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语非觉得自己遭了报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骂莫道言断子绝孙造口业，莫道言说得对，小心报应到自己身上，然后就真的应验了，而且比不能生育更残忍。想到哥哥这些年的艰辛，再想到孩子未来可能面临的困境，她的心就像被刀绞一样疼。


    不仅如此，她怎么能这么蠢呢？怀孕两个月居然毫无察觉，期间不但同过房，吃了药，还去玩了大摆锤，孙营表姑听完她的叙述，惊出一身冷汗，说她简直是在拿腹中胎儿的性命开玩笑。可是明明做了避孕措施的，怎么还会怀呢？虽然心里清楚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方法，即便是完好的避孕措施，也无法完全避免意外，所谓的避孕，不过是侥幸之下的概率多少问题，但她还是茫然地反复追问，怎么会这样呢？


    表姑劝她别再纠结过去，当务之急是决定孩子的去留：“这孩子，你们打算要吗？”


    当表姑建议她推迟工作和尽快办理住院时，她从表姑嘱咐医护人员的对话里，只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讯息，他们是要她做流产手术，这个念头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了。虽然孩子来得意外，但当她听到超声机里传来胎儿强有力的心跳时，内心仍涌起了难以割舍的情感，难道她与孩子的缘分就这样浅薄？还未相见就要永别？就因为她的一时疏忽......


    “我吃药了，表姑说五到十二周是胎儿器官发育的关键期，药物致畸风险最高。”她无意识地抠着手指，喃喃哭泣，向来坚强的她，即便同时应付采访工作和九月开学的兼职读研，把自己逼成一天当成三天用的超人，也从未掉过泪，此刻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哭得不能自已，“我可能要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了。”


    “表姑已经做了判断，必须流产？可检查报告不是挺正常的吗？”


    莫道言仔细查看着化验单，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报告显示宫腔内有个小小的孕囊，已经有了胎芽和心跳，看到“胎芽”这个可爱的称呼，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播下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尤其那颗种子是他的，肥沃的土壤是她的，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生命，即便曾经对养育孩子有所顾虑，此刻他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被深深触动了。


    就像乔卓远曾经从他口中得知季西林要做流产手术那样，那个向来玩世不恭的男人瞬间面如土色，却在下一秒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与温柔，那一刻他就明白，无论多么心如铁石的人，在面对自己创造的生命时，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何况而今他与佟语非之间的羁绊，远比当初乔卓远对季西林朦胧的爱慕要深厚得多。


    “除非有明确证据表明药物造成了伤害，否则我们完全可以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即便没有药物影响，胎儿本身也存在自然的健康风险概率。”检查报告结果正常，她本人身体状况更是良好，这让莫道言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稳稳放下，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道，“别自责了，每个生命都有它的韧性，说不定这小家伙正拼尽全力想要来到我们身边呢。”


    他说的并非空洞的安慰，而是发自内心为生命的顽强而动容，想到妻子腹中的宝宝历经波折依然健康成长，这份坚韧就值得他们全力以赴。


    带着这样的信念，他敲响了孙营表姑的诊室门，再次详细咨询。


    “哎哟，你老婆吓得不轻啊，看来是我老了，话都讲不明白了。”他刚落座，表姑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药物确实可能会影响到胎儿生长或器官功能，但致畸风险也只是一种可能性，风险评估结果出来之前，我怎么会贸然让她打掉孩子？那不成了草菅人命？别说什么医生，阎王都做不了的。”表姑说得自己都笑了，“问她要不要留这个孩子，是想了解她能否接受可能存在较高风险的情况，如果心理负担太重，反而会影响母体和胎儿，还不如养好身体重新备孕。”


    “孩子我们要。”莫道言听表姑这么说，心里顿时定了七八分，“住院是……”


    “通常怀孕两到三个月是孕吐最严重的时候，她有明显症状，观察两天稳妥一些。”


    “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定时产检，吃好睡好，保持好心情，买本孕产百科多看看，头胎照书养，出不了大错，新手爸妈都容易焦虑，你要多开导她，另外要特别注意：孕前三个月和孕晚期三个月要避免同房，这是很多准爸爸容易忽视的重要事项。”


    离开诊室，莫道言将这场虚惊复述给佟语非。


    她半信半疑：“你没骗我吧？”


    “这种事我哪敢开玩笑，表姑在呢，你随时去问。”他收好报告单，轻轻抱着她，“佟语非，我们有孩子了。”


    想起他以前说过不喜欢小孩，她不由轻声问：“你真的期待它吗？”


    “既然来了就是缘分，我还能不欢迎？”他摸着她的小腹笑，“我实在好奇，我姑娘会漂亮成什么样？”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较劲，“肯定不会逊于乔夏至。”


    乔夏至是乔卓远和季西林的孩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不但俘获了与父亲势如水火的二叔乔卓成的心，让二叔心甘情愿当了父亲的马前卒，就连一向对孩子兴致缺缺的莫道言见了，都要抱在怀里逗一番，时不时还会情难自禁地亲上一口。


    “男女授受不亲，”乔卓远看到，就会黑着脸把女儿抢回去，“你跟老二逮着我闺女占便宜没完了是吧？”


    他不客气地回骂：“神经病吧？两岁大的奶娃子。”


    “女孩子就得从小教育，必须和所有异性保持距离。”乔卓远像防贼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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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把女儿护在身后，钱可以随便借，女儿却是碰都不能碰，“等她能分清普通长辈和异性长辈的区别再说。”见莫道言气得冒烟，又坏心眼地补刀，“想亲自己生一个去，哦，就怕你生不出这么绝的。”


    再去乔家，莫道言就不抱乔夏至了，谁知小丫头反倒更黏他了，总是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莫叔叔”，一会儿摸摸他的鼻子，一会儿亲亲他的眼睛，能赖在他身上直到他离开。他因此忍不住向乔卓远炫耀：“教育水平堪忧啊，你闺女黏我还好，要是以后黏上哪个混小子……”


    乔卓远气结，对着女儿苦口婆心说：“宝贝，你够漂亮了，不用稀罕男人的皮相！”


    季西林在一旁凉凉道：“还不是随你？看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


    乔卓远轻轻驳斥：“明明更随你，你当初嫁给我，不就是被我的美色迷惑的？”


    季西林一剑封喉：“还是你的钱更美。”


    “管它是钱还是脸，能让你满意不就行了？”乔卓远刚在太太的伶牙俐齿下逃脱，正想喘口气，却见女儿像只欢快的小蝴蝶，从自己怀里挣脱，扑向莫道言“吧唧”亲在脸上，乔卓远顿时捂住心口，痛心疾首道，“你才两岁啊，怎么就学会重色轻爹了？”


    莫道言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粉嫩的脸蛋：“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准你亲这一下，以后还是要听爸爸的话。”


    发现莫道言对生女儿这件事异常执着，佟语非忍不住提醒：“万一是儿子，又长得很普通呢？”


    对于生男生女，莫道言坚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至于长相，他信心十足：“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普通？”见她一脸讶然，连忙改口，“长相不重要，气质和性格才关键，不过要是真长得好看，总不能假装看不见吧？谦虚过头就是骄傲了。”


    佟语非懒得和他争辩：“丑俊都是我的孩子，就是猪头，我也爱。”


    “我当然一样。”他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不过咱们的宝宝不会是猪头的。”


    佟语非住院一周后，评估风险系数较低，严重的孕吐症状也得到缓解，被获准出院。


    回到家推开家门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狭小的客厅几乎无处落脚，成堆的奶粉罐和饼干盒，各种营养品挤占了大半空间，两个大箱子突兀地占据一角，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两个大纸箱，里面塞装满了尿布，小被褥，布娃娃，婴儿服，只是蕾丝边的婴儿裙，就有十几件，清一色的少女粉。


    她倚在莫道言肩头轻笑：“要是儿子，我都替他委屈。”


    莫道言变戏法似的，从箱子最下面掏出一件蓝色连体衣：“备着呢。”


    那抹孤零零的蓝色，在满室粉红中显得极为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