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开眼，祈得眷意，佑民安健。


    他们的对话毫不保留的进入少年耳中，他看着身前身着麻衣，发无装饰，仅用粗布捆绑，朴素得太过平凡的村民。他们都染上了病根，日经暴晒的脸上虽恹恹，眼眸、步伐却格外的沉稳，不论男女，皆是如此。


    民生百态，他生在锦衣玉食的皇城，只听老师说过平民百姓的疾苦，如今亲眼见到，他方才懂得了为民治国。


    “医官，到了。”一位婶婶转过身说道，“前面就是我们村了。”


    裴烟落和商夜年跟上前，村口是用木门作为遮挡，看着并不坚固，摇摇欲坠。村里也安安静静，无人出没，没有一点声响，死气沉沉。


    白发老伯解释道：“大家都病了，在家躺着。我们几人也是仅存了些力气，才去县里寻医。”


    “没事，老伯，你带我去看看吧。”她把布袋里药罐拿给他们，“六岁以下的吃蓝色那瓶，六至十四吃黄色，五十以上吃红色，余下吃绿色。如果有人服下不适，就来找我。”


    村民接过，“好，谢谢医官。”


    “女娃跟我来吧。”白发老伯走在前头带路。


    商夜年侧头与她对视，语气平静道：“走吧。”


    裴烟落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商夜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他否认：“没有。”


    真的吗？她没继续问，默默跟在他身侧。他不想说，她便不问，等想说的时候再听也不迟。


    白发老伯家看着有些破旧，院子都是靠木栏围着，中间只摆了一张小方桌，房屋是用茅草堆成的，经不起大雨和风霜。家中只有三口人，两位年纪尚小的孩童和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老伯轻抚着两名孩童的额发，沧桑的脸上有着慈爱的笑，“牙牙和康康的爹娘去世的早，他们是跟着我这个老骨头长大的，和我最亲了。”看得出来，他们对于彼此都很重要。


    裴烟落把药喂下，细心掖好被角，看着孩童稚嫩的脸庞，她忽而一笑，柔声道：“他们真可爱。”


    老伯呵呵笑，起身去给倒水：“女娃你也可爱，乖灵灵的，这男娃也是，虽然不爱说话，人也是好得很哩。”


    裴烟落看向一旁沉默的商夜年，眼睛微眯，疑惑道：“老伯从哪看出来的？”他人哪好了，天天给她摆脸色。


    老伯笑笑不说话。


    商夜年把水放到她眼前，轻轻晃了晃，笑道：“因为裴大夫眼瞎。”


    “......老伯，我就说他人不怎么样吧。”裴烟落接都不接，立刻扭头告状。


    十之有八都是说她的话，好不了一点。


    “我看未必，他还帮你遮阳哩。”老伯看破明说道。


    “嗯？他有这么好心？”她扭头看向正准备喝水的商夜年，意外地扬眉道，“做好事不留名，新一代活雷锋。”


    “？？？”商夜年困惑皱眉，“活雷锋？是谁？”


    她直了直腰板，正色道：“是吾辈之楷模！”


    “你......”


    “我学识渊博，可不是一般人能超越的。”裴烟落顺着他的话自顾往后说，嘴角翘起，满脸自豪。


    她的知识储备，可囊括了九年义务教育、大学医学各类外加研究生的部分课程和社会经历，在这里，她可是属于新兴人才。


    商夜年一时无言，欲张口，她又紧接打断：“不接受反驳！走了，去村里看看其他人。”


    她把他手中的茶杯放下，半推半搡地扯着他往外走，“老伯，这些水都不要再喝了。”


    白发老伯刚举起杯，闻言顿住。他低头去瞧杯中，平日里清澈透明的水中，不知何时有了黑色沉渣。他顿然去看家中其他的水源，皆是这般，底层浮着黑渣，拿壶勺捞也不能将其散去。


    老伯尝试了几次，皆都无果，难不成，他们发病的病因，是这水？他想起裴烟落留下的药丸，急忙从胸中拿出，往水中放去。


    药丸遇水散开，慢慢沉入水底，与那黑沉之物交织一起。老伯倾身凑近，水面倒映着他蓦然睁大的眼睛，水底的黑渣正在慢慢散去，水面也逐渐变得清澈。


    “这，这太神奇了。”他惊叹道。


    那女娃，真是老天降临给他们的福星！


    走在村里的裴烟落忽就打了个喷嚏，她把手中的药护住，等缓过神，倒了一颗出来，递给商夜年吃掉。


    她见少年不接，耐性解释道：“这里的水有问题，你刚刚喝了。”


    她看着他服下，边走边说道：“京墨跟我说过，他是吃了河边的烤鱼才患的病，鱼生活在河中，那证明河水也有问题。这个村庄离洛林山最近，水源来处也是洛林山。”


    “所以，是有人刻意而为？”他道。


    “我猜，是的。”


    裴烟落走到一水缸前，将药丸放入，浑浊的水慢慢变得清澈，她对上他诧异的眸子，道：“或许还投了毒。”


    商夜年皱眉，蓦然伸手握住她往水中探的手，凝声道：“别乱碰。”


    “没事。”她抽出手，伸入缸底。


    他来不及阻止，“你！”


    “哝。”她举起从缸底掏出之物，是一支发簪，白玉色的珠玉发簪。她问：“你可识得？”


    商夜年看了会，对这发簪没印象，否认道：“不认识，但这发簪是一对，另一支为白云簪。”


    裴烟落笑了，都知道发簪是一对了，还说不认识。


    知道她不信，他拿出手帕扔她脸上，“把水擦擦，脑子最好也擦擦。”


    眼前视线突然暗下来，她胡乱扯下，胸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追上少年的步伐，二话不说，将自己手上的水全擦在他身上。


    他脑子才进水了。


    “裴烟落！”商夜年的声调忽然提高，嫌弃地看着湿掉一大块的衣袖，怒视某个一脸无所谓的罪魁祸首。


    裴烟落重重朝他哼了声，将手帕扔回去，愤然道：“正好，擦擦你的衣袖，随便把脑子晃一晃，倒些水出来，不然积攒太多，小心成大头。”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倒过身子正对着他，用手在他脑袋旁比划，“这么大的，冤大头。”


    商夜年左右看了看，眸光定定停留在她的脸上，淡漠、笑意、纵容夹杂成网。他心里泛起说不出的千丝万缕，像得了一颗蜜枣，又或是吃了酸枣，酸涩带甜。


    她乐个不停，见他不反抗，上了瘾似的比划来比划去，左瞧瞧右瞧瞧，思索道：“这么大？影响美观。这样又小了，体现不出你的笨。嗐呀，再大了一点点，嘿嘿，刚刚好！冤大头！”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少年眼底无奈，有着两人都未察觉的温柔，他叹气，垂下眼眸，好似妥协一般，陪着她闹。


    她听他轻声说：“你开心便好。”


    “‘叮-’，气运值加10，当前55，已过半，宿主加油”


    ......


    午过三分，村民们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高烧都已退去大半，昏迷的也渐渐苏醒。死气沉沉的村落有了人气味儿，就连头顶的烈日，都似更甚，宛如一个天然大蒸笼。


    裴烟落走遍了村中每一家，脚跟都要磨出泡了，她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坐在老伯家的院中歇凉。


    商夜年端着烙饼从屋内走来，她抬眸看了眼，又低下头去。


    烙饼被摆在她跟前，她继续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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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小腿，目光呆愣地望着裙摆，低声道：“商夜年，我想去洛林山。”


    她抬起头，“洛林村的病情虽然控制住了，但是根源没有根除，整个洛水洛城依旧有隐患。洛林山野寺才是问题所在，我得去。”


    “嗯，然后呢。”他淡声道。


    “你是不是准备离开了？”


    “是。”


    空气静了下来，他们无声对视，双方都在倔，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裴烟落背着太阳，影子落在他身前，如同相拥而抱。她眸色渐深，而他迎着光，深墨眸倒是愈加浅淡。


    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眼尾也有些泛红，算起来，她也是一夜未睡，只为了救治这些患病的村民。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是因为系统给的设定，是被迫的，是任务通关后不拖泥带水的。可是慢慢的，她对这里有了情，所谓医者仁心，并不只是治愈，更是在救治的过程中，领悟到人生百态。


    心怀大爱，才是所谓的医者仁心，这样，才方能圆满。


    有人叹了口气，很轻，两人都能听见。


    商夜年败下阵，静静的眷念地望着眼前人，温言道：“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她离开洛水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不是现在。


    裴烟落摇头。


    他眼眸微颤，听她缓缓说道：“洛水还有许久事未做，还有很多人，阿爷、阿奶、迷糊师兄，欢欢，祝姐姐，我都很舍不得。”


    “更何况，洛水药铺也需要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我们以后肯定会再见的。”


    她说得轻松，眼里也没有即将分别的伤心，洋溢着笑，没心没肺。


    少年的拳心不知何时攥紧，指骨泛白。他在压抑着心绪，可任他怎么努力，那不知名的混乱的心绪只得愈发胀大，即将迸发的瞬间，又被强压下去，埋藏在心底深处。


    他声音暗哑，眼眸幽深，问道：“那你的铃铛呢？不继续找了？”


    那夜再次打开的门，是少女托他帮忙找她的铃铛，那串，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铃铛。


    少女眸中终于露出忧伤，可，是出自铃铛的。


    裴烟落绕着胸前的飘带，每转一圈，飘带都会自动复原。可她的铃铛不会，丢了可能再也不能找到了。


    “都找了这么久了，应该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算了吧。”


    “不过，我找到个东西。”她神秘一笑，往布袋里寻找着，“商夜年，你猜猜是什么？”


    “铃铛？”


    “不对。”她摇摇头，“把手伸出来。”


    他照做，摊开手心，放于她面前，“所以，是什么？”


    她哼哼笑了两声，手从布袋里抽离，惊喜叫道：“当当当当--”


    少年怔住。


    少女手指间挂着白玉山茶佩，粉碎后被复原的玉佩，他以为永远找不回的白玉山茶，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何时捡起的？


    又是何时修补完整的？


    裴烟落手指微垂，玉佩稳当滑落他手心，冰凉凉的，又好似有一丝温热。她手腕的长命缕也顺着手臂滑下，他的也被露出。


    她又开始说个不停了：“这个玉佩对你也很重要吧。我找阿爷修的，虽然还有些细痕，但还是能看的。快感谢我吧，这就当是送别朋友的送别礼物啦。”


    商夜年从初见便觉得她吵，现在，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明日辰时，我在家外等你。”他看着玉佩，淡淡说道。


    裴烟落：“啊？”他不是要走了吗？


    “蠢货，”少年抬眸，眸中又染上熟悉的嫌弃，“礼尚往来，陪你查完病疾的来源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