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很快起身，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直到她翩跹的裙摆消失在门外，樱满集还是静静地呆在原地。


    …母亲。


    这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名词。


    他们家里没有这个身份的角色，哥哥们从未主动说起，樱满集也从未主动问过。


    只是，被贝尔摩德这样一提起。


    他根本没有相关的记忆，但不知名的酸涩和痛楚还是无法遏制地涌了上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只是知道，那个真相或许十分重要。


    樱满集垂下眼睫，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细弱的手指做了几次抓握的动作，但只能虚虚地抓到空气。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如此的力量，之前一切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他总是能模糊感觉到每个人身上的特质。就像阿纲的感觉是温柔而又可靠的，又莫名的和自己很相像，所以一向孤僻的他才这么主动地去交朋友。


    看来，一切都是这个力量的原因。


    樱满集轻轻地触碰着右手手背的神秘纹章，变回焦糖色的眼睛满是柔软。


    终于。


    他也有了可以保护家人的力量。


    真相也许并不遥远。


    门外。


    贝尔摩德才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倚靠在走廊边缘的琴酒。


    男人银发披散着，少见的站得有些随意，手指扶在耳机上在细细听着什么。


    “这样就可以了吧，琴酒。我也还有其他事要忙呢。”贝尔摩德率先出声，她似乎急着离开。


    琴酒的声音低沉：“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贝尔摩德戴上墨镜，捂唇轻笑：“你不是一直在听吗？我说了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吧。再说，你这么在意怎么不亲自和他说？那场景一定很有趣。”


    琴酒没在意贝尔摩德的调侃，他咧开一个骇人的笑：“让他有了希望再掐灭，这才有趣。”


    贝尔摩德不置可否：“你对他的控制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强呢。集从小到大跟着你，居然还是这副性格，可真是奇迹。”


    看到琴酒锋利的目光刺过来，她摊了摊手，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没忘记自己的宝贝银色子弹还要她去保护。


    她转身离开，墨镜下的湖蓝色眸子轻垂。


    …希望你能变成第二颗银色子弹，集。


    琴酒没有多管离开的贝尔摩德，更让他感兴趣的另有其人。


    他走向贝尔摩德刚刚出来的房间，步伐很稳，但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他握上门把手，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像毒蛇一般的瞳孔闪烁出更强烈的光。


    自己手下，那把好用的刀，又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已经认知到自己异能的原因，樱满集能够清楚感知到门外生命体的靠近。


    那种的可怕感觉…


    …是琴酒！


    手上的动作比思想更快——


    琴酒还没开门，熟悉的抽离感就已经袭来。他看着自己身上漂浮出的银光，他墨绿色眼瞳中的光忍不住更盛，唇角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门把手缓缓转动，时间似乎在樱满集眼中定格。


    他看着手中已经形成的银枪，小巧又精致，但拿在手中分量并不轻。


    ——代表死亡的枪。


    还真像是琴酒的风格。


    樱满集轻轻吐出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将微颤的指尖搭在扳机上。


    现在…自己已经不用怕了。


    琴酒一进门，就看到那把熟悉的银枪被少年握在手中，枪口直直地对着他。


    琴酒能看见少年额角的细汗和颤抖的手指。他唇角的弧度不住咧得更大，似是笃定：“你不敢开枪的。”


    “别过来…！”樱满集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应激反应地战栗起来。


    或许是急于反驳琴酒的话，樱满集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但他第一次开枪、再加上情绪并不稳定，准头还是偏离了太多。


    琴酒甚至都没有躲避，小巧的子弹也只是擦过了他的帽子，射中了头顶的吊灯。


    下一秒，整片空间骤然坠入了黑暗。


    但樱满集还是看到了，那盏吊灯、和琴酒的帽子已经完全湮灭，连尘埃都不剩下。


    不知是惊骇还是这把枪的后坐力，樱满集重重地摔回了座椅上，他无力地轻轻喘息着，只能呆呆地看着琴酒靠近。


    房间里一片昏暗，除了窗纱漏进的月光，他异能发动的银光是唯一的光源。


    但此时那光亮环绕在琴酒周身，衬得他那微微晃动的银发更加夺目。月光下闪亮的浮尘都只像是他的附庸。


    琴酒走得很稳，却异常的快。


    樱满集甚至觉得只是一瞬间，琴酒的脸就抵到了他面前。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琴酒那张可怕的脸，樱满集只觉得连血液都要凝固，扣着枪柄的指尖都变得僵硬。


    其实琴酒本身的长相并不可怕，狭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还有利落的面部线条，怎么都可以称得上英俊。


    但长久以来积累的恐惧让樱满集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瞳孔不自然地轻轻颤抖。


    “琴酒…！”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会死的！”


    “…你可以试试。”琴酒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琴酒听到樱满集急促的喘息，看到他薄而透的耳廓都开始发抖，墨绿色的眼睛甚至透出了些许愉悦，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和：“我不是教过你吗？要这样，才能打中。”


    樱满集感受到琴酒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将那代表着力量的纹章都完全遮住。


    樱满集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他的手脚一直都很冰凉。


    这次没有手套的隔断，他能够清晰感知到琴酒掌心的温度。琴酒的手比他还要冷，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刺骨的寒凉，像是冻原上的一捧雪，刺得他的手指无法动弹。


    琴酒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直到樱满集手中的枪完全抵住他的胸口。


    他只是扶着他的手掌，并没有触碰他的手指，似乎真的是让他随意开枪的意思。


    “学会了吗？”琴酒唇畔噙着令人胆寒的笑。


    樱满集想到那直接消散的帽子和吊灯，颜色浅淡的唇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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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出鲜艳的血色。


    只要自己一动手指，这个讨厌的人就能彻底消失…！


    …自己和哥哥都能回归平静的生活。


    樱满集狠狠地闭了闭眼，他动了——


    动不了了？！


    …怎么会！


    他猛地睁眼，鲜红的眼底映出琴酒狰狞的笑。


    他似乎很喜欢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感觉。


    “动作太慢了。再快一点，你就成功了，集。”琴酒的手心翻出一根麻醉针，他的声音在樱满集听来像是嘲讽。


    他第一次被叫名字感到这么恶心。


    自己的名字从琴酒口中黏腻地念出来，就好像被缠上了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像是被剧毒的蟒蛇绕紧了脖颈。


    “…别这么叫我！”药效慢慢上来了，樱满集笔直的脊背不由得慢慢软了下去，紧紧贴着椅背的弧度，那是他最后的屏障。


    “那你更喜欢被叫编号？拿回了能力的你和之前果然不一样了。”琴酒眯了眯墨绿色的眼睛，“我知道你会开枪的。”


    琴酒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着枪柄的已经变得无力的手指，把异能力幻化而成的枪随意地扔在地毯上。


    很快，那把枪就化作了银色流光回到了他的体内。


    琴酒似乎意犹未尽，他把一把真正的枪塞到他的手里，再次一根一根地摆弄着他的手指，让他结结实实地拿好。


    “你这是在干什么？明知道我已经不能开枪？”樱满集知道，从中药开始，自己已经失去了胜算，有些自暴自弃。


    琴酒没有介意他的以下犯上，自顾自说着：“你又回来了。本来让你做一辈子的实验体、看着你因恐惧而颤抖的样子也挺好的。”


    “你早就知道了。之前都是你在戏耍我？”樱满集只觉得可笑。他无力的指尖虚托着枪，连紧握成拳都做不到。


    “既然组织还需要你完美的异能，那你就再回到我身边吧，集。”琴酒没有回答，松开了手，探向了他的脖子。


    看着他袭来的手，樱满集的头微微后仰，忍不住再次阖上了眼。


    没有想象中的窒息感传来，才缓缓地睁开琥珀色的眼瞳。但眼前的一幕更让他恶心。


    琴酒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得更近了，冰冷的吐息扑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脸颊上绒毛的浮动。


    异能里的光亮已经消失，窗外的月光斜斜倾洒在琴酒的银发上，泛起柔和的光晕。没有了帽子的遮掩，竟然看上去有了几分正常人的样子。


    但他的动作却不像是正常人。


    他的手很大，可以直接圈住樱满集细弱的脖颈。但他没有像从前一样用力，而是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搏动的大动脉，感受着他躯体的微颤。


    不明白组织的麻醉剂究竟是什么效果。樱满集虽然身体失去了力气，但感知却依然敏锐。


    他能够感受到琴酒身上寒霜一般的温度。琴酒的手上有很厚的枪茧，并不疼，却激起一阵瘙痒，像是毒虫啃噬一般。


    樱满集知道自己的命脉正紧紧攥在琴酒手里，但他的话语很决绝：


    “…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