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顺风
作品:《月与砂》 重新编组好的队伍再次启了程。每到一站绿洲城市,都有或多或少的人“下车”,根据计划目的和路线搭别的商队的车。
换乘需要提前约定好,由上一位商队领队替人带消息、做安排,下一位领队接受了“搭顺风车”的申请,时间地点日程全都对得上,接到了头,才能跟着那个商队走。
旅行的商队不是什么人都收,需要考虑安全性和商队的负荷能力等多项要素。
有经验的商队不在乎一点小利,通常有比较稳定的成员组成,更注重安全和保险,很少临时收人。
艾玛和西里斯搭上罗琳的商队,便是靠之前商队领队的推荐和保证。
他们在旅途中给之前那位领队的印象不错,但作保证需要担着影响他口碑的风险,他们仍为这份保证向那领队付了不少好处。
罗琳的商队是组织有序、经验丰富、各方面都较为优异的中规模商队,因此搭上她的车需要一定的门槛。
比较混乱的草台班子的车倒是很好上,艾玛他们也搭过两次,仗着自己的本事最终没落下什么后果,但多少有点麻烦。能选择优秀的商队当然更好,睡眠质量多少能提升一些。
在出发的时候,艾玛就注意到队里多了些生面孔,这也正常。
赶了半天的路,到了晚上,罗琳决定就地扎营,然后生火做起了晚饭。
西里斯也注意到,停靠绿洲之后,这次的队伍里多了一家四口。
一对夫妻,带着一对儿女。
本也不是太稀罕的事,虽然带孩子到沙漠经商的较少,但也有这样的情况。商队一般是不太乐意带孩子的,因为幼稚的孩子容易惹麻烦。
更特别的是,这一家四口似乎没有事前预定,而是临时搭上的车。
西里斯有点在意,多听了两句,似乎那对夫妻中的妻子是罗琳商队副手的堂姐,有急事,不得不在这个时点搭一班车,因此塞了不少钱,恳求他们通融。
那位副手保证他堂姐一家确实是清白的普通人。那对夫妻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态度也诚恳,罗琳有些好感,又念着副手的保证和他家里的情分。
在城市停靠时卖掉的货物不少,骆驼有多,便答应了带他们一程。
听起来很正常,逻辑通顺,符合常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西里斯仍然有点在意。
“阿夏尔!”
男孩像阵风似的从西里斯身边跑过。
西里斯回过头,看见男孩的背影,大约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临时搭上商队那一家四口里的儿子。
天色已经暗了,追着男孩跑来的女孩气喘吁吁,没能算好距离避开障碍,一下撞在了西里斯身上,被撞得倒退两步,摔在了沙地上。
她捂着鼻子,皱着脸,大约是撞疼了,一时没爬起来。
西里斯回过神,蹲下身,向她伸出手:“有没有受伤?还站得起来吗?”
女孩摇摇头,看清了西里斯的脸,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事,谢谢哥哥。”
西里斯把她拉了起来,女孩刚站稳,在陌生人面前有些局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跑远的男孩却折回来,又一阵风似地一把将女孩护在身后,和西里斯拉开了距离,警惕地望着他。
“啊,阿夏尔!”女孩立刻抓住了男孩的手臂,毫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头,“爸妈都说别乱跑了!这可是在沙漠里,晚上可危险了,说不定还有吃人的妖怪呢!万一你跑太远,我们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被叫做阿夏尔的男孩撇了撇嘴:“哪儿有妖怪啊!这里只有沙子,连只爬虫都看不到,真无聊!我是在侦查环境,俗话说知己知彼——”
“领队阿姨肯定比你有经验啦!她说可以在这里驻扎,肯定没问题。好啦别跑了,快去吃饭。”
“我还不饿——”
“阿夏尔!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气呼呼地跑来了。
阿夏尔一看就缩了缩脑袋,男人恼怒地要敲他头,但个子小小的男孩很灵活,一下窜到了那个叫做“安”的女孩身后。
安比他高,阿夏尔再矮了矮身,完全到达了男人不能轻易碰到的高度,只从侧边探出头来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观察情况。
男人瞪了他一眼,一边擦汗一边叹气,向西里斯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哎,年纪小,第一次出远门,太激动了……”
“你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吧,是不是比我还激动?”阿夏尔还在嘴欠地拆父亲的台,却没想到新的敌人来自背后,一下子被拎住后领提了起来。
他感知到了熟悉的危险气息,不敢再动弹了。
他的母亲拎起儿子,也向西里斯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西里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困扰,看得出这对夫妻很有礼貌。
这时候艾玛拿着晚餐过来了,看到这边一圈人,异常热闹。
她也认出了这一家四口是刚进商队的旅客,于是先和他们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
艾玛温柔又亲切,西里斯看起来也算和善。
夫妻俩本来有点紧张,但跟他们聊了两句,放松了一些。
正是晚餐时间,妻子拿来了他们的食物,和艾玛他们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阿夏尔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食物吃完了,勉强保持着礼节,乖乖坐在一边数自己有几根手指。直到安也吃完了饭,他噌地就拉起她要跑去玩,被夫妇俩呵斥了几句,严正警告绝对不许跑太远。
最终孩子们在家长视线可及的角落里坐在一起,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地做游戏。
夫妻俩简单介绍了他们的情况。
丈夫叫马克,是位语文教师,在城市里的公开学堂教书。
在一些偏远的小地方,村里有些文化人愿意义务教教小孩子认字算术,父母大多会送年幼的孩子去学点,但孩子们又正是好玩的年纪,大多不愿学枯燥的东西。
而城市的这种学堂收费上课,请不起私教又想学点文化的居民大多聚在这里,学生的年纪有大有小。这些主动缴费报名来上课的人,主动学习的意愿比被逼学习的孩子们高上很多。
马克先生在公开学堂里教人读书认字,当老师当了有近十年,以为蛮有教育心得,直到有了这么个一只耳朵进十句话,另一只耳朵里原封不动倒出九句的儿子,方才感受到那些学生主动学习的精神如此可贵。
妻子叫做露丝,是一家陶器店的销售员。她对陶器制作很有兴趣,本身也懂一些制陶的手艺,很有审美情调。
由于谈得投机,还说之后要把行李里的陶盘给艾玛看看。
他们的两个孩子,安和阿夏尔,年纪差了两岁,是一对姐弟。
安活泼但是很听父母的话,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似乎是感到这女儿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上天又给了他们一个非常活泼,但是非常不听话的儿子。
像是要把安没让父母头痛的份一起疼回来一样,阿夏尔作妖的本领是寻常小孩的两倍。
听到这里,艾玛也只能安慰,孩子小时候是这样的,熬过去就好了……
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这种时候,西里斯没参与进话题。
他一般会适时附和,说点安慰的话。
艾玛侧过头,看到西里斯正在出神,望着两个孩子玩耍的方向。
她跟着看过去,阿夏尔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在跟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安屏息听到一半,哈哈大笑起来,阿夏尔不满地强调了几遍。
在艾玛的印象里,西里斯不喜欢小孩。
概括地说,他不喜欢天真、幼稚、难以沟通、合作能力差的人,这些特质小孩一般全部具备。
艾玛说:“姐弟俩看起来感情很好。”
“这倒是,那小子还挺护着他姐姐的,还嫌他姐姐脾气太好,怕她在外面受欺负。”露丝夫人说到这里,眼神柔和起来,“阿夏尔这孩子,心是不坏的,人也聪明,要真想学什么都能学得很快,就是这性子啊……”
马克先生哼了一声:“再聪明,不肯学也白搭!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他哪次听进了?”
“年纪小的时候都是这样。等长大些,性子会静下来的。”艾玛宽慰道。
好像是终于想起自己还在谈话的饭桌上,西里斯也心不在焉地搭了一句:“会好起来的。”
“哎!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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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先生叹了口气,皱着眉,忧心忡忡地喝了口茶。
艾玛看着马克先生脸上的惆怅,又瞥见露丝夫人面上隐隐的忧色。
这不像是因为孩子顽皮而露出的头疼,底下藏着些更焦灼的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问:“二位是出来旅行吗?工作上的事会不会耽搁?”
“是……啊,不不,”马克下意识应了艾玛的问题,被夫人扯了下手臂,回过神来改了口,“呃,没事。工作,工作辞了……啊,不,是学堂倒闭了。”
露丝夫人咳了一声:“是啊,这几年生意不景气,陶器店的薪水也一降再降……我们就想,干脆换个城市去生活试试。虽然要冒点险,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将来……”
“两位是从哪座城市来的?看二位的着装谈吐,应该不是刚才那座绿洲城市的居民吧。”
“不,我们就是……”露丝夫人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换了台词,“没什么,一座小城市罢了,你们肯定没听过,也没什么好提的。你们要是做生意,还是别去那儿,那里现在生意难做呐,你看我们家不就是逃出来的……”
她撒谎比丈夫要镇定一些,但也不算擅长,匆匆又换了话题,闲话起别的来。
艾玛当作没发现,顺着她的话继续聊下去。
但马克先生的兴致始终没能再提起来,闷闷地沉思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孩子们。
西里斯看见了他的表情,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夜晚人们各自钻进了帐篷,留几个轮班的护卫值夜。
风声安静,照明的篝火还在缓慢地燃烧。
露丝夫人和孩子们已经睡下了,闹腾的孩子困倦起来也快,这会儿已经沉进了梦乡。
马克先生却撩开帐篷,又走了出来。也没干什么,挑了个离自家帐篷不远、又看得见火光的位置坐下了,怔怔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天际线。
沙漠和夜色混合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仿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都藏着噬人的野兽。
这时他背后的黑暗里传来幽幽人声:“睡不着吗?”
马克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西里斯的身影:“是小哥你啊,嗐,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还没睡呢?”
西里斯用不着睡眠,但平时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偶尔主动要求替别人守夜,今天本来不是他值夜的时间。
他嗯了一声,坐到马克身边:“睡不着。”
“失眠可是个大问题啊,到我这年纪了,总动不动就醒一整个晚上。你看着还那么年轻,这么早就失眠可不好,得找机会让医生看看。”马克摇摇头,用长辈的口吻好心道。
西里斯应了一声,陪着他沉默了半晌,问道:“您有什么困扰吗?”
“咳,被你看出来啦?”马克摸摸鼻子,哈哈笑笑,“哎,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就是想想未来,心里有点没底。我教人认字,讲通用语,但到新地方,得先学会方言,才能教人,也未必有学堂收我。这行一般一干就是一辈子……我看来是不得不转行啦!
“但这个年纪了,要学新东西,我还真有点怕学不会。到时候还要被儿子笑我笨,他学新东西可比我快多了,真是老了……”
“您在担心其他事。”西里斯看着他的眼睛。
马克一愣,有片刻警惕浮现在他的目光里,笑容从他脸上完全消失了。
但马克又看看西里斯,想了想,摇摇头:“不,不至于,你们不会是……还是别问了,只是点私事,没什么值得好奇的。”
“我或许帮得上忙。”西里斯说。
马克还是摇头:“别了别了,别问太多,别把你们牵扯进来……知道太多反而惹祸上身。哎,年轻人,你是好心,但别问了……我也当你没问过。能带我们一程,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
“等下一站……等下一座城市到了,我们就离开。你们也……哎,你们还是别来跟我们说话了。”
他越说越决绝,最终完全闭上了口,再不发一言。
西里斯过了很久,起身向他告别:“沙漠夜风凉,赶路更需要休息。有人守着夜,您不用太担心。晚安。”
马克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