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假花
作品:《月与砂》 “早上好,祭司阁下。”
利利提亚看了一圈这个队伍组合:“您是来剧团参观吗?”
“受到芬妮的邀请,有点好奇。”
剧团长的眼睛在几人间转了一圈,这时向艾玛伸出手,自我介绍道:“贵安,女巫殿下。我是玫瑰剧团的团长佛卡莱斯,很荣幸见到您。”
这几天艾玛第一次见到初次见面和她握手而不是行礼的人。利利提亚笑了笑,没说什么。
荷尔贝拉低下视线沉默,只有芬妮露出了担心这不合礼数的惊讶。
佛卡莱斯向她握完手,态度大方而不失客气:“我听说您来到阿瓦托芬的消息现在不宜声张,担心人太多会惊扰您,所以才请芬妮把时间安排在今天。
“没能让您看看剧团的演出,实在遗憾,如果将来有机会,请您务必再次赏光。”
握手时的触感有些出乎艾玛意料,佛卡莱斯的手上有着长期持过武器才有的茧子,她说话的语调自信而亲切——沙漠里一些商人推销的腔调也如此。看来这位团长很有故事。
“一定,有机会的话。”
芬妮原本只想跟团长打个招呼就走,看到意外出现在这的利利提亚,却一时停住了脚步:“您最近这么忙,怎么亲自过来交接工作呢?”
“保证剧团的演出安全也是我重要的工作,能亲自确认一遍当然最好。”
艾玛忽然想到,利利提亚不在办公室的工作时间,意味着费鲁南特在替他当班。
今天哈瓦娜不在,非常遗憾,没人替费鲁南特发声。
芬妮嗯哼一声,拉长了音调:“您真这么关心春祭,还没时间去文礼司试春祭的礼服,柳德米拉女士为此可不大高兴呢。”
“那我要当心下次去文礼司的时候给女士赔礼了。”
“虽然她说的后一句是——‘随便他吧,反正他穿什么都不差’。”
利利提亚无奈笑道:“看来我得赔的礼不轻啊。”
佛卡莱斯也打量着他,啧啧道:“以您的才貌,不当演员实在是所有人的损失。我早说想请您来试试戏,来看看演出也好。
“可惜您平时忙得连我们剧团门前都不经过,我几次邀请都推说没空,哎!”
“您客气了。”
佛卡莱斯作势抹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猫一般的眼睛狡黠地一转,对利利提亚含笑道:“今天机会难得,您既然来观察我们的工作,不如顺便参与我们的排练看看?”
连荷尔贝拉也抬起了目光。
芬妮眼睛一亮,积极道:“好啊!后面化妆间有很多戏服,您穿一定很好看!”
利利提亚无奈地对着几道灼灼视线,转向艾玛道:“您想看吗?”
艾玛一愣。
利利提亚的目光是平和的。
芬妮在一边给艾玛打暗示,露出了“拜托啦拜托啦”的表情手势。
艾玛停顿几秒,说:“你很忙吧。”
利利提亚轻声笑了笑,收回目光:“殿下没兴趣,算了吧。”
“诶……”芬妮露出了显然的失望,还想再把握一下机会,“殿下也没说——”
利利提亚抬起手里的文件,拍在芬妮头顶打断了对话:“好了,该确认的部分谈得差不多,春祭前一周会有巡防营的守卫过来交接,排练辛苦了。
“我还有其他工作,就先走一步——改天见,女巫殿下。”
他笑着单独对艾玛道:“祝您玩得开心。”
芬妮向团长打完招呼,带着艾玛和荷尔贝拉绕到了剧院后方,打开了其中一间化妆间的门,门牌上标有芬妮和另外两位职员的名字。
荷尔贝拉主动守在门口,只有芬妮和艾玛进入了房间。
化妆间不大,梳妆台和戏服道具之外,还堆着不少个人杂物,以及一些观众的馈赠。
门口的花瓶里插着鲜艳的红玫瑰,但近看是做工精细的假花,花枝上系着一根写了字的米色缎带“致芬妮小姐”,拴着一张写有诗句的卡片。
很多人不喜欢假花,尤其在社交中赠送假花给他人被视为一种失礼的行为。
看到艾玛打量那束假玫瑰,芬妮主动做了解释:“那是我第一次当主演的时候,一个小女孩送给我的,我非常高兴,就保留下来做纪念了。”
缎带上的字迹确实稚嫩,如果是出自孩子的礼物,不懂假花的涵义也可以理解。
“这花做得很精巧不是吗?远看都分不清真假。”芬妮爱怜地摸了摸玫瑰的花瓣,“后来我也收到过很多很多真花,朋友建议我用它们来替换作为装饰。
“但真花会枯萎,假花却可以长久保存。它多漂亮啊!就像永久在最美的时刻盛开,是不是真的也不重要吧?”
“当事人如果不介意,我想也没什么关系。”
芬妮很快把兴致移到了向艾玛介绍那些戏服和道具上,有华丽繁复的长裙,简洁利落的骑装,树叶拼接而成的帘子……哦,或许是精灵的衣服。
芬妮翻出了她今天排练要穿的那件,裙摆破碎,摊开露出正面刺目的大片血色,在白色的布料上尤其触目惊心。
芬妮向艾玛分享起了这件戏服背后的故事,有关于道具组团员如何努力使红颜料在布面上展现出鲜血般的逼真效果。
近看颜料的痕迹还是很明显,远看确实吓人一跳,艾玛对于道具组的技术给了高度肯定。
“我这次演的角色是主角的妹妹,姐妹两人在一起寻找宝藏的途中,遇到了潜藏在绿洲中的魔鬼。
“妹妹为保护姐姐受了重伤,被恶魔带走,姐姐根据恶魔留下的线索,经历千难万险找到了宝藏,救回了妹妹……大概这样一个故事吧!”
“经典的寻宝故事呢。”
“这场戏对道具和背景要求很高,因为手工很难做到那种精细程度,这就正好是我擅长的地方了!”
芬妮哼哼一声,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房间的棱角、线条,一切摆设,都在晃动的光影间消融了,烈日灼灼下的金黄沙漠在脚底蔓延,铺开在湛蓝的天空下,连被高温蒸烤到扭曲的空气都还原得活灵活现。
只是艾玛并没有感受到处于沙漠中的灼热,脚下也不是沙粒,而是硬实的地面触感。
她们并没有离开那个房间。
艾玛环顾了一下四周:“是幻觉魔法吗?好厉害,看起来很真实。”
“是的!这是我最擅长的法术。不过,只是通过光线变化来欺骗别人的视觉,触觉听觉上的幻象很难做,特别耗费精力。
“但是在舞台演出里,视觉上的效果就足够了,观众们都很喜欢!”
似乎想起观众当时脸上的惊喜,芬妮喜悦兼骄傲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所以我才是剧团的主演哦!”
“真让人期待。”
四周的颜色一点点淡去,铺满整个天空的光慢慢蜷缩起来,收拢回天花板的顶灯里。房间里的景物恢复了正常。
芬妮却咳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
“但是……嗯,我的演技还不是很好,可能是缺乏天赋吧……”芬妮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哎呀!虽然知道只是在演戏,可我还是不擅长说谎嘛……不想演坏人,也演不好坏人。
“那种有冲突戏码的好人角色,我也忍不住觉得‘为什么要吵架呢,明明好好沟通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呀’!更不要说还有动不动就决斗的!真是没法理解啊。”
芬妮那对浅金色的绒耳垂了下去,有点沮丧:“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想法,我很难演好那些跟自己差距很大的角色。剧团的大家都很关照我,编剧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会尽量给我安排一些跟我性格相近的角色。
“我很喜欢戏剧,能够演出真的很开心。虽然现在这样我也满意了,但有时候也会想,作为一个演员,这样真的很不称职……”
艾玛看到芬妮低落的耳尖,停了三秒,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绵羊绒耳猛地一动,僵了一下,慢慢放松下来。
菲提只是听到艾玛说想摸耳朵就不高兴了,艾玛后来也没摸成。
只是见到弗里蒙斯给菲提点了所有她想吃的甜点后,菲提心情好得耳朵上上下下扑动,让艾玛忍不住盯了好久。
菲提的耳朵上绒毛偏薄,看起来质感可能偏硬——也只能是目测;
芬妮的耳朵上绒毛却较厚,柔软绵密,小心地摸到底部,能碰到耳背上温热的血管……或许有点太热了?
艾玛回过神,注意到芬妮的脸突然很红。
“啊,抱歉。”艾玛其实本来还对她的盘角也抱有好奇,见此情境识相地收回了手。
“没、没关系……”芬妮的耳朵又动了动,“谢谢您。”
没曾想会因此得到感谢,艾玛一阵茫然。
“您是想安慰我吧。”芬妮说,“嗯,我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艾玛尝试用语言表达了一些比刚才行为更真诚的安慰:“你的外表很出色,这也是演员了不起的天赋。真心喜欢戏剧,认真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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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还有这样契合戏剧表演的魔法,我认为你很适合舞台。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方面,即使在自己喜爱的事物上也一样,我能理解你为此难过,但希望你不要太执着于不完美的地方。”
芬妮双手捂着嘴,眼睛却一眨一眨地盯着艾玛。
她比艾玛还要矮一些,视线微微上抬,玫瑰色的眼睛在灯光里亮晶晶的。
她低下眼睛,想了想,向前走了半步,向艾玛的方向低了低头。
艾玛愣了愣,怀疑地伸手摸了摸芬妮的头,感到她向自己的手贴过来,蹭了蹭。
艾玛没说话,掌心里的触感是柔软的。
“我并不出生在阿瓦托芬。”芬妮的声音轻轻的,像讲一个夜晚的童谣,“我最早的记忆在沙漠里,大家都在不停地逃啊逃。
“在什么地方待一阵子,就得走了,提心吊胆地在风暴、干旱和可能出现的强盗里,寻找下一个能歇脚的地方。
“夜晚潜藏的危险最多,但那时候我最喜欢晚上。队伍里有一个很会讲故事的叔叔,晚上在帐篷里点着灯给孩子们念故事书。
“他讲得活灵活现,念不同角色台词的时候,就会装出那个角色的语气。
“爱听故事的人里还有一个比我们大一些的姐姐,如果故事没能让孩子们困倦,她就给我们唱晚安曲。她唱歌很好听。
“我们一路碰壁。逃亡的队伍里,没多少人能达到他国的入境标准,他们不会无故接纳流民。
“队伍里有人留在绿洲,寻找其他机会,也有很多人死了。
“我幸运地遇到了月神神殿派驻在其他国家的使节,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真不敢相信,这里的建筑,法律,和平,一切都像故事书里才会有的,一切都好得不敢置信。
“在沙漠里,没有自卫能力的美貌是罪,与大多数人不同的角和耳朵是罪,不幸是成为商品,更糟糕的是死亡。
“我见到过。我是幸运的极少数得救者。
“因为有阿瓦托芬,因为月神存在,我才能得救。”
芬妮捧住艾玛抚摸她的手,偏过头,吻了吻她的指腹,“谢谢您。”
荷尔贝拉看到艾玛开门出来,关上了化妆间的门。
她指了指房间里:“芬妮说排练前要先换一下衣服,化个妆,我就先出来了。”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艾玛随意看了看,说:“我想去旁边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荷尔贝拉想她不愿意干等,可以理解:“好的。如果有什么事,请用纸鸽联系我。”
这条路一头通向工作人员的准备区,艾玛就向着另一头走,在尽头看见一排台阶。原来是直达表演的舞台。
艾玛走上台阶,空心的舞台在脚步下回响。
没有演出的台上幕布紧闭,只有一束灯光从顶端打落下来,为可能经过的工作人员照明。
她回过身,望向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排列整齐的座椅在黑暗中沉默不语。
艾玛看过很多次戏剧,却从未见过如此空旷的剧场。
艾玛思考,她仍然没有什么感想。
对于芬妮的真情流露,她只能总结出一些机械的概括,从那些叙述里提炼出部分可以作为经验的信息。
除此之外,她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所幸芬妮似乎也没有期待她的反应。
她在舞台上站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人经过。
艾玛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她移过视线,落到舞台另一侧的幕布上。
幕布在灯光照射下呈出一种鲜艳的红色,但昏暗角落里的幕布是暗红的。
她抓起幕布的一角,久久凝视着那相似的红色,慢慢地,将它贴近了自己的鼻尖。
“殿下,您——”
荷尔贝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刚走过转角,看见艾玛的身影就先招呼了一声,却在看清艾玛表情的时候立刻移开视线避让。
仿佛撞破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场面,停了数秒才说:“我看您一直没回来,有点担心。芬妮已经在排练的地方了,您要去看吗?”
艾玛放下幕布,说:“好的,我们走吧。”
她走下舞台,沿着原路走回去,荷尔贝拉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艾玛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声音和动作都很自然,仿佛刚才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荷尔贝拉的心跳莫名不安紧张地响动。
她意识到,那块幕布很像某个人的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