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发现
作品:《脱敏》 .
零件拆了满桌,陈嘉授不方便站起来:“你直接说吧。”
施秦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
他觉得陈嘉授无疑是在给他下马威,可他有求于人,又不得不低头。
“陈嘉授,秉火奖学金你报名吗?”
陈嘉授皱眉:“什么奖学金?”
然后他依稀记得,是有那么回事。
似乎是个某个优秀学生奖学金评选,几年举办一次,范围是全市高一年级,从男女生中各选出一人。
但班里其实很少有同学讨论。因为大家都默认这个奖跟一般人绝缘,有报名资格的就是他、喻星旋和施秦。
陈嘉授不缺那笔钱,所以也不屑报名什么奖学金。
对施秦的话也只是含糊地听了个大概,眼神就没离开过桌上的零件。
他随口道:“不报名,怎么了?”
施秦显然不太相信:“真的?”
陈嘉授昂了声。
由于施秦一直挡着他的光,他看不清,索性放下螺丝刀,礼貌且疏离地赶客:“还有别的事吗?”
“……”
施秦想说什么又没说,又在他桌边停留了会儿,就走了。
施秦离开后,沈林风又凑过来:“稀客啊,施秦找你说什么?”
听他说完,沈林风啧啧道:“这年头,怎么求人的反而跟大爷似的。”
陈嘉授懒得评价,检查零件的动作没停。沈林风也看不太懂,问他:“你这机器明天表演还能修好不?”
陈嘉授面无表情地:“修不好。”
“啊?”
“校庆晚会临时改室内了。”
沈林风咂摸了一番:“那你无人机表演……”
陈嘉授握着螺丝刀的手背都迸出青筋,咬牙微笑:“取消了。”
沈林风拍拍他的肩,语气沉痛,“女神心有所属,本来以为哥们已经够惨了。”
陈嘉授瞥了他一眼。
沈林风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没想到有人比我还倒霉!”
陈嘉授扔了枚笔帽过去:“……滚。”
-
陈嘉授无人机表演的消息早就在学校不胫而走,就这么被迫取消,许多人都不太开心。
而且,第二天晚上并没有下雨,改地点完全是多此一举。
观众们已经入场坐好,李安蓝和商芝琳还在惋惜没能看见无人机表演。
“喻星旋,你昨天不是去操场了?你看到没有?”
“昨天我是去给我姐姐拍照的。”
喻星旋说着,视线却矛盾地转了个弯,落在陈嘉授的后脑勺上。
他坐在她前一排的斜侧,挨着沈林风。
此刻,陈嘉授松松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晦暗的光细碎地落在他脸上。
节目被砍,还彩排了这么多次,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爽。
偏偏陈嘉授却像是毫无异议,涵养极好。旁人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沉得住气,还是真的丝毫不在意,仿佛一个可以被载入校史,被媒体报导的机会,对他而言却可有可无。
他似乎始终没有什么真正想要的。
但一想到,这是因为他生来就什么都不缺,拥有比别人高得多的起点,喻星旋仍旧会心情复杂。
忽然,耳边传来脆生生的一声“闪闪”。
一身绯红色礼服的喻迟来她们班找她,瞬间吸引了后几排同学的视线。
喻星旋迅速站起来,捂住喻迟的嘴把她往外推:“我们去外面聊。”
“怎么回事……?”
喻星旋把喻迟拉到很远的地方,确定沈林风看不到她,这才停下。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她很清楚一点——
今天只要有她在,就不能让沈林风有接近喻迟的机会。
喻迟:“你不看演出了?快回你位置上去。”
“……后排视野好。”
喻星旋随便扯了个理由,又转移她的注意力,“姐,你等会下台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喻迟下台后,她的男朋友和朋友们早已准备好花束,纷纷送到了她面前。
喻迟抱着一大捧花,问喻星旋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庆功宴。
知道喻迟不会留在学校,喻星旋反而送了口气。
这样一来,堂姐跟沈林风就彻底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喻星旋催促:“你们快去吧,去晚了店里没位置。”
喻迟的朋友们打趣她:“妹妹,你又不去,怎么比我们还急?”
喻迟去洗手间卸妆换衣服之前,将好几束花一股脑地放进喻星旋怀里:“闪闪,帮我抱会儿。”
喻星旋接过来,很快被其中的一捧吸引了眼球。
花朵浓艳饱满,红白相间,用黑色的包装纸包着。无论是搭配还是手工,都极其精致富有新意。
花束里有一张卡片,用花体字写着“演出顺利”,但却没署名。
自从沈林风找她问起喻迟之后,喻星旋就变得特别容易神经过敏。
等喻迟换好衣服,她忙问这束花是谁送的。
喻迟想了想,她竟也没什么印象:“可能是哪个艺术班的学弟学妹吧。”
终于把堂姐一行人送出校,喻星旋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想起喻迟演唱时,沈林风就在台下。
但他却没什么动作,也不见他来找她。
喻星旋不由得笑自己小题大做。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回到观众席,她忽然发现,班里每人都捧着一杯奶茶。
“喻星旋,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嗯?”
喻星旋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到她手里那杯奶茶上。
商芝琳感觉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老王刚刚请全班喝奶茶,有一杯封口没封好,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全洒出来了,所以刚好少一杯,以为你不在,就……”
“没事。”喻星旋很浅地笑了一下,视线盯紧舞台,“我也不是很想喝。”
商芝琳应了声,关心的话被舞台上的声色电光盖过去。
喻星旋心里忽然产生了点微妙的不舒服。
小时候每一次目送妈妈离开家,她不哭不闹,甚至头都不抬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所有人都说,这孩子懂事不粘人,小小年纪情绪就那么稳定,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她从小听着那些夸赞,所以更努力地要求自己,扮演一个成熟、早慧、不在乎的形象。
到最后,她也分辨不清自己是装豁达还是真洒脱,似乎一切错失的,都能用一句“我也没那么想要”来翻篇。
校庆结束后,观众纷纷离场,留下了一地狼藉等待收拾。
同学们一窝蜂地回班,喻星旋却磨蹭着,假装弯腰捡垃圾,余光把留下打扫卫生的几个同学看了个遍。
却意外地,并没有发现陈嘉授的身影。
没过多久,礼堂就变得空荡荡的,呈现出一种繁华落幕的荒芜。观众席上方的灯光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留下打扫的几个男生不知聊到什么,忽然打闹起来,互相用扫帚当做武器,地上尘土飞扬。
喻星旋偏过脸去,躲避着灰尘。
同龄的男生总是这样,幼稚,贪玩,把无聊当有趣。
暗光中,她脸颊旁忽然感受到一股温热贴近。
喻星旋定定地转身,视野中,陈嘉授拎着一杯温热的薄荷烤奶,轻轻贴在她脸侧。
原先只是隔着段距离,但她一动,不仅直接碰上,连指尖都陷进她脸颊肉里,戳出浅浅的窝。
“……”
喻星旋心口的某个角落也跟着塌陷下去。
“看我干什么,拿着。”他催促道,漆黑的眉眼垂下,有种近人情的温柔意味。
“谢谢。”喻星旋直到现在才逐渐拼凑起神识,想要接过去,才想起两手都拿着东西。
“……你放在那儿吧,我现在不方便拿。”
耳边忽然有纸包装拆开的声音,紧接着,吸管“啪”地戳破塑封。
下一秒,他将吸管递到了她唇边。
“……”
察觉到他的意图,喻星旋瞳孔几乎地震,下意识看向不远处还在打闹的几个男生。
幸好没人发现这一角的动静。
喻星旋脸皮薄,爱面子,很有几分不愿低头的傲气。
不想因为陈嘉授变成同学们议论的话题,所以在人前,她都会尽力跟他保持距离。
但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时不时冒出来,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
让她心跳加速,又不由得担心他会得寸进尺。
她必须表明态度,向别人证明,她不是一个心甘情愿拜倒在陈嘉授石榴裤下的人。
对于他偶尔突破边界的举动,她其实并不抵触,但她真的……还没做好准备。
陈嘉授望着她尴尬得脸都要红了,却还故作镇定的模样,像是被取悦到,甚至得寸进尺地用管口戳了戳她唇角。
“现在呢?”
“……”
“还不方便?”
女生瓷白的面颊腾地涨红。
怎么还能这样?
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就是知道她讨厌被人拿捏,才故意这么做的。
喻星旋向来是不甘示弱的性格,偏头含住了吸管,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
这次,换陈嘉授明显地手抖了下。
喻星旋乘胜追击,正要再吸第二口,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
王世富:“你们在干什么啊!?”
“……”
喻星旋差点被奶茶呛到,捂着嘴巴狂咳。
王世富指着几个打闹的男生:“你们是来打扫卫生的还是演战争片的?还打,还打,说的就是你们几个……”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喻星旋却胸口狂跳,无端地心虚。
她夺过奶茶,立刻陈嘉授弹开距离。
见陈嘉授好整以暇地站着,她气不过,恼恨地瞪了他一眼。
正要走,老王忽然叫她:“课代表,刚好你也在这儿。”
“老师你找我?”
老王摸着下巴:“上次的秉火奖学金你报名了,我知道。”
“嗯。”喻星旋点头,不明白班主任怎么忽然提起奖学金,颊边还泛着一点可疑的粉红。
全市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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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高一学生竞争唯二的两个名额,喻星旋虽然报名,倒也没指望获奖。
“那你呢?”老王话锋一转,问陈嘉授,“明天就截止了,你为什么不报名?”
听他云淡风轻地表示没什么用,老王震惊极了:“你家里人能答应?”
陈嘉授皱眉:“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陈老是这个奖学金的创始人之一啊。”老王疑惑地问,“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他曾经的同事,你不知道?”
陈嘉授渐渐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而疑惑。
半晌,不确定地吐出一个人名:“是谁,赵秉添?”
喻星旋没想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的态度忽然来了个大反转,笃定地答应下来:“老师,我报名。”
“那好,放学前你去我办公室抽屉拿报名表吧。”
老王满意地走了,喻星旋却仍然一头雾水。
她没心思继续喝奶茶:“你怎么改主意了?”
“路上说。”
陈嘉授弯腰跟她一起打扫起来,他手长动作快,没几下就把地面打扫得利落。
路灯下,一高一低两道影子被投在地上。
喻星旋刚出礼堂,就迫不及待地问:“赵秉添是谁?”
“我太姥爷的同事兼战友,一位核弹学家,后来为科学献身了。”
战友的牺牲,是陈自钧心中一道永久的伤痕。后来他讲起那段故事时,常常讲到眼泛热泪。
陈嘉授陷入回忆,冷冽的嗓音中带了一丝沉郁。
“几十年前,他们的研究基地发生了核泄漏。当时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把我太姥爷推了出去。”
喻星旋呼吸都屏住了,艰难地开口:“那他……”
陈嘉授望了眼夜空,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很快就去世了。”
某些放射性物质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赵秉添全身多脏器衰竭,甚至没能亲眼见到研究成果问世,就牺牲在举国欢庆的前夜。
陈自钧后来以战友的名义创立了秉火奖学金,是想让一代又一代的年轻学生记得他的事迹。
在陈自钧看来,这份荣光不仅属于他,更是归于每一位坚守岗位,平凡的、名不见经传的科研工作者。
而他从小听着这个故事,把陈自钧当作灯塔和路标,却未曾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情怀。
他傲慢,自视甚高,且缺乏共情力,觉得自己生而不凡,很少有人能真正入他的眼,只在乎终极目标,不在意细枝末节。
却忘了一个人再优秀,再卓越,再天赋异禀,要实现伟大的壮举,也是他独自的力量所不能及。背后都有无数默默付出努力,甚至为之牺牲的人们。
陈自钧一生接受过无数的媒体采访,甚至在世时就有官媒为他拍摄纪录片。
曾经在某个采访中,他被问到,成为顶级的科学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太姥爷那时的回答——“是知道科学家更是普通人,我跟你们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陈嘉授现在隐约明白,这话并不是一句自谦。
“你在想什么。”耳边忽然插进清凌凌的嗓音。
“没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你如果不报名这次的奖学金,陈老可能会很失望?”
“啧。”陈嘉授眯起眼,“喻星旋我发现你——”
路灯下细小的灰尘和小虫飞舞,她弯着眉眼,整个人盈盈发光:“什么啊?”
“……”
陈嘉授不说,她就背起手,凑到他面前追问:“发现我什么?”
风拂过她的发端,一阵山茶花清淡芬芳的香气乱了人的心神。
她总喜欢仗着聪明窥探别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陈嘉授忽然觉得,他好像根本玩不过她。
她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看透,而他对她甚至还一无所知。
陈嘉授喉结忽然艰涩地滚动了下,生硬地岔开话题:“你想看无人机表演吗?”
被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喻星旋下意识跟自己撇清关系:“李安蓝她们倒是挺期待的……”
陈嘉授却没有跟她兜圈子的兴趣:“我问的是你。”
“我?我……”喻星旋一下子慌了神。
男生目光灼热,直白得有些烫人,她强撑淡定地跟他对视,喉咙里发出的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如果有机会,可以啊,毕竟你也准备了很久不是吗。”
陈嘉授点点头,去物理办公室领报名表了。
见他转身,喻星旋才微微松了口气,视线探出去,明目张胆地落在他背影。
必须承认,她对他身上瘦削利落的少年感有点上瘾,好像看多少次都不会厌烦。
可就在下一秒,陈嘉授忽然转过头。
再掩饰也已经来不及,喻星旋索性先发制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好像忘了件事。”
他像是没发现她一直盯他看,自言自语地摇头,“算了。”
……
那晚之后,校庆晚会的新鲜感很快过去,学生们的学习生活逐渐回到正轨。
日子再度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而几天后的晚自习,却发生了一件让人始料未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