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夜年眼尾微弯，看似在笑，眼底却漠淡，他神情散散，语调极轻，像是含在泉水中的沉闷。


    “裴大夫。”他喊她。


    “请说！”


    风吹过，烛火忽闪，倒映在她眸中，犹如水露蒸，雾蒙蒙的。她好像对这件事很在意。


    他故意不答：“问这些做什么？”


    “好奇啊。”裴烟落毫不掩饰，激动道，“那个姐姐长得这么好看，谁看了都会多多留意的。”所以，她多问问也属于情理之中。


    商夜年微微蹙眉，拿起书隔开近在咫尺的脸，“裴大夫眼瞎？”听着是疑问的语气，但隐隐又带着认定。


    ‘破-’卷起的书页被她弹出沉沉的声响，这是她的发泄的一种。


    裴烟落自讨没趣，缩回座垫继续翻书，手速很快，一目十行，‘唰唰唰’的几下，医书就被她翻到底，潦草地看完了。


    她在商夜年的注视下，仰起脸，神气道：“我呢，不仅没眼瞎，而且还火眼金睛，记忆超凡。”


    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季琉璃朝他欠身时，这位天不理地不理的冷峻少年，居然破天荒地点头了。动作细微，可被她精准捕获。


    “你，商夜年，商大公子。”她指骨敲着书面，狡黠一笑，“不愿意承认我也不怪你，就算承认了我又不会取笑你。”


    自尊心强，爱好面子嘛。她懂。


    少年打破她的幻想：“我与她不熟，泛泛之交。”


    出乎意料的解释，他，再一次破天荒的因为一人，没与她斗嘴。


    裴烟落小声‘哦’了句，这是受打击了嘴硬，装不在意呢。她怀揣着好心，不去拆穿他。


    “可她喜欢你哦。”


    商夜年好笑道：“裴大夫从哪看出来的？”他显然不相信。


    她抬手指，“眼睛啊，眼睛是能说话的。”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指尖，懒懒掀起眼皮，往身后扫了眼，心生趣味，扬眉缓缓道：“裴大夫，身后，有东西。”


    她哼哼两声，把手放下，信誓旦旦道：“你匡我的。”


    眼神向下瞥到她不动声色地将手缩进袖中，商夜年哼笑，淡漠道：“真的，就在你身后。”


    裴烟落后背发凉，他说的这些她定然是不信的，只不过，如果她刚刚没听错的话，身后好像发出了银铃声，好像还有一阵风，后颈凉飕飕的。


    “骗人。”她强装镇定，实则心里害怕得不行。


    商夜年才不管她信不信，敷衍道：“随你怎么想。”


    他这镇定随意的模样，让裴烟落打心底不相信，害怕的源头都出自肆意的想象力，她让脑子不想了就行。她试图让知识填满大脑，可谁知下一秒，门外传来了急促敲门声。


    ‘咚咚咚-’


    瞬间，她脑中的知识扭成一团，面前的书被甩飞，咣当落地。她的心砰砰乱跳，双手还维持着接书的动作，对上商夜年嘲笑的眼眸。


    “害怕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咚咚咚-’又是一声，更加急促。


    裴烟落哭丧着脸，不要这么邪乎好不好，心里狂祈祷是自己听错了。只是，为什么对面这个家伙不害怕，而且还有心思笑她。


    “小医官。”


    “妈—”裴烟落刚出声，就被捂住了嘴，自己捂的。因害怕瞪大的杏眼，在快燃尽的烛光前，闪着水光。


    门外的祝苋安见屋内无人答应，再次敲门，急忙喊道：“小医官，你们在里面吗？”


    “在！”


    是祝姐姐的声音，救星来了！


    裴烟落身心瞬间轻松，眸中亮起欣喜之色，她跑去开门，连连应答道：“在的在的。”


    祝苋安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见门被打开，连忙抓住裴烟落的手腕，将她往药铺的方向走，“药铺来了几位吐血的病人，小医官快去看看！”


    裴烟落踉跄了一步，被她拉着往前跑，抽空回头朝着医馆内的商夜年喊道：“记得把门关上。”


    他把烛灯吹灭，稍后跟着她去到药铺。


    裴烟落一路小跑到药铺，还未迈进屋内，浓浓的血腥味便使得她不适皱眉。她伸手捂住口鼻，避开地上的血迹，走到他们面前。


    她看着桌前的两人青年，身着一蓝一紫，面颊都通红如霞，眼神无焦似要沉沉晕去，嘴唇更是苍白至干裂，奄奄一息，毫无生气。她探着额温，扭头问祝苋安：“怎么回事？”


    祝苋安：“前不久我刚要睡下，就听见屋外有人敲门求医。一开门就见他们是这番模样，隔一会便会呕血，我给他们先服用了止血的方子，就匆匆忙忙去找你了。”


    裴烟落撑开他们的眼睑，喊了几句也不见他们有过多的回应。她拿针刺了蓝衣青年的水沟穴，那人皱了皱眉，眼睛忽然睁大，推开她朝一旁吐了一口血。


    那滩血，是黑色的。


    情况不妙，她又往他颈后布了一针，紧接着，地上又多了一滩血，颜色比先前淡了几分。那人缓缓恢复了些神智，颤巍巍地握住裴烟落的手，虚弱道：“医官，救命。”说完，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别怕，你会好起来的。”裴烟落轻声安抚他，“祝姐姐，照我刚刚的样子，给另一位施针。”


    “好。”


    祝苋安去药柜里找出银针，心里默念裴烟落教给她的施针动作，小心地把紫衣青年的头扶住，手握住针柄准备刺入时，她顿住。


    她很紧张，害怕出错。


    “不用紧张，找准穴位快速下针就行。”裴烟落柔声鼓励道，“我相信你。”


    祝苋安点头，心中暗暗蓄力，拇指与食指用力向前，针尖刺破皮肤深入。紫衣青年终于有了反应，将黑血吐了出来。她欣喜地望向裴烟落。


    裴烟落：“很好，后颈处也是如此。”


    她应声。


    蓝衣青年脸上的潮红已退去些许，裴烟落尝试将他转移到药柜的躺椅上。她弯下身子，将他的手搭在肩上，一手抓住手，一手扶住后别，膝盖用力，费力将他从凳上扶起。


    青年体型远胜于她，裴烟落不受力，身子开始往他那边倾斜。眼见着要倒，她心头一紧，跨步向前护住青年的后脑。


    她半跪在地上，错愕地望向身前的商夜年。就在青年快要倒下时，他脚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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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飞剑，上前一把扯起青年，将他再次放回凳子上。


    “又晕血了？”他问道。


    裴烟落摇头，“没。”


    他俯身将她从地上扶起，定定看了会，等确认她站稳无事后才松手。


    那两名青年静静伏在桌上，裴烟落蹲下身子去瞧他们的脸色，潮红已退大半。她从布袋中拿出药罐，往手心倒了两颗喂他们服下。


    这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衣着也算的上不错，又是路经此处来游玩或求医的？这洛水县怎么这么受欢迎，这才一个月，就碰上了这么多个，而且每个都怪棘手的。


    祝苋安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得发问：“小医官，他们这是中毒了吗？”


    她悠悠呼出一口气，有些不太确定，“有这个可能，但似乎不全是，得等他们醒来后问清楚，才能得知病因。”这担子，可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妙龄少女该承受的。


    商夜年侧头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种种因素，都不支持我心中的想法，”她顿了顿，“他们的症状，与前几日来药铺求诊的也很是相似。只不过尚未严重到呕血，却也是高烧不止，愈而又复。”


    疫区附近，集体发病。她得好好去找找了。


    裴烟落默默叹气，有点头疼道：“先让他们在客栈住下吧，吃了药，明日应该能醒过来。”她现在急需师父的提点。


    “......”身旁的目光实在难以忽略，商夜年睨她一眼，绝情道，“自己搬。”


    “我搬不动。”


    她又开始拍马屁了，“你多厉害啊，刚刚就那么一扯，就让我脱离了苦海，简直就是英雄！”


    商夜年面色异样，下颌咬紧，闭上眼。


    “不对，是救命恩人，仁心菩萨，”她越拍越起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恩人，你不会放任此事，坐视不理的吧。”


    少年眼皮直跳，依然不为所动，皱着的眉头和不耐黑沉的脸，倒是透露出对她的嫌弃。


    祝苋安在一旁小声提醒她：“小医官，戏过了。”


    裴烟落啊了声，稍微收敛一点，说话正常了许多，“帮个忙，商夜年。”


    现在时辰不算太晚，她趁着他还没拒绝，快刀斩乱麻，直接敲定下来，道：“我去给你喊个帮手，等我！”


    他看着那道跑得混乱的身影，眼前不由一黑。他这是被强买强卖，被某人赖上了。


    “她说话，一直这样？”他诚心发问。


    祝苋安被问住，静了半天，才犹犹豫豫道：“小医官其实，很正常的。”


    “她可能就是对待每个人的方式不同，但绝对不是欺诈。”


    ......他不信。


    等裴烟落回来时，她的身后跟着儒雅公子，言衍之。他离得最近，‘远亲不如近邻’，医学里面的就近原则。


    她笑得欢乐，隆重介绍道：“言衍之，言公子。就是我找的帮手！”


    言衍之眉眼含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商夜年，未做多驻留，转而朝祝苋安点头。


    “......”少年忍无可忍，骂道。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