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别挂
作品:《脱敏》 .
视频电话拨出时,陈嘉授正走在维港岸边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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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小时前。
班群抢红包最热闹的时候,他在太平山别墅的爷爷家,阖家团圆,等待年夜饭开席。
香港的老一辈重视传统节日。陈嘉授虽在长南上学,但每年寒暑假,如若没有别的安排,他便会回香港陪一陪老人。
今年也不例外。
陈正晖家从香港老字号酒楼聘请了大厨上门操办宴席,丰盛精美,精心准备的年夜饭流水般端上圆桌。
但他丝毫没心情动筷子。
陈嘉授坐在老爷子身旁,显得心不在焉,视线不时瞟向他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
终于,他开始沉不住气,解锁手机,打开跟喻星旋的对话框。
但每一次,聊天记录都停留在他没有得到回复的三条消息上。
还是不回。
难道玩笑开太大,又把她惹着了?
等年夜饭结束,几个堂兄弟说要去看跨年夜维港的烟花表演。陈正晖派了两辆车,让司机送他们过去。
陈嘉授原本兴趣缺缺,但别人集体行动,他单独留在别墅更没意思,于是他就跟着一道出了门。
尖沙咀的星光大道人挤着人,纷纷抢占最好的观赏位置。
有香港本地人,也有许多内地的游客。
陈嘉授手肘搭在护栏上,脚下是漆黑的海面,倒映着岸上的灯光,水波粼粼。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堂兄弟们用粤语聊天吹水,低头在刘沐他们的那个群里回消息。
烟花表演即将开始,岸边人群也传来一阵骚动。
这时,陈嘉授身边的女生举起手机,视频的另一边出现了男生的脸。
她兴奋地冲视频里的人挥着手:“表演就要开始了,你要跟我一起看哦!”
视频里应该是她的男友,笑着说好。
女生又对男友撒了会娇,接着把镜头翻转过来,对着海面。
别人的幸福腻歪,看在他眼中无比刺眼。
尤其是,手机里还有一个不回信息的人。
陈嘉授不屑一顾,嗤了声,觉得现在的人,似乎很热衷于演一些仪式感和深情。
“五!四!三!二——”
周围开始齐声道数。
“一!”
无数门烟花砰然炸响。
陈嘉授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氛蛊惑了,或者是某个没长眼的人隔空推了他一把。
倒数的最后一秒,他的手指按下了视频通话键。
“……”
别人都在仰头看烟花,就他低头看着呼叫中的屏幕,眉尾抽了抽。
他真是疯了。
喻星旋看到,指不定得怎么误会他。
他刚在她面前找回了点面子,转眼间就又被自己搭了进去。
但是,算了。
误会就误会吧,哪条法律规定他陈嘉授不能给女生打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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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星旋任凭手机振动了很久。
她谨慎地思考着,陈嘉授不小心按错的可能,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起。
等到手机响的时间已经严重超过了发现按错后取消的反应时间,她才小心地按下了接通。
刚才她的一双眼睛哭得很红。
喻星旋不想被陈嘉授看见,就提前把摄像头对着外面,不让自己的脸出镜。
翻转镜头之后,她这才看向屏幕。
但屏幕中,并没出现陈嘉授的脸。
接通时,烟花表演已经结束了,只有一片静谧的海,隐约能看到港湾对岸,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原来他也很有默契地开了后置摄像头。
陈嘉授轻咳了声,像是提醒。
喻星旋这才意识到,她沉默的时间太久。
但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更无法直来直去地问出“你为什么忽然给我打电话”。
喻星旋故意装作迟钝地:“呃,你是不小心按错了吗?”
“……”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陈嘉授。
你一阵我一阵的沉默后,陈嘉授说明了来意:“沈林风让我问你,寒假作业写完没有。他想找你一起补作业。”
“……他为什么忽然找我补作业?”
“他原本想找施秦,但后来我说我也去。”陈嘉授没把话说全,“施秦对我有看法,你知道。”
“但我也还没写完。”喻星旋揪着外套下摆的抽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明天?”
“急什么。”
屏幕中画面变了,他似乎转了个身,镜头对着铺着砖石的地面。
陈嘉授忽然笑起来:“我不在长南,初八才回去。”
“那你现在在哪?”
“在香港啊,来这边过年。”
喻星旋凝神听了会儿,背景音里,有几个男生在用粤语跟他说话。
他像是能听懂,但回答却用普通话。
喻星旋安静地等他们说完。忽然有点期待他会讲一句粤语。
但最后也没等到。
他跟其中一个人说,仍旧是用普通话:“你们先回吧,不用等我。”
“……你不跟他们一起吗?”
“他们,回酒店。”陈嘉授顿了顿,“我等会儿还有别的事。”
喻星旋听他话里的意思,猜测那几个人应该是他的朋友,或者旅行认识的搭子。
她无暇思考陈嘉授给她打这通电话的真正用意,大脑像被冻住了,转得很慢:“好吧,等你旅游回来之后,再跟沈林风联系我吧。”
喻星旋在手心里呵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她站起身,棉服的衣料窸窸窣窣。
刚要挂断,忽然听到对面唤她:“喻星旋。”
“嗯。”
“你是哭了吗?”
“没有。”喻星旋心一慌,牙齿不小心磕在一起,“我、刚才在放烟花。今天晚上太冷了。”
“你还在外面?”
“我现在要回去了。”要挂断之前,喻星旋忽然产生了一点不舍,但她并没继续放任这种情绪,“那再见?新年快乐。”
“先别挂。”陈嘉授忽地叫住她,“太晚了,到家再挂。”
离单元楼越来越近,喻星旋整个人一僵。
大门边,正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紧张地四处打量。
唐愿在那里等她。
她什么时候开始等的,又等她多久了?
喻星旋心脏像是被狠狠一揪,连忙凑近了话筒,匆匆说了句“我到家了,拜拜”,就挂断了电话。
唐愿眼眶中也有泪,看到喻星旋,还是对她挤出一个笑容:“回去吧,饺子是现煮的,奶奶还给你熬了姜汤。”
可能是因为陈嘉授从中打断,喻星旋已经不像跑出来时那么难过了,也能以平和的态度跟她对话。
“我想过了,你先是你,后才是我妈妈。”喻星旋说出这话时,喉咙泛痒,她用力把委屈咽回去,把强硬的一面留给唐愿,“如果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不会阻止你追求幸福。”
“闪闪,你真的误会了。”唐愿无奈道,“赵叔叔确实在追我,但我没有答应他。”
喻星旋猛地抬头。
“好消息也不是这个。”唐愿把刚出锅的水饺盛出来给她,“先吃饭,你想知道什么,妈妈慢慢给你讲。”
唐愿所在的边防检查站靠近岗哨,每年都会抓获大批试图偷渡入境的偷渡者,其中大多数是东南亚邻近国家的外国人。
而赵先生,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国人。
听说他早年曾在东南亚一带做生意,不慎被卷入当地的一场武装冲突,被犯罪团伙挟持。
为了自保,他只好跟团伙成员虚与委蛇,但一刻也没有放弃自救。
几年后,他在犯罪集团中混到中层,有了相对自由的活动范围,他才终于找到机会出逃。
赵先生遍体鳞伤地偷渡回国时,已经是他被困在当地的第七个年头。
他的伤口感染溃烂,唐愿救了他,劝他去自首。
赵先生最终从轻量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出狱后,他开了一家跨洋贸易公司,交易对象主要是a国。
几年打拼下来,公司发展得很不错,他从阶下囚到小老板,算是东山再起,有了新的人生。
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前半生在蹉跎中度过,跟家人很早就断了联系,也没结过婚。
他对唐愿,是同病相怜,也是报恩。
听唐愿讲完赵先生的故事,喻星旋几乎要动摇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唐愿的工作,也要跟穷凶极恶的匪徒打交道。
“妈妈,你回长南吧。”
喻星旋很小的时候,每次过完春节,看着唐愿拖行李箱离开的背影,都会很想追上去。
可后来大了一点,她觉得那场面太难看,太不成熟,就学会了假装无所谓,把门关起来偷偷难过。
再后来,只要关上门,她不需要难过很久,便可以接受唐愿离开的事实。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她希望唐愿能平平安安的,如果她不能保护唐愿,那就让她选择一个,她认为能够保护她的人吧。
“不希望你再婚。但是,我希望你幸福。”
但是说出这句话,喻星旋的眼睛也不听话地开始发痒。
唐愿:“那我就不会跟他结婚。”
喻星旋口中塞满饺子,忽然怔住。
“妈妈已经自私过一次了,以后永远会以你为先。”唐愿说,“如果你不高兴,妈妈怎么可能幸福呢?”
喻星旋垂下头,眼泪掉进碗里:“那你说的好消息是?”
“我已经向上面申请,今年内就会调回到长南海关。”
“……”
女生整个人伏在桌上,脆弱的肩胛骨止不住地颤抖。
“闪闪,以后妈妈再也不会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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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了。”
…
大年初一,二叔一家来奶奶家拜年。
喻迟年前刚通过了梦校的艺考,拿到了offer。家长们在客厅寒暄,喻迟待在喻星旋的房间,给她详细介绍她新做的美甲用了什么复杂工艺。
她还带来了许多化妆品,左右端详着喻星旋:“唉,闪闪你底子这么好,不打扮真是可惜了。”
“有吗?”
“有啊。你这小脸嫩的,连粉底液都不用上。”
喻迟掐了掐她的脸,手感好得不行:“不过你眼睛怎么这么肿?”
“……我昨晚没睡好。”
喻迟点头表示赞同:“就是啊,放鞭炮的也太没素质了。”
中午二叔一家留在奶奶家吃午饭。聊着聊着,话题的主角变成了三叔。
“妈,大嫂,你们还不知道吧,老三年还没过,就回长南了。”
喻迟也知道三叔一家人的做派,幸灾乐祸地对喻星旋比划:“活该。”
喻星旋夹菜的筷子顿住,竖起耳朵听。
先前,喻建波闹出出轨的丑事,却被调去了集团在惠城新建的分公司。
但他到惠城后,不知在那里犯了什么事,年还没过就主动提了辞职,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喻星旋立刻就联想到了陈嘉授的爸爸身上。
虽然她还暂时想不明白,他爸爸为什么出尔反尔,没有开除喻建波。
但她总觉得,三叔最后的结局跟他爸爸脱不了干系。
等二叔他们一家走后,喻星旋这才告诉了妈妈和奶奶,家长会那天,三叔来她们班去找过陈嘉授的爸爸。
刘素平震惊极了:“闪闪,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靠我自己已经解决了,怕你担心。”
“下次不许再这么冲动了,这么重要的事,你应该回家来跟大人商量啊。”
喻星旋乖巧地点点头。
“还有你同学的爸爸,人家其实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
“是的,具体来说,是为了让你三叔不至于因为丢工作迁怒你跟你奶奶,所以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是因为冲动,在陈嘉授爸爸面前大闹一场,三叔很有可能当时就被开除了,根本不用等这么久。
但话又说回来,三叔的去留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但他却能细心地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同学着想。
喻星旋发现,她好像真的误解陈嘉授很多。
或许她也应该试着对他除下偏见。
也不要再对他那么尖刻。
最后,唐愿还嘱咐她:“以后找个机会,得好好谢谢人家。”
几天后,沈林风真的在微信上联系了她。
【阿授初八回长南,咱们初九在市图书馆见?】
补作业时间约定下来。刚好唐愿说喻星旋衣柜里的衣服也旧了,让她自己去商场挑一挑喜欢的衣服。
喻星旋叫上堂姐陪她一起。
喻迟打定主意要把喻星旋收拾得漂漂亮亮,带她去了她平时几乎不会去的女装店。
喻星旋很少穿裙子,就算穿也只在夏天,却在喻迟的撺掇下,买了毛呢短裙、肤色打底裤,还买了双长靴。
喻迟推着喻星旋来到镜子前,从后面揽着她的腰。
喻星旋上身穿着她挑的紧身毛衣,勾勒出骨感的肩颈,腰细得不盈一握,裙摆下是两条笔直纤细的腿。
“我靠,闪闪你这腰绝了啊,我一条胳膊就能环住。”
喻星旋一边笑一边躲:“……别碰了,痒。”
“说真的,你就应该多穿这种显身材的衣服。就算上学不能穿,假期也可以穿一穿嘛。”喻迟语气逐渐变得不正经,“比如,跟你喜欢的小男生约会的时候……”
“不可能。”
结账时,喻星旋板着脸把毛衣放了回去。
几天后,喻星旋穿着那身新行头来到市图书馆时,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她上身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灰色毛衣。
但会合时,却只见到了沈林风,陈嘉授没来。
“只有你吗?”
“谁知道他怎么了,我从起床就开始联系他,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沈林风也对陈嘉授的迟到极其意外,“别是睡过头了。”
一个小时后,沈林风手机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沈林风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捂着手机听筒,小跑到走廊外。
再回来时,他脸色没了以前的嬉皮笑脸,变得凝重了许多。
喻星旋:“是陈嘉授吗?”
“是,阿授今天不来了。”
沈林风欲言又止的模样:“你知道陈老吧……就是他太姥爷,陈自钧。”
“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老昨晚突发脑溢血,现在正在ICU抢救。阿授从昨晚回来就一直守在那,据说情况……有点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