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人影憧憧，家户烛火燃灭，只唯隐处木屋尚亮，偶还发出轻微吵闹与欢呼声。


    前人步伐着急，手放在腰间护着，看不清是什么，宝贝得很。他急着赶去某处，全然没感觉身后偷偷跟随之人。


    ‘喵-’，长夜野猫尖叫，苏南往身后看了眼，四处空荡，无人经过。想必是他听错了，怎么会有铃铛声。


    离他三丈开外的木桩旁，有鹅黄裙摆显露月色。裴烟落探出脑袋，趁他放松警惕，抬脚继续跟上。


    她边跟边躲，不知不觉中，竟瞧着苏南出了村，拐进了远处的深林中。


    “他去哪儿？”裴烟落小声嘟囔。


    心底有对黑暗的恐惧，她迈不出脚步，可苏南的身影即将消于视线，思绪抗衡着，她狠下心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裴烟落真的很想给前面人一拳，大半夜不睡觉，来钻树林，什么癖好。


    深林枝叶茂盛，遮住了仅有的月光，视野模糊。脚下掠过树丛，枝丫勾住了裴烟落的裙尾，她没发觉，脚未落地，枝丫断了。


    “谁！”


    苏南步步紧逼：“谁在那？！”


    一旁歪脖树后，裴烟落神经绷紧，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太大呼吸。她蹲成一团，捂着乱序的心脏，开始后悔跟出来了。


    “出来！我看见你了！”苏南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


    裴烟落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内心狂叫救命，双手合十祈祷苏南赶紧掉头走。


    身侧有树叶沙沙声，苏南过来了？


    她猛然睁眼望过去，看到的却是比苏南更可怕的东西——毒蛇。


    “唔（我）......”


    “出来！”苏南扒开枝丫，紧皱的眉头蓦然松解，“没人？”


    歪脖树后空无一人，堆积的落叶中有声，他定睛一看，顿时退后几步，从溜出一条小黑蛇，金色眸子，吐舌信子直勾勾地盯着苏南。


    此蛇虽小，在黑夜却格外灵敏，且有剧毒。


    完了，他心想，他不敢动，蛇是冷血动物，苏南暗恨，今夜就不该听瘸子的鬼话出来，如若他出了什么事，瘸子第一个没命，他做鬼都不会放过。


    黑蛇晃着蛇身，忽而金瞳凝聚，嗖得一声，张着獠牙朝苏南扑来，他乱叫着跌倒在地，今晚，估计要命丧于此了。


    忽而一把匕首掠发而过，刺向那黑蛇张大的口中，贯穿钉在歪脖树上。徐京墨上前往黑蛇七寸又刺一刀，拎起浑身发抖的苏南，愤然道：“苏兄！你要我说你何好，为何不长记性，为何还要恋赌！”


    “不，不。”苏南被吓得不轻，魂不守舍，“我没有，是陌羽想吃绍苏的吃食，我这才，才......”


    “还狡辩！”徐京墨厉声道。


    “不，我真的没有恋赌。”他还是不承认。


    “跟我回苏苑！苏兄，我真的看错你了。”徐京墨不管他说任何，解释任何，都充耳不闻，愤怒地拽着他的后领往苏少村走。


    两人走后，野鸟叽叫，风沙作响。


    歪脖树上，亦有着两道身影。起初裴烟落看见那条黑蛇时，正准备尖叫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拦腰跃上了这歪脖树，来人紧紧扣着她不放，她连挣扎都难以反抗。


    但好在她在身后人的禁锢之下，听到了苏南来此真正的目的。


    嗜赌？苏南大半夜，是去赌坊？他果真有鬼。


    人已走远，身后之人还没放开她的意思，裴烟落拼命晃着脑袋，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身后人的魔爪，可奈何她越想挣脱，后人越固得紧。


    她不死心，张口欲咬向捂住她的手，还未下口，便听身后咬牙切齿，用着警告的声音喊她名字，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裴烟落，不想掉下去，就乖点。”


    裴烟落顿住，不动了。


    这个声音...商夜年？她侧头往身后看去，月光照耀下，少年容颜冷清皎白，一双眸深邃黑沉，低着头，印着她惊慌失乱又惊喜的面容。


    还是这个姿势，商夜年身子微前倾，带她跃下树，平稳将她放落。


    “你吓死我了！”少年刚松开她，裴烟落又瞬间贴了上来，双手抓住他胸前衣襟，仰着头控诉，“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还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动，我还以为我要被拐了！”


    商夜年知道她被吓着了，但没料到她会这么激动直接上手，迫使他连连后退，被她推到树下，背靠树干。


    他低头望着裴烟落气愤的眸子，一时哑然，张口无措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怕你被咬，所以......”


    “那你在我耳边说啊，小声点不可以么？”裴烟落情绪有些失控，“这种行为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她的眼中有些湿润，商夜年愣住，她，是被吓哭了吗？她似乎真的很害怕，甚至是恐惧。


    裴烟落垂下头，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紧紧攥着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身前的裴烟落动了动，以为她又被吓到，商夜年抬手欲轻抚她后背，快要碰到之时，裴烟落倏然抬头，给他吓了一跳，说话也结巴起来：“怎，怎么了？”


    裴烟落无言，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忽略他顿然紧绷的身子，凑近闻了闻，皱眉看他，语气不太好：“商夜年，你身上怎么有股胭脂味？”


    “你去哪了？”


    “我......”


    “算了。”裴烟落打断他，一下退开几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先去看看徐京墨那边的情况吧，苏南的事还没解决的。”


    “没，不是...”商夜年轻拉住她的衣袖，正欲解释，又听她问。


    “苏南嗜赌一事，陌羽知道吗？”


    “不知道。”他答，“但是我......”


    “那就好。”裴烟落冷脸从他手里扯回衣袖，扯出一抹笑，“下次承诺别人前，麻烦三皇子也铭记于心，可不要让别人当了真，竹篮打水一场空。”


    完蛋，惹她生气了。


    商夜年追着她解释，可每当他要开口，裴烟落便会问其他，他答完后又欲解释，可是没用，她仍旧在气头上。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急着跟她解释，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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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她生气，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苏苑西边的厢房内，苏南垂着头坐在席地上，眼看着徐京墨来回踱步，不敢言。京墨知他好赌，也几次三番的劝过他，可他只是安分了一月便按捺不住。


    徐京墨几次想骂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只因这些话他说过无数次，每次都是浪费口舌。他重重叹了口气，开口：“头抬起来。”


    苏南照做。


    徐京墨坐在他对面，肃目瞧他：“苏兄，你若还是这般，可想过嫂子，可想过未出生的孩子？你当我不知，苏府的牌匾便是你输走了，除了苏苑外，府内所以厢房皆空。”


    见苏南不说话，徐京墨恨铁不成钢，叹气道：“苏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抱歉，京墨。”苏南突然跪在他身前，求他：“别告诉陌羽，我这次真的会改，还有，别让她知晓此事，哥求你。”


    徐京墨让他起来说话，心中还是不忍，告知他：“不是我不帮你，她已经知晓了。”


    “什么？”苏南身上的弦崩了，如玉般的公子，此刻狼狈不堪，脸因心恐而变得狰狞，他猛地抓住徐京墨，央求，“帮哥求情，你与她交好，她会同意的。”


    “我与她是君臣关系，不可界越，恕胞弟无能为力。”徐京墨绝情拒绝，他竟才发现，苏南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苏南了，眼前这个，是贪婪的载体。


    “完了，完了......”苏南低声自语。


    徐京墨瞧着他这副模样，头疼地闭上眼。眼不干为净。


    门外，商夜年挡在裴烟落身前，低声哄着：“烟落，先去歇息，等明日再去找姓苏的也不迟。”


    裴烟落抬眸看他，一字一句冷言：“让，开。”


    “烟落。”他唤她，尾音染上无奈之意。商夜年本以为自己会是最生气的那个，可没想到，裴烟落像是要把苏南活剥了似的，更甚于他。


    “很晚了，我送你回房？”他说，“不要为了他累着自己。”


    “谁为了他了，我是为了陌羽。”裴烟落瞪了他一眼，气得把脚边的石子踢远，“陌羽怀孕了，他还去赌坊，难怪陌羽总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夫君日日不在身边，如何高兴？”


    少年牵起她的手，带着往南厢房的方向走，耐心与她说道：“我知你为陌羽感到不值，可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待在男子房内，传出去会如何？”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还有，手松开，别牵着我。”


    商夜年松开，手里落了空。


    裴烟落严令强调：“虽然我们是朋友，虽然我有时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那套，但是你得在乎，朋友之间是不能牵手的。”


    等以后他的未婚妻知道了，找上门，她一个小医官哪有能力抵抗官家小姐，或是皇家女子。她想想就害怕。


    裴烟落听他嗯了声，便也不再说什么，听进去了就行。


    裴烟落准备关上门，见他还站在门外，疑惑歪头，似是想到什么，对着他说道：“晚安，商夜年。”


    商夜年如霜般的眸子今夜软如云层，看着她，微张唇：“晚安，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