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

作品:《孕妇流放日常

    宣槿妤眼神一亮。


    苏琯璋已经撕下中衣一角,咬破食指在上边写了“母女平安”几个大字;又在反面写了几行小字,简单说了他们目前的情况,再让他们将给宣槿妤和孩子准备的东西交给玉爪带下崖底给他。


    玉爪衔着透着艳色的中衣碎布飞走后,宣槿妤抬头看他,“上面的人会收到消息吗?”


    苏琯璋颔首,“会的。”


    宣槿妤安下心来,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只坚持着将话说完。“我们掉下崖,他们定是很担心。”


    尤其祖母年纪那么大了,真担心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影响身子。


    苏琯璋坐在她身侧,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没事的,玉爪会将消息带给他们。”


    见宣槿妤又睁开眼睛,他轻轻拍了拍她,低声道:“睡罢,我守着你。”


    孩子已经安稳地睡在石床上,他也能够腾出手来,安心地守在她身边了。


    低沉清冽的声音十分催眠,宣槿妤才阖上眼,很快呼吸便变得均匀起来。


    她累坏了。


    一个时辰后,苏琯璋停下一直探脉的动作,再次小心地掀开她的披风,往她身下看了一眼。


    没有大出血。


    他终于放下心来。


    宣槿妤和孩子都睡得很熟,苏琯璋想了想,走到小山洞那处取了两个他昨日做好的三联竹筒,放到宣槿妤身侧。


    这样,她只要一动,竹筒就会滚落在地,听闻动静的他就能及时返身。


    做好这些,他拿起方才被包在宣槿妤比甲内的胞衣,回头再确定母女二人睡得正好后,便疾步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有一株桃树,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


    苏琯璋很快挖好一个坑,将女儿的胞衣埋在树下。


    他站起身来时,还觉着有些歉疚,女儿生在这崖底下,胞衣也只能埋在这里。


    他回填好泥土,摸了摸桃树的幼苗,清冷的眉眼不觉便温和下来。


    大盛朝有习俗,孩子的胞衣埋在树下,他/她便会和这树一般,茁壮成长,健康无忧。


    他亲手给女儿送出了这份祝福。


    夫妻俩还沉浸在女儿出生的喜悦中,期盼着白隼玉爪将三人平安的消息传出去。


    而另一头的崖底下,却弥漫着一股紧张、悲伤、期待等种种复杂情绪杂揉的气息。


    昨日战罢,苏家人和着宣文晟昨日带人到这里搜寻了大半日。


    夜里气温骤降,女眷和孩子们又累又冷,都有些撑不住,男人们要顾着他们的身子;且这夜间连个栖息的山洞都找不到的崖底实在危险重重。


    若非如此,他们哪怕不眠不休,也要在这崖底找上一夜。


    昨日夜里,他们住进了宣文晟的商队在淮招县买下的那处宅子。


    若是宣槿妤苏琯璋没有出事,他们该兴致勃勃地各处参观;尤其已经给宣槿妤布置好的产房,定要再检查一番,好布置得尽善尽美。


    可惜,昨夜无人有那等参观的心情,草草地就都睡下了。只想着尽快恢复体力,好天一亮就早点起身继续去寻人。


    不过天还不亮,苏老夫人就起了身。


    她昨夜被长子强制压着睡下了,但睡得很是不安稳,梦里都是她的幼孙、幼孙媳妇和那未出生的重孙或重孙女儿。


    她这一起,连带着夜里都睡不安稳的众人都起了身,被苏声和苏琯煜盯着,一个个食不知味地用完了早膳。


    此时他们已经在这崖底又找了大半个时辰。


    加上昨日,理论上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坠崖时会掉落的这一方崖底他们几乎都要搜遍了,却仍是不见他们的身影。


    宣文晟情绪已经临近奔溃边缘,只剩下一丝理智在强撑着,如今也已经摇摇欲坠。


    他跟着一行人走了大半年的流放之路,只是为了妹妹宣槿妤的安全,让她这一路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但他平日里眼睁睁看着她因为妊娠反应各种难受,碍于男女大防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妹夫苏琯璋做得很好,他就只需要负责和她说说笑笑,指挥商队到临近的城镇或集市采买他们所需的各种东西。


    他自认不是一个十分周到体贴的兄长,但他期待可以当一名好舅舅,他会对妹妹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但是,宣槿妤掉下悬崖了,连带着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宣文晟是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的,然后再亲眼见苏琯璋也一起跳了下去。


    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哪一刻,宣文晟会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他不会武功,被侍卫牢牢护在身后。之前狼袭时他还能安慰宣槿妤,说有人保护就行了。


    但他意识到,不是有人保护就够了的。若他足够强大,龙椅上那位就不会逼得外祖父交出金腰带,只为护住苏家人性命。


    若他足够强大,龙椅上那位就不会毫无顾忌,自以为帝位已经稳固,天下随他折腾。忠臣良将,他想杀就杀,想流放就流放。世家之女、臣子之妻,他想夺就夺。


    宣文晟捂着双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手臂牢牢被清风抓着,才没有栽倒在地。


    苏老夫人捂着胸口,眼圈通红,只死死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她年纪这样大,一旦情绪奔溃,她若不是中风,或许就是暴毙。


    她还要活着。


    槿妤那孩子运气这样好,定会没事的;她看到了,璋小子跳下去的时候已经抱住她了,他也定然会没事的。


    从这样高的悬崖上掉下去,她根本不敢去想宣槿妤腹中那个快要出生的孩子会如何。


    苏老夫人死死抓着长媳许玉娘的手,看得出她的情绪也接近溃散边缘,便哑声开口,“玉娘,他们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苏声红着眼圈走过来,搀扶住母亲,“娘,我们在这里找就好,您回去等消息。”


    苏老夫人摇摇头,固执地一步一步往前搜寻,“我要在这里,要亲眼见到他们安好。我不会走的,我不走。”


    说到最后,她近乎是喃喃自语。


    苏二婶偏过头,无声地落下一串眼泪。


    彤姐儿将头埋进娘亲许萱娘怀里,隐忍着不敢哭出声来,只泪水沾湿了许萱娘的衣裳。


    雯姐儿呆呆的,还没从昨日的刺激中走出来,哪怕常湄言和苏琯文安慰了她一整夜。


    小婶婶是为了救她才掉下去的。


    虽然年纪还小,但经过这大半年的日日跋涉,她已经懂得了很多同龄人根本不懂的道理。


    常湄言看着近乎痴呆的女儿,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抿着唇,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得紧紧的,像是一根被拉伸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只有陈阳、王虎等人才勉保持了一点冷静。


    苏家、宣家和林家的暗卫此前都现身一起对敌了,这时也没有再隐于暗处,而是一起帮着找人。


    苏声、苏琯煜这两个人是情绪最稳定的,指挥着侍卫们和暗卫们,有条不紊地分区搜寻着崖底,还遣了人去周遭可能住着的人家去打探消息。


    这样的流程,他们昨日已经做过一遍了,今日只是再重复一次而已。


    若不看他们通红的眼圈,只听他们如此冷静的吩咐声,定然会以为他们对苏琯璋和宣槿妤的生死无动于衷。


    苏琯文和苏琯武无声地流了一会儿泪,很快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


    苏琯武对双生兄长说:“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苏琯文看了一眼弟弟,重重地点了下头。


    二人收拾好情绪,很快加入到搜寻的队伍中,分别带了一队人去了别的区域找人去了。


    ……


    “主子,山南面都找完了,没有发现。”


    “主子,山北面都找完了,没有发现。”


    ……


    所有活下来的暗卫和侍卫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人,一起搜寻着落崖二人的踪迹。但一队队人回来汇报,却如昨日一样,没有一个好消息。


    苏老夫人听得一颗心直往下坠,身子禁不住摇晃了下,脚步随着也是一个踉跄。


    许玉娘仍然沉浸在悲痛中,有些反应不过来,幸好一旁的苏二婶慌忙中将婆母抱住了。


    苏声见状,再次走了过来,强制压着母亲、妻子和弟妹到了孩子们那里。


    担心她们多想,苏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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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眼神情或是惶惶或是悲痛的孩子们,“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孩子们受了很大的惊吓,就交给你们照顾安抚了。”


    他也才留意到被常湄言抱住,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咬着唇的雯姐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孩子,好像昨日也是这个状态。


    “雯姐儿别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他放缓了声音,只声音还是沙哑的。


    他还以为雯姐儿是因为昨日黑衣人劫持险些被杀的事吓到了。


    一直是痴傻状的雯姐儿听到“坏人”二字,眼睫颤了颤,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苏声,在他通红的眼圈中停留了许久,终于认出了人。


    回过神来的雯姐儿忽然放声大哭,“呜呜呜,小婶婶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呜呜呜……”


    “小叔叔也跳下去了。”


    苏玉雯才四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脑子都是前几日白隼给他们带回来的那只雪白的羊羔。


    羊羔被白隼从空中扔下,一动不动,人们都说,它是死了。


    然后那晚,她就吃到了羊肉,喝到了羊汤。


    雯姐儿泪眼朦胧地往上望了一眼耸入云霄瞧不见顶端的尖峰,“呜哇哇哇”,她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小婶婶和小叔叔比羊羔还惨。


    而且还是因为她,他们才掉下去的,“是我,呜呜呜,是我……”哭得太伤心,她语言都开始有些混乱起来。


    但结合她方才的几句话,不难猜测出此时的她是在自责,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宣槿妤和苏琯璋。


    小小的孩子哭得让人心碎,还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惶恐和愧疚。


    这样不符合她年纪的情绪,让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苏家人都惊到了。


    许玉娘想开口,只嘴巴一张开就呛到了,干呕了几声,忍了许久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她将雯姐儿连同还抱着她的常湄言一起抱住,“不是雯姐儿的错。”


    她强忍着悲痛,虽然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雯姐儿,这不是你的错。”


    她翻来覆去就只有这样一句安慰的话。


    仿佛脑子被冻住,她什么也想不出来,慌慌张张地只知道不能给这样小的孩子带去一生的阴影。


    “哇啊啊啊。”被启哥儿抱着的慕哥儿见小堂姐和伯祖母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女眷们和孩子们很快哭成一团。加上一个哭得眼睛都已经红肿的宣文晟,场面瞬间便变得十分混乱。


    翅膀拍打声从他们头顶掠落的时候都不由得一顿,听着好似有些犹豫的样子,只这声音到底被大大小小的哭声掩盖了。


    苏家人哭得可怜,宣文晟哭得凄惨。


    一群才从生死线上闯下来的汉子们听着也忍不住红了眼。


    白隼踌躇着,到底落在了附近的马车车厢顶上,这是它最熟悉的地方。


    它才停下,哭声却越来越大,惊得它立马飞了起来,但爪子里还抓着的艳色白布让它重新停了下来。


    它飞到情绪尚算稳定的苏声面前,拍了拍翅膀。


    凶禽翅膀扇起的风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苏声才从险些崩溃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这是……


    他一眼就认出这只玉爪。


    白隼歪着头看他,极通人性地将爪子里的染血白布扔给他。


    苏声忙接过来,还未展开已经认出了熟悉的字迹,是苏琯璋的。


    他忙打开,入目就是“母女平安”四个大字。


    苏声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不知是否意识到了面前这人已经靠不住,颇有灵性的白隼又飞到苏琯煜头顶,在他下意识想要反制可能的袭击时落到他肩上。


    它叫了一声。


    熟悉的叫声唤起了苏琯煜的记忆,偏头一看,“是你。”


    只看到熟悉的白隼,昔日和它最亲密的两个人却生死未明,苏琯煜哽咽着问它,“你是来找小弟妹的?”


    他喃喃自语,“我小弟和她一起掉到这崖底来了,我们在找他们。”


    他说着眼神亮了起来,抓住白隼,“你是不是能带我们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