身体自半空中往下坠，她只觉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


    缓慢到她看清巫祈抹了那偷袭她的人的脖子，鲜血自半空中飞溅。


    冰凉触感落在眼皮上，她眨眨眼，晕开一片血色。


    血色中，她又看见匆匆赶来的袁双玉和离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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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


    离笑扫视一周，发觉少了一人，“那个凡人累赘呢？”


    话音刚落，就见挽月剑自剑阵里收回，重回巫祈手里。


    而巫祈本人撤了剑阵后，连看都未看月石一眼，便飞身而下。


    离笑：“？”


    他可以说是愣在原地。


    片刻后，仍是呆立原地，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疯了罢？”


    巫祈竟做出为爱殉情这等事？？！！！


    古人诚不我欺。


    还不等他好好消化这一事，身旁兀的传来袁双玉一声痛哼。


    他回头，就见袁双玉不知何时竟胆子大到去和剩下八派争抢月石。


    她一个外门弟子，此刻正被以狂刀山庄庄主为首的三人围攻。


    离笑只觉天灵盖都烧起来了，当即抬手祭出古琴，杀入战局。


    登时琴音如浪，式式杀机。


    “以多欺少，围攻我扶音宗区区外门弟子，你们还要脸不要？”


    顿时几方乱斗，血色翻涌。


    袁双玉见离笑加入，不动声色地绕到后方。


    眼看即将碰到月石，身侧一道银光闪来，她急急后退，却在退到一处时，一股强烈的吸力自身下传来，整个人被紧紧吸住往下拽。


    余光中的人影被浓雾吞没，离笑想也不想撤回伏音琴，脚下后退几丈，自混战中脱身。


    狂风卷着袁双玉往下落，她抬手于身前施了个定身诀，却突的发觉自身修为只剩下三成！


    正当她惊疑不定时，忽觉腰间一紧，一只大手揽上她的腰。


    离笑在她耳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一个外门弟子，哪里来的胆子去同他们争抢月石？不想活了直说！”


    袁双玉垂眼不语，若此刻修为不受限，她定将离笑一掌打飞，哪里轮得到他来训斥自己。


    浓雾氤氲，视野受阻。


    她在脑海里搜寻有关异境，皆一无所获。


    此地甚异，竟能吞噬修为。


    不如就让离笑来替她探探深浅，也算发挥了点作用。


    想到这，她将手回抱在他腰上，语调真挚：“宗主恕罪，是我鲁莽……原想将那月石夺来献与宗主，谁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哽咽道：“反倒连累宗主涉险……”


    女子身上独有的幽香在怀中萦绕，离笑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滞了瞬。


    那原先虚揽在她腰间的手此刻像是被烫到一般，掌心下的肌肤柔软温热，让他愈发不自在起来。


    他清咳两声，“呃……这、这次便罢了！”


    一开口竟磕巴两下。


    他深呼吸，调整好气息，端出宗主威严来，沉声道：“身为伏音宗宗主，岂能坐视门下弟子受辱……”


    下坠的过程中，周身寒意渐浓。袁双玉靠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心不在焉。


    …………


    身体一直往下坠，沉沉没有尽头，祝清安已分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


    视线消失的前一秒，她似乎看见巫祈的身影往这里来。


    月石呢？


    她迷迷糊糊中想，视线艰难地往上寻，可惜血色晕染，浓雾弥漫，再看不到其他。


    晕过去的前一秒，她听到上方传来清淮的一声怒喝：


    “绾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