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棋子提复落,残局难终局

作品:《离离原上岁枯荣

    李拾虞察觉到了异样,她盯着扶怀仁看了一会儿,才捏起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一步。


    她的这个皇兄,在金乌皇子中排行老三,原本是轮不到他当太子的。


    李拾虞一岁那年,宫中太子薨;她三岁那年,宫中次子早夭;她四岁那年,立扶怀仁为太子,令其入主东宫。


    宫中皇子、公主众多,能够坐稳太子之位,并不是一件易事。


    李拾虞不知道扶怀仁对宫里的事情知晓多少,但如今看来,他必定不是全然不知的。


    还有……


    扶怀仁向来稳重自持,这副托着脑袋、嘴角勾起玩味笑容的样子,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真要细究的话,苍济倒是可能会这样做。


    苍济?


    苍济是谁?


    李拾虞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名字,眼前恍然出现了一张含笑的清冷面庞,不过稍纵即逝,她没能仔细看清楚。


    白子在扶怀仁的指间打了个滚,随后在棋盘上找到了它的位置。


    “以往时候,小七说你长得柔美,总是想要把你打扮成女子模样,可是你不愿意,忍无可忍之下,还和他打了一架。”扶怀仁摇了摇头,“他跑来找我告状,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泥灰,手背上还有三道大的血痕。”


    他轻笑一声,“我跟他说,他若是打不过你,就少些调皮,不要招惹你。若是他见到你如今心甘情愿地穿上红妆,不知会不会大惊小怪,叽叽喳喳个不停。”


    “七哥……他后来怎么样了?”李拾虞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扶怀仁嘴角的笑僵住了,然而,他立马隐藏了起来,很快收敛了情绪。


    “你觉得,他会怎样?”扶怀仁不答反问。


    李拾虞举棋不定,低声喃喃:“七哥看似放荡不羁,既不服管教,又胸无大志,就连诗书课业都不肯下功夫。若是夫子辰时检查功课,他能够玩儿到前一夜子时,再着急补救。可是,纵使他缺乏礼节,成日游手好闲,倘若遇上家国大事,他是不会退缩的。”


    黑棋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李拾虞的声音却很是落寞,“城破之日,七哥定然不会抛下百姓,苟且逃生。既然金乌已亡,七哥他……”


    “你此次回来,就别走了。”扶怀仁没有接话,转而起了另一个话头,“陪皇兄在宫中多住些时日,少操心,享几天清闲日子。”


    李拾虞沉默不言,她心里有些乱。


    窗外的雪花愈飘愈大,漫天鹅毛之下,傲雪红梅开得正欢,梅花瓣上却不曾有积雪。


    眼前的棋下了许久,恍惚间,李拾虞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记得,天元右边三格的地方应该是空出来,她分明提了一颗白子出去,怎么这颗棋子还在棋盘上?


    李拾虞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如今棋局,与她坐下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那她方才和皇兄下的八十一手棋,下到了哪里?


    “皇兄,我们这盘棋,是不是下得太久了?”李拾虞落下一子,疑惑开口。


    “没有多久啊。再说了,围棋对弈最忌心浮气躁,”扶怀仁垂眸看向棋盘,不慌不忙落下白子,“慎驰,不可骄躁啊……”


    李拾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是伸手又夹了一颗棋子。


    她默默数着,又过了八十一手棋后,棋盘上的棋局复又变回了最初的残局模样。


    如此一来,这盘棋永远不可能下完。


    “皇兄,”李拾虞望了一眼窗外,红梅的花瓣上仍没有积雪,“多年未能回宫,我想去看看母妃。”


    “好啊~前几日,宫中设宴,我碰巧见到了她。丽妃还提起你,说你外出求学,她一整年都没能见你,很是想念。”扶怀仁温柔说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他说的话,李拾虞好像曾经听过。


    她十四岁那年,京城大雪,是金乌国最冷的一个寒冬。


    李拾虞与门派决裂,回到宫中之后,率先来了扶怀仁的宫殿,找他下棋散心。


    当年提及母妃时,扶怀仁就是这样说的。


    然而,不等李拾虞起身,扶怀仁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先下完这盘棋吧,它已经等了够久了。”


    闻言,李拾虞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手脚,她鬼使神差地坐好,点了点头。


    天上的太阳似乎始终没有挪动位置,窗边那一盆绽开的君子兰在桌上投下淡淡的影子,花影正好顶到棋盘的边,而李拾虞和扶怀仁都已经下了两轮重复的棋了,花影还是未动分毫。


    李拾虞抿了抿嘴,嗤笑一声。


    “慎驰,怎么了?”扶怀仁问。


    “皇兄,四百年过去了,如今也只有你会这样唤我了。”李拾虞紧锁眉心,抬眼望进他的眼瞳中,“当年外出求学,为了寻一个新的开始,我用了‘李拾虞’这个名字。亡国后,为求身心清净,我对外用的也是这个名字。这些,我还不曾对你讲过。”


    “丽妃母家姓李,是取了她的姓吗?”扶怀仁并不吃惊,只是好奇,“是哪两个字?”


    “捡取、收敛之‘拾’,虞美人花之‘虞’。”李拾虞如实回答。


    “拾虞,李拾虞……”扶怀仁喃喃低语,随即笑开来,“是个好听的。”


    李拾虞:“你不怪我?”


    扶怀仁:“缘何怪你?”


    “我抛弃扶氏一族,没能守住边疆,没能在敌军攻城之时,和你们并肩作战……我改名换姓,欺师灭祖……”李拾虞捏着棋子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她咬牙切齿,“我还忘了你们……你可以怪我的,你应该怪我的……你骂我吧,打我也行,我不会还手的。”


    她低下头,搁在棋盘边缘的手无力滑落。


    扶怀仁站起身来,走到李拾虞身边,他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地抚着她的脊背。


    “怎么越长大,还越糊涂了?生于皇室,谁都不愿看到金乌灭国,可是金乌气运已尽,无力回天。苛捐杂税,连年征战,金乌早已人心涣散,非你我所能扭转乾坤。再说了,皇兄怎么会怪你呢?你已经受了太多苦,你也很累了。”


    泪水无声划过脸颊,李拾虞再度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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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一歇吧,四百年了,也该放下了。”扶怀仁的声音如同温泉水般,缓缓流进李拾虞的心底,滋养她被烈阳暴晒的干裂心田。


    她可以放下吗?她能够放下吗?


    李拾虞曾经以为,自她离开未亡城后,她便算是开始了新了生活。


    可是……


    可是……


    如今这撕心裂肺的揪心疼痛,又是为何呢?


    门窗外并没有传来脚步声,下一瞬间,却跳进来一个活泼的少年。


    “三哥!出来堆雪人儿啊!”


    殿内猝不及防多了一个人,李拾虞立马慌张地推开扶怀仁,急忙抹去脸上的泪痕。


    母妃说过,皇宫之中,到处都是眼睛。要谨言慎行,要克己复礼,要做符合他皇子身份的事情。


    “诶?小十六?你也在啊?”少年蹦跳着跑到李拾虞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来找七哥?”


    李拾虞猛地睁大眼睛,转头看向少年。


    一双明亮的眸子晃了下她的眼睛,在看到她之后,那眼睛蓦地笑弯了起来。


    “七哥……”李拾虞呆呆地看着他,怔住不动了。


    扶怀让——李拾虞在金乌国的七皇兄,他仅比李拾虞大了两岁,两人打小就一起玩儿,关系比旁人更加亲近。


    李拾虞没想到,她今日不仅见到了三哥,还见到了七哥。


    经年累月,原本不应肖想的重逢突然摆到眼前,她完全不敢相信。


    而且,李拾虞觉得有点儿奇怪的是,在她踏进这座宫殿之前,她只记得她和扶怀让打过一架,还是她气急了才动的手,而在她迈过正门的门槛之后,许多美好的回忆一齐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开始疯狂想念早已不在人世的兄长,拼命想要抓住失而复得的记忆,生怕她眨个眼的功夫,便又忘记了那些好不容易想起来的幸福。


    这会儿,再看到扶怀让盛满艳阳的灿烂笑容,一幅幅记忆画卷在李拾虞眼前闪过,她感到心底猛地一阵刺痛,随后是鼓胀的饱满。


    李拾虞猛然想起来,她带在身边的绛显,就是七哥送给她的。


    十六岁那年的年关,边关稳定无战事,李拾虞得以回城过年。


    因两年来,她与众将士平定了大小战乱,金乌国短暂地稳固了大国地位,周边小国皆进贡奇珍异宝,以示诚心,意在寻求庇护。


    父皇龙颜大悦,大行封赏。


    东宫得的宝贝最好,扶怀让不满意自己的赏赐,便缠着扶怀仁闹了两个时辰,从他手中哄走了那块稀罕的琉璃镜,还有一块雕了白虎的白玉。


    扶怀让拿着他赚来的两件宝贝,跑去找李拾虞炫耀。


    “小十六!”


    李拾虞正在路上走着,扶怀让猝然跳到她面前,而头顶的松枝在他跳下之后,弹落漫天雪花。


    其实,不等走近的时候,李拾虞就察觉到了树上有人,只不过她假装没发现而已。


    扶怀让刚稳住身形,打算开口之时,李拾虞的拳头破空而来,直冲他面中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