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

作品:《守门人的她勾搭神尊后被献祭了

    青州古城雄踞河西,晏府则悄然稳踞城东南隅,距城墙不过三里之遥。其位置颇为精妙:既远离城内喧嚣,又未隔绝人间烟火;朝西南方望去,但见鹿凉山苍翠连绵,如一道天然屏风横亘眼前——数十里之遥,快马半日可达。此山默默俯视晏府,不但为其增添了气象,更源源不绝送来山间清润空气与丰茂物产,滋养着晏家林场生意。晏府便如一颗明珠,安嵌于青州城垣与鹿凉山峦之间,深得地利之便。


    晏府宅院,气象不凡。虽非豪门巨邸,却也三进三出,庭院深深。青砖灰瓦筑成屋宇,朱漆大门透显庄重,一砖一瓦之间,既沉淀着商贾之家的富庶,亦有官宦门第的端凝气度。庭院内古木参天,枝叶扶疏,依稀可见昔日经营林果生意的本业痕迹。


    可惜晏氏一族虽富庶,人丁却颇为单薄。自晏太爷起,一脉单传至晏津这一代。这位晏家独子,对祖辈经营的林果生意渐渐失了兴致。他凭借家族几代积累的雄厚财力,捐官入仕,踏上了一条与父祖迥异的路途。十数年间,晏津于宦海沉浮,苦心经营,终得官拜青州知府正四品官员。


    此职虽非位极人臣,但晏津乃晏氏家族百年来第一位真正跻身清要、立足朝堂之人。于晏氏商贾之族的宗亲眼中,晏津更是族中显贵,撑起了整个家族在河西的声望。


    由于发妻难产早逝,他一直为女儿的婚嫁大事头疼不已,如今终于遂了女儿的心意,和柳家结为亲家,虽说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只要女儿高兴,他做父亲的也就心满意足。


    眼看今日是女儿纳征下聘的大日子,晏老爷天未亮就起身,亲自盯着管家佟禄并一众小厮将府里上下洒扫装点一新。刚过午时,柳家送聘的队伍便已浩浩荡荡到了府门前。锣鼓唢呐震天响,打头的是八名红衣壮汉,稳稳抬着四架披红挂彩、沉甸甸的朱漆礼箱。后面长长一溜挑夫,担子里各色用大红绸布盖得严实的聘礼,从绫罗绸缎到珠宝玉器,排场十足,引得半条街的邻里都挤在巷口看热闹。


    人未至,声先闻。“哎呦喂~佟大管家!给您道万福金安,天大的喜鹊落枝头咯~!”只见马媒婆一身扎眼的桃红袄配柳绿裙,头上颤巍巍簪着朵碗口大的红绢花,脸上脂粉厚得能砌墙,扭着水桶腰,摇着一把花团锦簇的团扇,摇摇摆摆第一个挤进了晏府大门。后面跟着那支声势浩大的抬聘队伍。


    “同喜同喜!马婆婆辛苦。”佟管家一身深蓝绸衫,笑容得体,一边拱手回礼,一边目光如电地指挥着小厮们上前有序接引聘礼安置到指定位置。“老爷已在正堂恭候多时了,您这边请——”


    跟着佟管家往里走,马媒婆那双精明的眼睛可没闲着。第二次踏入这晏府,依旧被那不动声色的富贵晃得心头发烫: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整块青玉砖,廊柱是价比黄金的金丝楠木,就连廊下随意点缀的一盆兰草,那紫砂盆的包浆都透着古意。虽非钟鸣鼎食的世袭之家,但这“豪气”却是实打实、沉甸甸的。今日这差事办好了,那红包……怕不是够在城郊置个小庄子?想到此,她更是满面红光,腰肢扭得越发欢实。


    “老爷,柳家送聘的队伍到了,马婆婆已请至门外。”佟管家在昭合堂门外躬身禀报。


    堂内传来晏老爷中气十足、透着浓浓喜气的声音:“快请!快请进来!”


    得了准信,马媒婆立刻堆起最灿烂谄媚的笑容,一甩帕子,风风火火跨进高阔的正堂门槛,对着端坐主位的晏老爷就是一个深深的万福:


    “哎哟喂!晏老爷万福金安!天大的喜事临门,奴婢给您老道喜来啦!瞧瞧柳家这排场,这诚意,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份!贵府千金真是好福气哟~!”


    晏灼灼此时正躲在正堂那巨大的紫檀雕木屏风后,屏风上精美的梅兰竹菊图案在摇曳的烛光下若隐若现,散发出淡淡的檀木香气,却丝毫无法缓解她胸腔里翻涌的怒火。透过屏风缝隙,她目光如刃般盯着马媒婆那张巧舌如簧的嘴,胸腔憋着一股子火气在灼烧。


    我,晏灼灼既承了这具皮囊,便要遂了晏沐媱的心愿——柳家绝对不成。此刻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满腔怒火是源于自己抑或是晏沐媱。


    “哼,福气?!这等‘福气’还是留给那些没心肝的罢。”晏灼灼压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哪里哪里,这也是托你的福气才是。”听媒婆那样讲,晏津满脸喜色,嘴上却摆摆手假意谦虚。


    马媒婆脸上堆满谄媚的笑,眼睛滴溜溜一转,特意提高声调:“话说回来,谁人不知,咱们柳家大公子柳长甫,那可是当今魏朝响当当、首屈一指,当今圣上亲封的状元才子,未来更是前途无限呢!”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方红绸锻布,动作轻柔地展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莲花双鱼玉佩,眼神中满是炫耀,“要我说呀,还是咱们晏家小姐有眼光和本事,京城内外多少贵府千金都等着去柳府上门说亲呢,晏老爷可是真有福气哟!我今日可是受了柳家主母柳夫人的托付,要将这个定亲玉佩亲自送上呢。咱们柳夫人最是亲善和顺,最喜这个未来儿媳呢。”


    晏灼灼瞧见那枚玉佩,脑中不断闪现一年前的画面,那时柳家不过是七品小官,听说青州知府大人之女相上自家儿子,柳大夫人握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地说着贴心话,极尽撮合儿子去接纳自己。加之后来父亲亲自上门说亲,柳家便满口答应下来。


    双方很快就订下婚约,只待今年二月二开春便拜堂成亲。


    可谁曾想,柳长甫在去年春闱一举高中,又顺利通过殿试,成为一甲第一名,魏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不出数月,京城便传来风言风语,魏帝的安和郡主瞧上了柳长甫,曾求陛下赐婚。魏帝得知此人已与晏知府千金定亲,此事才作罢。


    谁知那安和郡主竟不顾身份,堂而皇之追到了青州……


    自打听闻郡主有意于自家儿子,柳夫人对于柳晏两家的亲事态度悄然生变。言语间,柳夫人只盼着儿子能做驸马,却又碍于婚期已定,一时难作决断。晏灼灼心中雪亮,比起安和郡主,这位未来的婆母怕是更想将她这个“晏沐媱”当作眼中钉,恨不能早早拔去。


    看着马媒婆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晏灼灼深知,晏父哪里招架得住她这如簧巧舌,于是从屏风暗门而出绕至前堂。


    虽说,晏灼灼先前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玄天宗守门弟子,但是平日里张师兄偷偷带上山来的话本子,也看得也不少,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富家千金,她比葫芦画瓢还是能学的来的。


    “爹爹~”晏灼灼抬步进入正堂,头上梳着飞云髻,簪着一只玉蝴蝶,随着她的步伐,蝴蝶触须上下轻颤——那触须原是金丝镶嵌着极薄的暹罗水晶。她身着石榴裙套装,裙上绣着百蝶穿花纹,最妙是腰间禁步,羊脂玉雕的并蒂莲下悬着错银铃铛。


    马媒婆恍惚见到九天神女下凡一般,瞬时堆起满脸笑容,咧着嘴道:“哎呦,这恐怕就是晏小姐吧。啧啧,还真是国色天香,天仙下凡呀。”


    晏灼灼微微浅笑,脚步并不停留,站定在晏父身旁,而后说道:“婆婆安好。您一路过来想是累着了,我们已备好酒菜,您不妨先去用些。”说完,不等媒婆回话,便唤道:“香云,快带婆婆去吃些酒菜。”


    马媒婆见状,笑呵呵地将手中的玉佩递给香云,连声道:“好的好的,多谢小姐!”


    然而她嘴上应着,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晏灼灼瞬间明白她意思,又吩咐香云道:“顺便去找佟管家,到账房领五十两银子,给婆婆买酒吃。”


    马媒婆一听“五十两”,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随即乐得合不拢嘴,迭声夸道:“哎呦喂!晏小姐真是人美心善,菩萨心肠,必有天大的福报!”这才举步,喜滋滋地跟着香云出了屋门。


    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昭合堂内外彻底安静了下来。


    晏灼灼灵巧地一个旋身,脸上堆起甜得能腻死人的笑,凑到父亲跟前:“爹爹,女儿有一桩小事儿相求,您定要答应我!”


    晏津看着女儿那副眼珠滴溜转、明显打着小算盘的模样,心里警铃微作,面上却绷着:“瞧你这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耗子,准没憋好主意。说吧,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哎呀,爹爹~”晏灼灼一把抱住晏津的胳膊,轻轻摇晃,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听说今夜槐安巷的河灯美得跟天河落凡尘似的!女儿想去瞧瞧嘛!就一会儿,保证早早回来!”她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深知他最吃这套。


    “我当是什么大事……”晏津被女儿摇得心软,刚想应下,话未出口,就被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只见佟管家引着一名身着玄黑衙役袍服、面色沉凝如水的捕头疾步而来。佟管家额角见汗,神色惶急,一抬眼看见晏灼灼也在场,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只急促地唤了声:“老爷!李捕头有要事!”


    晏津拍拍女儿的手:“媱儿,你且在此稍候片刻,为父去去就来。”说着,便领着佟管家和捕头往书房而去。


    晏灼灼见状,只得在一旁乖乖且静静等着,从晏沐媱的回忆来看,晏津最是听女儿的话,凡晏沐媱只要张嘴的,他无不满足,这出门儿赏灯之事儿十拿九稳。


    转眼一行人便来到书房,佟管家在书房门外垂手而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屋内隐约传来茶盏碎裂之声,晏津压抑的怒喝穿透门扉:


    “你说什么?!“


    书房内,晏津稍稍平复呼吸后,沉声道:“青州一带修仙宗门林立,玄天宗立派五百余载,门下弟子过千,历来……“话到此处突然哽住,似乎不忍再说。


    李捕头以额触地,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卑职岂敢妄言!今日午时许,一樵夫报案时只说发现一具枯骨,待我等赶到鹿凉山……“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山门处的青玉阶上……密密麻麻全是干尸,那些道袍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把血肉生生抽干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晏津便来到昭合堂,脸色比刚才离去时更加沉肃,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走到晏灼灼面前,缓声道:“灼灼,今夜青州不太平,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府中待着。想要什么花灯,爹明日让人搜罗最好的给你送来。”


    “啊?!”晏灼灼彻底傻眼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从小到大,只要晏沐媱开口,晏津何曾拒绝过?她急切地恳求:“爹爹!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不乱跑,就看看河灯!或者……或者让佟管家带着十个小厮跟着我?二十个也行啊!”


    “不行!”晏津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此事关乎安危,非同儿戏!听话,回你的揽月居去,府衙今日有个急事,我必须立刻赶过去。”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晏灼灼望着父亲决然离去的背影,小嘴微张,半晌才合上,朝着他得背影做了个鬼脸“不让去?我偏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