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鸽子
作品:《月与砂》 “他没有用魔法。”艾玛说。
西里斯点头:“那个护卫的魔法波动比较隐蔽,而且是爆发型的,刀的材质特殊,甚至进一步掩盖了波动。如果不是对魔法波动足够敏感,反应又快,很难发现。
“还以为这么苛刻的限制条件已经是他们的胜算了,看来对面也没想象得那么蠢。”
“嗯……但这种事,真的是不依靠魔法能够做到的吗?”艾玛看着利利提亚和地面的血迹说,
“我很清楚他没有用魔法,但即使亲眼见到,也很难想象这是人体范畴能做到的事。只是速度吗?快得用恐怖形容都太谦虚了。”
“不清楚。”西里斯远远盯着利利提亚,说,“只能确定,他肯定不是个正常人。”
利利提亚站定在三王子面前,思考般说:“我替您捋了一下逻辑,您听听看吧。
“我猜,您给我的这柄剑上有两种魔法,一种可以限制持有者的魔力,即使我的魔力超出想象,只要加点附加条件,类似于让我答应决斗,就会产生契约效果,让我持剑时无法使用魔法;
“第二种魔法是只要碰到魔力波动就会使剑身碎裂,和您先前说的‘持剑者使用魔法就会使剑身碎裂’有那么点轻微的不同呢。
“您确实没说明,对手作了弊施加魔法的武器碰到这柄剑,一样会使剑身碎裂。
“而您的护卫犯规,您是事前知道,并且默许的——哎呀,我可没觉得是您指使的哦?
“‘忠勇的护卫热血过头,为了赢得胜利而背着王子使用了卑鄙的手段’,很好的说辞。反正只是一个护卫,推给神殿谢罪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吧?
“嗯嗯,好像还不够啊。我怎么说也是神殿的主祭司,拿一个护卫来抵,神殿不会答应的吧?需要更有价值的祭品。”
利利提亚走上前,按住三王子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您听听,为您代罪的羔羊——还在一无所知地嘶叫呢。”
“你离皇兄远一点!”十七王子满面怒容地冲过来拉开他。
利利提亚没被他碰到,只是顺势退开。
三王子的面色早已变得一片惨白。
“无耻的家伙!”十七王子要把自己会的脏话说遍了,“你别扯开话题,剑呢!为什么会碎,你知道吧!你敢不敢让中立的魔法师验一验剑上的魔法!”
“说实话,我不在乎。”利利提亚说,“活着的人可以编造说辞,随便你们在剑上搞了什么花样,我都可以不追究。”
“哈!你怕自己理亏不敢——”
“科林。”三王子按住弟弟的肩膀,对利利提亚道,“你接着说。”
十七王子困惑地看着兄长,三王子抿着嘴,紧紧盯着利利提亚。
“我并不想在这里杀死您,多可惜啊,”
利利提亚似乎真的很为三王子伤感,“交给您这剑的,交给您那不尽不实情报的,许诺您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无恙返还,甚至答应您权力和未来的——国王殿下,悉心为您编织了一个送掉性命的谎言。”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十七王子怒而大骂,“不过是什么月神的一个祭司,你怎么敢污蔑匹尔查斯高贵的王——”
他的话音止住了,感觉嗓子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住一般,身体无法行动,不受控制。
利利提亚站在他面前,低下头看他。
十七王子第一次正面和他对上视线,忍不住感到寒战。
这个总在笑的人,眼睛里没有一点笑的影子,未知而深邃,像故事里令人恐惧的大海。
利利提亚掐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嘴,口吻还算得上好声好气:“您知道吗,小殿下,拔掉舌头的死相会很难看,我见过很多次,但一点一点切掉舌头说不定会好些呢?您是不是也感到好奇?”
一阵恐惧漫上十七王子心头,他想向兄长寻求帮助,但三王子只是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利利提亚捏了捏他的颌骨,像掂量一块石头,十七王子感到脸边一阵剧痛,尖叫声却无法发出。
利利提亚又向他低了低头,轻声说:“王权哪有资格和神权相较?”
他松开手,十七王子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还在因为恐惧而颤抖。
三王子见他目光转回来,道:“你想怎么样?”
“您这话真是,说得像我在要挟您呢!”利利提亚摇头,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三王子的眼睛,“我是真的觉得可惜,在权力斗争中争不过自己的亲生兄弟们,被赶到偏远领地,以为自己真的还有什么可能。
“把别人当成棋子计算,最终发现自己才是棋子——多可悲啊。”
三王子抽动眼角,没发出声音。
“而您如果死在这里,这一生就只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利利提亚低声说,“当然,如果您真有什么家国大义之心,非要死在这里抵一个荣耀的名头啦,我不好拦你。
“他们已经把你当做一个诱饵和牺牲品,你这时候活着回去,恐怕也不会好过,但那又怎么样呢?
“你还有自己的领地,王子的身份还没被褫夺——搏一把或许将来未可知,好过在这里必死的结局。我还真有点想看一看呢。”
“……你想骗我回去和他们两败俱伤。你怕我死在这里,他们有由头对神殿开战。”
“不,做什么选择是你的自由,”利利提亚笑着说,“哪种结果我都乐见。”
他没在撒谎。
三王子因为恐惧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睛。利利提亚眼里没有一点犹疑的缝隙。
“请做决定吧,我等的时间有点长了。”
三王子咬了咬牙,硬撑着对上他的视线:“我要回去。”
“好。”利利提亚绽开笑颜,拍了拍手,“我们达成一致了,请放心,不过是发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争执,这事揭过了,神殿一定不遗余力地帮助您安全回国。
“您弟弟——看起来不太好,要把他送到神殿外候着的随从使团那边吗?”
三王子看了弟弟一眼:“不用了,他跟我在一起就好。”
利利提亚点点头,向远处的信徒勾勾手指:“奥尼尔,带王子殿下去会客厅。外交部的成员会和您好好商议,关于归还我们的使节和您的领地降雨,还有其他您想要咨询的‘国内问题’。还有,关于您的护卫——”
广场远处,在他们谈话的时间里,因为剧痛短暂昏厥的多里克已经苏醒过来,他体格很好,虽然受了重伤,但仍有生机。
三王子看了多里克一眼:“随你怎么处置。”
利利提亚笑道:“请放心,一定让他随您回去。不过是断了一条手一条腿——”
奥尼尔赶到利利提亚身边,跟他一起过来的克蕾娜却毫不停留,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冲向广场上的多里克。
眼看争执结束,月神神殿和匹尔查斯没有落到撕破脸的敌对地步,提心吊胆担心着每一分每一秒流逝会错过救治时机的克蕾娜一直焦灼地观望着伤者,这时终于确定她可以救这个人,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确认多里克的伤口,脑子里盘旋了半天拼起断肢的理论。
多里克刚从剧痛愤怒和茫然惊惧中醒来,分不清四下状况。
克蕾娜更担心他无端活动加剧失血,想先用法术稳定他的伤口,又怕靠近他让伤员慌乱,蹲在他附近着急道:“冷静点!已经停战了,你现在意识还清醒吗?不要乱——”
没有分清状况的多里克只见穿着神殿衣服的女性靠近自己,恼怒地一把推开她。
他虽然受伤,力气仍然很大,克蕾娜没料到他甚至越出安全范围主动攻击自己。
蹲的姿势本不够稳定,一推之下重心倾斜,就要向后栽倒。
克蕾娜没有摔倒。
但一丛血花在她面前爆开,血点溅到她白色的衣服,有血珠从她脸颊顺着颌线流下来,滴到衣襟上。
一把匕首在她面前直直刺穿了多里克的右手,深深钉进地面,痛感让他的手臂都痉挛。
克蕾娜的心脏停跳了一瞬间。
“对我们的医生放尊重点。”
克蕾娜没有摔倒。有人扶住了她的背,俯下身来,声音和气息一样是凉的。
利利提亚冰冷地说:“下一个不想要的是右手,还是脑袋?”
多里克的面孔因为痛感而扭曲,却安静下来。克蕾娜有一刻担心他就这么死了。
“没事吧,克蕾娜?”利利提亚的声音缓和了许多,轻声问她。那声音让克蕾娜回过神来。
她垂下目光,手撑在地面上,稳定了自己的身体:“……谢谢您。我没事。”
“没事就好。”利利提亚放心地笑了笑,收回扶住她的手,又歉意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您客气。”
利利提亚拔出匕首,又溅出一丛血点。
多里克已经没什么动静,克蕾娜去按住他手上新开的伤口,用法术为他止血。
利利提亚提着匕首,转身走回去,将它拍到奥尼尔手上,奥尼尔方才发觉他刚才抽出了自己腰上的刀。
“等会儿洗一下。”利利提亚淡淡道,又向三王子一笑,“失礼了,殿下,我身上沾的血太多,不好进会客厅,得先去换身衣服。请跟我们的使节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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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又回过头,嘱咐奥尼尔:“叫几个人帮医生把伤员抬去医务室。”
下面的喧闹开始收场。站在后方一直一言不发的荷尔贝拉忽然说:“女巫殿下,我还有一些其他工作。如果您这里不需要我……”
艾玛向她挥挥手:“哦,没事,你忙。”
荷尔贝拉向她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西里斯看着荷尔贝拉离去,说:“很松散。我还以为他们给你指派监察骑士,有监视的意思。”
“是吧。”艾玛说,“贝拉人很好,还会跟我分享她喜欢的故事。”
“看了这么久,累了吗?”西里斯道,“如果没有影响到食欲,我陪你去餐厅?”
“好啊。”艾玛对于西里斯陪自己用餐这件事更在意,心情显然好了点,刚刚的场景似乎没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但她看看西里斯的表情,又思考了一下,“你一直不建议我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是因为你不喜欢这种方式吗?”
西里斯沉默一下,道:“因为这不是‘正确’的方式。我本来希望你有更普通的善恶观……算了,世道也不好。
“解决问题的手段有很多,不同的方式会得到不同的结果,而一旦依赖暴力,思维容易变得单一。我希望你有更多选择。”
艾玛点头,一边走一边想了想:“那刚才那个人——那个‘利利提亚’呢?我觉得他的处理方式还挺厉害的,但我好像学不来。”
“你们不一样,没什么好学他的。”
艾玛有点遗憾:“我没法像他说得那么多……而且,在沙漠旅行的时候,别人好像都不把我的威胁当回事。是年龄?性别?外表上的问题?”
“是演技。”西里斯说,“你不会演戏,也没必要学。”
“他刚刚在演戏吗?”艾玛惊讶。
“是啊。”西里斯移开目光,“只是不知道,哪一部分是演的,哪一部分是真的。”
利利提亚穿过走廊,夕阳倒进廊上的窗口,穿过高大的树木,投下斑驳的影子。
影子中无声无息跟上一个人,远远缀在他身后沉默。
利利提亚没有回头,冷冷地说:“你不是该在女巫殿下身边吗,跟我来做什么?”
荷尔贝拉犹豫一下,低声说:“我担心您……”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利利提亚冷笑。
荷尔贝拉又不说话了,仍然只是跟着。
利利提亚活动着手指,反复握成拳,又松开,不断重复着动作,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焦躁:“啊啊……好烦躁,真不舒服……明明有机会……真该直接杀掉的。
“因为没杀成,还不温不火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反而更烦躁了。在这里又不能随便杀人,好麻烦……”
他走得越来越快,穿过背阳处无人的连廊,突然停下脚步。荷尔贝拉跟着他刹住。
“嗯?”利利提亚看着楼前的树上,有一只鸽子停在那里,正望着他一般。
他诧异地挑眉,向鸽子伸出手,那只白鸽居然真的扑棱棱向他飞过来,停在利利提亚掌心上。
利利提亚歪过头,鸽子也歪过头,仿佛在和他互相打量。
“真奇怪。”利利提亚说,“它们大多都很怕我来着,今天我身上还沾了这么多血。”
他望着鸽子,白鸽也用红色的眼睛打量他。
利利提亚对鸽子说:“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利利提亚金色的橄榄枝头饰在浓烈的夕阳阴影处呈出一种近黑的颜色。
荷尔贝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之前,罗穆卢斯的运动会刚结束的午后。
记忆里的景象被镀上一层柔软的金光。
利提亚坐在书桌上,举起他被授予的剑术冠军的桂冠,远远从环中的空洞观察书房,像透过一架新颖的望远镜打量什么。
他突然冷不丁说:“你知道吗,贝拉?很多人分不清橄榄和月桂的区别呢。”
荷尔贝拉忘了她回复了什么。
无关紧要。她向来也不会多说。
“象征和平的橄榄,和代表胜利的月桂,截然相反的东西,却有人觉得它们差不多——这不是很好笑吗?”
他嗤笑了一声,从书桌上跳下来,随手把月桂冠扔在桌上,开门出去了。
利利提亚猛地收拢手心,鸽子在他手中爆开一阵血雾。
生机在他掌中挣动了一下,就迅速流失了。
荷尔贝拉垂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利利提亚松开手,鸽子的尸体从窗口坠落下去,掉进树丛的阴影里。
他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