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扯絮飞花
作品:《斯文锁链[京圈]》 面对面再次提到未婚妻这个字眼,是沈妍先开的口。
她那晚的别扭劲儿被小心藏起来,几乎像个成熟的大人。
秦鹤轻霭霭地望过来,对这话题没什么兴致,神情不像是要避开的样子,但也没接招。
他凤眼低垂,“怎么,你觉得不像?”
沈妍的眼底坦荡分明,顿了顿,话说得石破天惊。
“我觉得不是。”
秦鹤的眼神沉了沉,没立即出声否认。可有些事越不及时,就越被坐实。
沈妍占了上风,攻势像蓄力的鸣鼓,声声铿锵。
“我觉得您一开始就在骗我。”
秦鹤仿佛听出趣儿,脸上徐徐展开温笑,“你倒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她没证据,全凭直觉拆穿他。
最初,她完全没必要见到周敏怡,可秦鹤偏让她见到了。
不偏不倚,就在她故意摔倒想吸引他注意之后。
后来她借着酒劲儿问他和周敏怡的关系,他给的答案直往她心口戳。
他像在陪她下一盘推拉的棋,打起头就划定楚河汉界,不着痕迹地用兵卒棋子将她堵在外面。
这些话她想了很多很多遍,翻来覆去地猜,可真要说出口,她又不敢。
她哽了哽,眼里清亮亮的沁着水,攒着一腔愤懑扭过头去。
沈妍抗议:“不就欺负我年纪小,说不来漂亮话么。”
窗外掠过一片金碧辉煌的街景。两侧游人如织,踩单车的,散步拍照的,树影重重落下来,在他们脸上斑驳流转。
碎光斑间有男人留在玻璃上的倒影。
他的容色在红墙红瓦的光影里反倒显得疏冷平静,吐出的字字句句好似慈悲。
“沈妍。”
“我要是不这样,那才叫欺负你。”
她似乎该谢谢他。
只是心里涌上的酸涩让她开不了口。
临下车前,她躲在阴蔽中,一手抓着安全带,像抓着摇摇晃晃也不肯放下的心思。
她转过头来,控诉他:“你还是拿我当小孩儿看。”
秦鹤的目光凝滞了两秒,将视线从她姣好的身段上挪开。
他按下她的卡扣,似风似水地从容拂开她声音:“难道你不是?”
沈妍东西太多,秦鹤替她提书,她自己抱着首饰盒,两人一同下车。
她固执站在原地,仿佛悬崖边跳舞的人,踩着危险一线,仰起脸问:“可我要是想呢?”
如果他觉得那是欺负。
是不是只要她想,就可以。
秦鹤脸色凉下来,乌眸里的光急剧消散,像要被什么吸干了似的。
他扯开唇堵住她余下的话:“说什么傻话。”
沈妍走到宿舍楼下时,鼻腔作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便注意到楼前的杨树不知什么时候飘起絮来。
她望进缭茫夜色,眼前一片混沌无序的白,生理性的眼泪夺眶而出,唇却弯弯的,漾开隐秘的欣喜。
秦鹤刚才说她犯傻。
但她总归能明目张胆地犯傻了,多好。
-
一轮联排后,节奏就加紧了许多。没两天,剧组里流言传了好几个版本,绕不开的就一件事:公演要定档了。
一旦定档,宣发造势都要跟上。主演更得连轴转,排练间隙还需要配合着物料、活动和访谈,剧组已经叫主演开了两次会,定下几个挺关键的宣发日程。
沈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只是事情却突如其来地起了变化。
这天她照例来得很早,换了衣服拉筋开腰,腰结还没系好,便品出气氛不对。
周围好似有许多道悄默默投来的目光。等她抬头环视一圈,又一个都没寻见。
沈妍多年磨出来的心性,不爱胡乱猜忌内耗。
她一如往常地去练功。
练功房遇到熟识的同伴,沈妍笑着打招呼“早”。对方神色古怪,眼神躲闪不及似的慌乱错开,嘟哝了一声“早”。
快到寻常上台的时间点,人多起来,那股不对劲儿的感觉愈发浓重,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窃窃私私的人语,她的名字夹杂其中。
陈姝姝看不下去,挤开人群跑进来,将她拉出门寻了个角落,欲言又止。
沈妍心头盘旋着不太好的预感,努力让自己镇定,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姝姝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某个社交平台的热门帖子举给她看。
帖子本身只是一则提问:你身边名声不好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陈姝姝的拇指指甲敲了敲高赞热评第一条。
是个不起眼的账号回复的:“我同学,成绩一般,家庭也不完整,没爸爸,妈妈还是我们那儿有名的骚.浪.贱。她自己人品也不太行,被退学,结果去燕城的艺校后居然被选上演剧了。真是女儿随妈,一身混圈功夫也不知是不是从她妈那儿学的。”
底下大量回复都是在感慨“苍天不长眼”、“这世道只有没下限的人才吃香”之类的话。
只有一个人贴了张照片,问:“是她吗?”
这图并不是一般的生活照。上面的女孩子衣着暴露,低头笑着靠在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身上,镜头有些失焦畸形,明显是个偷拍的角度。
一老一少姿势暧昧,又是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揣测起这是什么场合,他们又是什么畸形关系。
Po图的人贴心在女孩子胸前和腿缝处打码,反向暗示这些地方大约没什么布料。
最关键的,这张照片的女孩子,顶着和沈妍一模一样的脸。
原评论人也没直说是不是,回复得很暧昧:“怎么连这个都扒出来了(笑哭)。”
再往下的评论污秽得不能入眼。
沈妍的手指悬在空中,盯着这张图,半晌没再动弹。
陈姝姝担心地拍了拍她:“你……你没事吧?”
她眼神漠凉空洞,很轻地应声:“嗯,没事。”
陈姝姝想了想,鼓起勇气试探着问:“这照片,不是你吧?”
这话很难回答。
那张脸,不出意外就是她本人,从发型来看,时间大约是前两年。
但照片却是杜撰的。尽管光线,细节,动作,全都那么自然。
沈妍尽力想了一阵,暂时记不起来自己头像的出处。
她启唇,只轻飘飘说出毫无说服力的两个字:“不是。”
陈姝姝还想问什么,被人打断,场务从门内探出头朝她们喊:“别聊了!导演来了!”
沈妍像是被这一声从水里扯回岸上,暂时收起汹涌情绪,甚至对陈姝姝笑了下,“走吧,先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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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都不如排练重要。
更何况,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回碰上。
沈妍眸底如死水般平静。不过是再料理一回而已。
她上台,四面八方的目光又聚在她身上,像跃跃欲试的解剖刀,似乎都想从中挖出点什么来。
沈妍全然隔绝,平静地按惯例走位。
浑如一汪泉水,清透坦然,怎么搅弄也不起波澜,更让人无从猜测深浅。
直到郑一鸣幽幽开口:“小沈今天下来休息吧,让小李试一下戏。”
他点的人叫李熙云,是乔宛星的B角备选之一。
沈妍脑海里轰一下炸开。
她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下台的,等乐声重新响起来时,脑海才又清醒了几分。
早上围绕着她的目光和骚动,随着排练推进而短暂放过了她。剧组投入进舞台,没多少人还有心思继续盯着她讨论。
沈妍盯着台上有条不紊的排演,头皮发麻。
主角换了个人,在她这里是惊涛骇浪,但似乎对整出剧目毫无影响,如同往汪洋中投了个小石子,水花都没翻起来。
她在台下呆坐了半晌,眼神虚浮出窍,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拎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匆匆往外走。
等剧组中午放饭时,才有人发现少了人,朝郑一鸣吆喝:“沈妍不在!是不是回宿舍了?”
郑一鸣让人去找,回来报信说人不在,又让人去门口问问大爷,也说没看见出去。
郑一鸣这才有些慌,叫了好几个人在京艺剧院里好好找,想了想,又让人去调监控。
直到下午开工,人也没找到,郑一鸣撑不住了,拿手机发了条消息,手指头都在哆嗦。发完后正要把手机揣回去,结果因为手汗太重,手机直接滑掉在地上。
他刚捡起来,手机忽然来电振动,差点又要扔出去。
副导演心觉不妙,赶紧凑过来扶住他,眼神顺势往手机屏幕上一瞟,登时也闷出一背冷汗。
郑一鸣的消息发给了秦鹤。
但打来电话的是秦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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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鹤挂了电话,进屋把手机放在胡桃木小方桌上,没事人似的端起晾了半天的茶喝了一口。
秦老爷子倚在躺椅里,挑着眉,“拿我手机干什么坏事儿去了?”
秦鹤熄灭眼底寒凛凛的亮光,挤出混不吝的笑,三分真七分假地哄老爷子:“瞧您说的,借您手机打个电话就叫干坏事儿啊?”
秦老爷子从嗓子里哼了声:“少唬我。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有几个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有事儿就去忙,一天到晚围着我转,你不腻我还烦呐。”
秦鹤拿自己手机给司机发消息,不忘顺着秦老爷子瞎扯。
“我这不是怕您一个人无聊。您要是嫌我烦,那您说个法儿,要人还是要东西,我找来给您解闷。”
“去去去,不正经那样。”秦老爷子举着手杖要扫他的小腿,“有闲心去多盯一盯《南乔》。哦对,把小沈带来坐坐,我看这孩子灵性足,我还挺喜欢。”
秦鹤抬起眼皮,表情意味不明,沉沉徐徐地应了声:“嗯。”
低浅的鸣笛声隔着院落传进来,他收起手机往外走,长身清挺矫健,步子生风似的利落。
“去哪儿?”
秦鹤没回头,嗓音寥淡地撂下一句:“给您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