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要赶不上了。”


    “来得及，来得及，等我再拿些铜钱。”


    隔壁布庄的染工急急抓了把铜钱，揣在钱袋里，为了见晓百年一次的‘天马浴河’，甚至连沾有染料的衣物都尚未换下。


    “把我的那份也拿上，我也要向天马祈福。”在外等待的背着针线包，是布庄的裁缝师。


    两人皆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裁缝姑娘较背着铜钱的姑娘高些。


    染工前脚才迈出布庄，听她这么一说，脚下一顿掉过头去，“不早些说。”


    裁缝姑娘刚欲扬言分她些铜钱，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一旁客栈的代掌柜苦口婆心的沉重地对着身旁的姑娘说着什么，姑娘身旁还跟着位俊俏的少年。


    “要早些起啊，裴姑娘。以后定不可如此延缓。”他看着真的很急。


    裴烟落跟在身后连连应着，态度诚恳；“知道知道，会改的，会变得勤快的。”


    没想到啊，出了洛水也会被说教这些坏毛病。没有闹铃的日子，真的卡不准时辰。


    “习医之人不可懒散！”


    “老师教训的是。”


    不对，裴烟落一下敏锐起来，他怎么知道她会医？她望向少年，兴许是心有灵犀，同样察觉到这点的商夜年也看向她，两人相望无言，皆都决定择时私底再问。


    裁缝姑娘接过染布姑娘递来的钱袋，诧异道：“哎？代叔也去得这么晚哩？”


    代掌柜：“有事耽搁了。”他见两人手中又拿着钱袋，笑道：“这是想向天马祈什么愿呐？”


    裁缝姑娘掩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倒是染布姑娘说话直快，不加掩饰地直勾勾地瞧着商夜年，眼神流转，意有所指道：“当然是想求个如意郎君了，最好似小公子这般，俊颜冷脸，却又看着可爱的反差之人。”


    代掌柜下意识看向商夜年。


    什么似啊，这分明就是直接看上了啊。少年八成又要黑脸了吧。


    裴烟落打心底佩服这位姑娘的勇气，瞪大着眸子，侧头去瞧商夜年的反应，果不其然，如她心中所料，他脸上厌恶得不行，同样毫不掩饰，连眼神都懒得给对方。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垂首偏向她，墨眸幽沉无底，好似在警告她闭上即将说的话。


    裴烟落安分咽回‘艳福’二字，不说就不说，有人追求又不是坏事。


    代掌柜瞧着两人间的小行为，扭头对着染布姑娘出言劝道：“公子年纪尚小，羊妹还是另择佳婿，莫要误了公子的姻缘哩。”


    “代叔说得在理。”裁缝姑娘应和道。


    裴烟落积极附和：“在理！”


    说完，她邀功似的冲少年眨眼，她也是做了好事了。


    商夜年面无表情，平静地移开眼。


    “在理哩，那我另择佳婿，”染布姑娘貌状轻松，又度望了少年一眼，那眼神，依恋不舍，粘腻至极，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裴烟落向前迈了一步，挡住女子那道不清白的眼神，音调提高：“咳，商夜年，听言衍之说，家中父母已为你择选了婚事，哎呀，这可太不巧了。”


    她张着无辜的眼眸，佯作惋惜，道：“打娘胎还未出生那会，他便已然定下亲事，身居高处，难以言表，更难以拒绝。这位姐姐，还是莫要再惦记了。”


    那染布姑娘知她是为劝退而胡乱编造的理由，自然是不相信，这少年由内而外浑然的傲气，可不像是会认下娃娃亲之人。


    裴烟落哪管她信不信，她只知道自己帮某个讨厌鬼挡了桃花，她又做了件好事。


    就是不知道主人公会作何反应。


    “言衍之何时与你这般熟了？”商夜年淡淡开口。


    她笑：“远亲不如近邻嘛。”


    好一个远亲不如近邻。


    商夜年同她笑了声，一瞬又冷下脸去。


    裴烟落讨好地挽住他的手，向前指去：“哎，前面好多人，我们是不是到了？”


    他们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无垠漫海，锦簇云雾，乌烟人群皆屹立于高楼和木桥之上，殷殷期盼天边云彩变幻，彼此切切言语，热闹繁景。


    暮日清风拂过海面，烈红圆日欲落之兆，起初的艳黄渐渐融进橙光，化为落天橘红，海面倒影，视觉颠倒，宏图万丈。


    裴烟落被眼前之景折服，单见此景就足以震撼她心，自然刻画，只能用眼为之描绘，用心境为之临摹。


    难以言表，她抓住少年的手，激动地感叹道：“商夜年，天海好漂亮！”


    代掌柜笑道：“裴姑娘还尚未见到天马浴河，一眼万年，绝比此景更加惊艳。随在下上万丈楼，站在此楼上观赏，最是清亮。”


    万丈楼是绍苏中城最高之楼，每一楼所设作用皆不同，底层用于招客揽才，由此往上，有书生习书之地，闲哉休沐之地......共有八层，而这最上方两层楼，便是用于观赏落日美景之地。


    ‘天马’，自世间诞生之时，于天地馈赠，健背长有一双揽括大海的翅羽，马身挺拔，而其额前利角，尤状天子瑞明，神明显灵，以展绍苏中城风土，护佑城池安宁。


    “战乱肆起，城池遭殃，百姓涂炭。中城幸得好运，因财得安，这昭示祥意的‘天马浴河’，举世难遇，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们，都希望它可拥护咱们，免遭危难呐。”代掌柜说着，摇头轻叹。


    裴烟落：“心诚则灵，这世间总有心软神灵，庇佑万好河山，庇佑普天下人。”


    “姑娘所言极是，代某受教了。”


    裴烟落看着眼前胜景，不经想，大千世界哪会有什么神灵，庇佑河山和天下人的，都是各国的明君，治国有礼，方得一世平安。


    而且这天马，不就是小马宝莉的翻版吗，长着犄角和翅膀，能飞，能展翅天边。


    商夜年望着她的侧颜，想知她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为何这眼底，会沾有凄楚。心口又泛起丝丝异感，似落入海底的窒息感，让他也跟着难受。


    他问：“想家了？”


    “想。”


    他愣住，只是想家么？


    她继续说：“还想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气，转头与他相视：“我在想，绍苏的天马浴河，与我所见的天马浴河，有太多不同了。”


    商夜年想，他应该不会去相信她见过，甚至会嘲笑她。明明是这样想，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所见的，是什么样？”


    他想知道，他想听她说。


    裴烟落回想了会，把她记忆中天马浴河娓娓与他道来：“我所见的，是群马奔腾于一方长河之中，马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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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浪花起，牧民扬鞭，豪迈威猛，任着水花四溅在身上，喻为甘露，洗刷霉运。”


    “万马奔腾，也如战场上的士兵，是独属于他们的狂野，战则必胜。”


    四周逐渐变得嘈杂，天海间的云雾相融，聚影，显像。紫红晕染两人脸庞，软意浮上眼眸，天马作伴，好运沉降身侧。


    商夜年轻笑，微微倾身上前，瞧着她眸中的错愕和身形的紧绷，笑得肆意张扬：“裴大夫果真是见多识广。”


    “回首，神灵要护佑你平安了。”


    心脏漏了一拍，她听着少年干净清越的声音，愣愣转过头，瞳仁震颤，眼前绝景，芳间唯有，鬼斧神工。


    金色海平线，由上渐为玄幻蓝紫，渲点红幕，由下暗蓝波影，荡漾浮波，靛蓝星坠，星辰大海。天马，展翅高悬于空，浓墨重彩点缀俊姿，片羽落珠。


    无睛之眼与她对目，嘴唇微张，可喉间哑然，说不出任何。


    “啊——愿天马实现小生，金榜题名，不负此行！”


    “愿信女可得如意郎君，只唯信女一人，白头偕老！”


    “祈愿百姓免于患难，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


    太多太多祈愿，天马一一听其言，神圣庄严。


    代掌柜垂首，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虔诚祈祷：“神灵啊，请庇佑天下医官，平安顺遂，常乐自在！”


    裴烟落看着掌柜，短暂失言。


    “裴烟落。”


    她扭头望向少年，“在呢。”


    商夜年将手中的白玉山茶佩拿起给她看，歪头一笑：“还记得你许过我一记承诺吗？”


    她当然记得，是她帮祝苋安逃离噩梦那天，她让他背包袱时扬言的，许他任意承诺。


    裴烟落点头：“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只要在正常三观之内，我绝对答应。”


    商夜年切了声，直言道：“我要你，”他停顿住，见眼前少女眨着眼珠，示意他继续说时，他眉梢轻挑，弯唇：“我要你，替本皇子挡住日后身边出现的所有，女子。”


    裴烟落听后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拿她挡桃花？


    “怎么，不答应？”


    他笑得得意。他这么多艳福，她哪挡得住。


    裴烟落：“答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又没说怎么挡，那么她就可以任意发挥了。


    商夜年垂眼瞥她，哼笑移眼，反问她：“你呢，裴大夫。”


    “啊？我？我怎么了？”她不解道。


    他言：“你有什么心愿，或是想做之事，或是想看之景？”


    “让我想想啊。”她皱着眉认真想了起来，想做的，想看的，好像除了想让系统给的奖励多一点，救治更多人一些，好像就没了。


    她想来想去，想不到别的了。


    “没有？”


    “有的！”


    她想到了，欣喜道：“我想看夏月雪景，晚秋黄杏，冬日暖阳。”


    “春日呢？”


    “春日...春日山茶？”


    山茶生于冬季，雪景也出于冬季，所以她所说的春日、夏月预想，是不可实现的。


    少年静默下来，良久，他应道：“可以。”


    天下无不可实现之事，有心，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