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众人无言，只有裴烟落一个劲地给秦陌羽夹菜。


    “多吃些鸡蛋，高蛋白。”


    “还有鱼肉，这块没刺。”


    “还炖了鸡汤，也喝点。”


    “烟落，我够吃了，也吃不下了。”秦陌羽无奈道。


    “好吧。”裴烟落收了筷，沉吟片刻，伸手去夹青菜，“还是要吃些青菜，荤素搭配，营养才跟得上。”


    身前的饭菜被她堆成了山，秦陌羽胃口虽好，但也吃不下这么多。


    商夜年倒了杯茶送到裴烟落跟前，瞧她皱着眉头不接，微笑道：“白日还是要多喝点水，你以往同我说过的。”


    ......又是嫌她话多了。


    裴烟落接过喝下，手掌盖住杯口，婉拒：“不喝了，喝太多也不好。”她抽空去看默不作声，埋头用膳的苏南，笑得友好：“苏大哥，我瞧你的手在发抖，也多吃点鸡爪，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嘛。”


    苏南心下一惊，手不稳，汤勺里的鸡汤洒落回碗中，他呛咳了几声，憋红着脸拍了拍秦陌羽的手背：“没事。烟落是医官，她说的话自当多听。只是烟落也不必如此客气，直呼我苏南便可。”


    裴烟落无所谓笑笑：“年纪摆在那儿，商夜年都得喊你姐夫，那我也不能界越。你说是吧？”


    商夜年安静吃着早膳，对着她突然抛过来的问题，只是冷淡扫了她眼，惜字如金地嗯了声。


    徐京墨也帮着她说话：“苏兄，烟落说得对，嫂子都没说什么，那你就应下来。”


    苏南去瞧秦陌羽的脸色，见她不反对，迟疑了会，答应下来：“那好吧。”


    “对嘛，还是陌羽有面儿。一会儿汤药熬好，苏大哥就在府里陪着陌羽，有什么事就交予我们三人来办。”裴烟落脸上笑容依旧。


    秦陌羽问：“你们三人不是准备今日离开吗？”


    “不走了。”她一边答着，一边夹走商夜年给她夹的肥肉，“我不吃肥肉。”


    他哦了句，“看错了。”然后又夹回自己碗中。


    裴烟落看他，问道：“你不是也不吃吗？”


    “偶尔吃。”他虽这么说，可碗中见了底，那块肥肉还是一动未动。


    裴烟落对他的行为颇为不解，明明就是不喜欢吃，为什么还撒谎呢。还给她夹菜，活久见，他良心发现了？他的男女授受不亲哪去了？


    饭桌上的其余人心照不宣，他们之间相处的太过于自然，少女偶尔发发小脾气，少年偶尔嘴欠，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倒更像是......再者，给对方夹菜的行为，他们竟如此熟了吗？


    “陌羽，吃好了？”苏南问，“要不要在府中走走？”


    “好。”秦陌羽笑着应道。


    下人把饭菜端下，二人离了桌，这饭桌上就只剩裴烟落、商夜年和徐京墨三人。


    裴烟落没了方才的笑容，沉下脸看着他俩，开口：“散心散得如何呀？”


    她这话不知问的谁，然而被问的两人都不敢言。昨夜的散心，是散得有些许久了。


    又不说话！以为不说话就可以逃脱她的拷问吗？裴烟落在心里给这件事画了个叉，这两人背着她去了何处，她心知肚明！


    “徐京墨，你说，交代一下，去了哪儿。”她问。


    “呵呵，我和三皇子，骑马去了，太过尽兴，这才一时忘了时辰。”徐京墨说得流畅，找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绝对没去别处。”


    “徐京墨，住嘴！”商夜年出言打断他。


    当然，除非他不说后面这句话。


    “哦——”裴烟落颇为明了地拉长音调，笑问，“别处，是哪呀？”


    徐京墨：......


    他求助地看向商夜年。


    只见他求助的少年扶额，无奈闭上眼，商夜年心中叹气，这人倒是会说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说。


    “去了...烟酒楼。”商夜年答。


    裴烟落问：“这个‘烟酒楼’，是做什么的呢？”


    他迟疑回：“......烟，烟花之地。”


    “但我们是去寻那个姓苏的，并不为其它。”他急忙解释。


    “对！是去寻苏兄的！”徐京墨应和。


    “苏南当时在家中，况且他有妻儿，怎么会去烟花之地？”裴烟落觉得他们找的理由实在是太烂了，把这罪扣在不相干之人头上，她该说他们蠢呢，还是蠢呢？


    “我......”徐京墨百口难辩，他知道缘由，但不能说。


    裴烟落问他们这件事，并不是想为难他们，她生气的点另有其它：“约定可以延后，但是你们不该瞒着我，如果不是我自己跟上去，你们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苏南的事？”


    “男子之事，还是少打听的好。”徐京墨诚心劝诫。


    裴烟落：“？”


    “你闭嘴！”商夜年气得咬牙。他去瞧裴烟落原本缓和的面色，此时又不高兴了。


    这位兄弟说话也挺直哈。裴烟落之前她不知谁是主谋，原想着直接翻篇，但现在知道了，如此清晰明了，是徐京墨没错了。


    她看着徐京墨的笑脸，默默在心底给自己顺气：算了算了，看在他和她哥一样有酒窝的面子上，她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烟落，带你去玩？”商夜年问她。


    裴烟落：“去哪？”


    “去......”


    “裴姑娘！”


    话刚说出口便被打断，秦陌羽的贴身丫鬟小枝神色慌张地朝他们跑来：“裴姑娘，夫人，夫人她肚子又疼了。您快去看看夫人！”


    “什么？！”裴烟落立马起身随她过去，“怎么又开始疼了？”


    “方才公子陪着夫人在后院消食，奴婢想着医官的医嘱，便让夫人喝下了汤药，可没想喝完后，夫人便觉着肚子刺痛。”


    “可有见血？”


    “奴婢走时未见。”


    “没见血就行。”裴烟落为此感到奇怪，医官开的药方皆以补益安胎为主，怎么还会肚子疼？这药方她也看过，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她提起裙子小跑起来，木廊的尽头，迎面又跑过来一名丫鬟，慌乱择言：“夫人她流血了！”


    ！！！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裴烟落顾不上思考，吩咐一旁的小枝：“小枝，去把今日煎的药渣保存好，不可让任何人动。”


    小枝：“是！”


    裴烟落再次暗恨：家修的这么大干嘛，救命都来不及。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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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


    “啊--孩子，我的孩子——”秦陌羽疼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她捂着肚子，为何这次会如此疼，“苏郎，我们的孩子--”


    苏南紧紧抓着她的手，陌羽见了红，他彻底慌了神，“孩子会没事的，一定会的。”是他太失责，以往没有陪在她身边。他朝外边吼：“烟落呢，怎么还没来！？”


    守在苏苑外的下人吓得跪地，声音发抖：“奴婢们去叫了，还在路上。”


    “再去！”苏南失控喊道。


    痛意蔓延全身，秦陌羽却感到身子发轻，不，她不能失去她的孩子，不可以！她的骨肉，不能失去！


    “陌羽，烟落快来了，孩子一定会没事的。”苏南轻手拂开她额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柔声安慰道。


    “烟落...”她声音发虚，孩子，她感觉孩子在离她而去......烟落......


    “陌羽姐！”


    想之必应，是烟落来了，她终于来了。


    秦陌羽抽出苏南紧握的手，悬在半空想另抓某物，裴烟落见状上前握住：“我给施针，会没事的。”


    商夜年赶来的及时，他把裴烟落装药的布袋拿了过来，一脸厌恶地拽着苏南出了苏苑，独留裴烟落在屋内给秦陌羽施针。


    ......


    半个时辰过去，屋内还未传出任何动静。


    这一次，比以往所有的情况都要严重许多。


    徐京墨拦在两人中间，试图平息少年怒意迸发，少年眼底的戾气深重，他不是没听过祁国三皇子的作风，性淡心冷，处事决绝，无任何感情可言。此刻若是他不阻止，苏南这命，可真要不在了。


    苏南这命留不留的下，还得看烟落能不能保住秦陌羽和她腹中孩儿，若未保住，他也束手无策。


    ‘吱呀-’，苏苑门打开了。


    苏南双脚似爬地涌上前，险些跪在裴烟落跟前，他双目着急：“陌羽怎么样了？”


    裴烟落冷冷看他：“陌羽没事。”


    他放下心：“那就好。”


    她又道：“可孩子没了。”


    “......什么？！！”苏南身一软，跪在了她身前，受着她冷漠又鄙夷的低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姓苏的，”商夜年拎起他的衣领，恨恨地瞪着对方，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你如何照顾陌羽的！为何遇见你之后，受伤的永远是陌羽！苏南，本皇子断不会轻饶你！”


    “不会的，不会的。”苏南不相信，他不会相信，孩子怎么会没了呢，分明陌羽之前还好好的，还同他说笑，为何，为何就会没了呢。


    他推开商夜年，神慌失措地跑进屋内。


    “陌羽，陌羽。”他抓起秦陌羽的手放在脸边，害怕、心慌，所有不好的念头尽然涌于心头。


    秦陌羽躺在床榻上不应声，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床帘上方的木马，一动也不动，毫无生气。


    她感受到手背温热的泪水，依旧未动，嘴微张，道：“孩子，没了。”


    苏南把她的手贴上额头，他害怕她这样，不哭不闹，静得心怵：“你还在就好，陌羽，你在便好。”


    “没了......”秦陌羽失神喃喃自语。


    孩子没了，什么都没了。她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