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

作品:《当二凤崽遇上始皇爹

    第117章 正文完结(捉虫)正文完结


    第118章


    他还没开口呢,项籍立刻指着扶苏告状,


    “呜呜呜呜老师,长公子他欺负我,他抢走了我的位置”


    往日一向很好说话的扶苏,此刻没有搭理项籍的哭泣。


    他紧抿着嘴唇,目光倔强地,一瞬不眨地紧盯着李世民。


    如果阿弟偏心


    这孩子,非要当场让自己起来让座,他一定会立刻跟


    不,他一定会去找阿父告状的,呜呜呜他也好想哭!


    已经察觉到扶苏悲愤情绪的李世民,轻叹一口气捉住了项籍的手,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


    “项籍!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项籍猛地打了个激灵,忙解释道,


    “老师,我最敬重您这个长辈的啊!我刚才都给您磕头,喊您阿父了”


    哎呦呦,李世民确实很喜欢给人当爹,可他这辈子尚未成婚生子,哪能在他和观音婢的亲生孩子出生前,就先认下这么个“好大儿”?


    他立刻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胡言乱语,


    “好了,我是你的老师,你喊我阿父做什么?”


    “韩信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的老师,当然就是我的父亲!”


    韩信眨巴着两只亮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与李世民直视,


    “老师,这是误会呀,我只说了‘我阿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一辈子把老师当做父亲来孝顺’,我没让大师兄喊您阿父呀”


    项籍一脸懵圈地揩着眼泪,这,这不就是同一个意思吗?


    李世民在心头暗笑,面上仍是威严不减,把项籍拉来扶苏的身前,给他耐心讲着道理,


    “项籍,我跟你说的长辈是指我的兄长,你的师伯。从今日起,你有多尊重我这个老师,就要有多尊重你的师伯,懂吗?就像我对我的师伯一样,一向也是十分敬重的。”


    扶苏听了这话,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蓦地就断了,忍不住眼眶一热。


    阿弟,果然还是最在乎他的!


    然而项籍一听又快炸了,立马眼泪汪汪道,


    “可是,长公子抢了我的位置啊”


    长公子只有十多岁,还没他的大父老呢,凭什么要自己给他让座?


    话音未落,一旁的韩信急忙放开李世民,跳下位置,恭恭敬敬朝扶苏行了个礼,


    “师伯对不起,信不该跟您抢位置的,请师伯去坐信的位置吧!”


    项籍剩下的话语和眼泪,就齐刷刷停在了半路:还能这样,主动让出老师???


    李世民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扶苏也心情极好地俯身抱起韩信,又摸了摸项籍的小脑袋,柔声道,


    “对不住,方才是师伯想岔了,我一个当长辈的,确实不该跟你们两个孩子抢老师的。”


    说着,他起身把两个孩子依次抱回到李世民身旁,自己则坐到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师徒三人。


    不管阿弟往后还有多少友人和徒弟,他这一世,也只有自己这一个血浓于水的兄长


    亲生手足就是不一样!


    如果李世民知道扶苏的这个想法,一定会喟然长叹:


    亲生手足真的不一样吗?未必。


    不管是历史上的扶苏,还是他和李建成李元吉之间的恩怨,抑或,他和观音婢的长子与次子、为了储君之位的两败俱伤都足以证明,纯粹真挚的兄弟情谊,是极其罕见的稀缺品。


    好在,李世民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这一世的兄长扶苏,确实有一颗稀缺的纯粹之心。


    这些来年,无论旁人如何明里暗里地挑唆,扶苏都从未生出过“我是父亲的长子,为何这储君之位不能由我来做”的愤懑不平。


    相反,兄长总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着自己、保护着自己


    今日,李世民既然察觉到了,扶苏对失去自己这个阿弟之关注的担忧,就不忍让对方继续患得患失。


    有的话还是得敞开说明白,方不易生出误会——


    就比如,在他心中,亲情是非常重要的。


    他深知,自己这一世拥有了情深义重的亲缘,这辈子不管交往了多少友人、招揽了多少贤臣,父母和扶苏,都占据着无人能取代的位置。


    于是,当夜,李世民带上东宫膳厨制作的数种糖糕和卤肉,兴冲冲去正殿,邀请父亲一道去昭华宫赏月。


    是时候让家人们倾诉一番感情,放下心中的各种隐忧了。


    秦始皇下意识看向他怀中的酒坛,


    “这是什么?”


    李世民忙笑嘻嘻抱着它上殿,揭开盖子给父亲闻,


    “这是孩儿去年酿的青梅酒,够醇够香了吧?”


    秦始皇立刻面色一变,搁笔来夺酒坛,


    “你一个孩童,莫非想抱着这酒去赏月,朕弗许!”


    李世民据理力争,死死抱住酒坛不放,


    “阿父答应过孩儿,等我长大就能饮酒了!我早就不是孩童了,我已经十七岁了!”


    秦始皇剑眉轻蹙,手上加重了力气,


    “尚未举行冠礼,你如何能算长大了?朕答应的是,待你满了二十二岁行冠成年”


    李世民早就谗那口美酒了,立刻也跟着加重了力气想抢回酒坛,


    “可是,阿父和大秦先君们,在冠礼前都已经娶亲或生子了,孩儿却连酒都不能喝,这不公平!而且这酒一点也不烈!”


    前世的他在十四岁丧母后,就得到了李渊的准许,


    能与对方和李建成等人举杯对饮。


    而这一世,他把大唐时期“麦粒蒸炒生熟搭配”的制曲之法,以某种巧合的形式“启发”了秦国酒坊的官吏。


    对方很快就通过这种方法,也酿出了更为醇厚甘美的秦酒。


    可是,他的父亲秦始皇在这件事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固执——


    对方命宫人随从严防死守,坚决不许“年幼的”他和扶苏饮酒!


    而父亲对他们饮酒年龄禁锢的解除,是二十二岁,救命啊!


    秦始皇朝蒙毅使了个眼色,对方只得上前发起“偷袭”。


    趁着李世民抱着酒肉敏锐开始防守之际,秦始皇觑准时机把酒坛夺到了手中,这才示意蒙毅下去。


    李世民:真遗憾,眼下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几岁的孩童了,不然,真要当场打滚撒泼,控诉父亲耍赖!


    秦始皇本想没收掉这坛酒的,而且,他如今每日都要练五禽戏,又要早睡,今日,实在不想再多浪费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昭华宫陪世民和扶苏赏月。


    但看着孩子一脸不满的神情,和眼中的落寞不甘,他还是抱着酒坛大步走下了殿,


    “走吧,陪你们赏月可以,你想在冠礼前娶妻生子也可以,但饮酒不行。”


    他把父亲庄襄王早逝的缘由,归结为“体质本孱弱,饮酒又过度”。


    当年庄襄王在邯郸为质时,自从得了吕不韦的财物襄助,就开始暗中与赵国公卿显贵往来应酬,以借机从对方口中套取朝堂情报。


    这样一来,免不得要频频饮酒作陪。


    秦始皇忘不了父亲临终前,一再拉着他的手,虚弱地叮嘱“商君禁酒,乃是先见之明,政儿切莫贪杯纵饮”


    所以,他不但自己不爱饮酒,也不赞同李世民扶苏兄弟去效仿那些贵族子弟,才十多岁就开始饮酒纵乐。


    李世民跺脚,只能无奈地追了上去。


    这一夜,他辛辛苦苦酿出来的青梅酒,全进了秦始皇和芈夫人的腹中。


    而他和扶苏两兄弟,只能嗅着诱人的果酒清香,默默端着父亲命人端来的蜜水啜饮,眼中尽是苦涩。


    当洒满夜空的轻薄月纱,变成一轮圆月投入李世民的杯中时,他忽而心中一动,起身往父母兄长的杯中依次一看——


    每个人的杯子里,都盛满了同一轮圆月!


    他立刻欣喜朝天望月,伸手做出凭空摘月的动作,再假作把圆月一一投入了四个玉杯中,让秦始皇三人来观看。


    还别说,这番景象对在院子纳凉的农人而言,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一幕,对他们这样的贵人来说,却多少称得上有些稀奇。


    若不是有孩子折腾着,谁又会没事坐在院子里举杯望月呢?


    渐渐微醺的芈夫人见状,也顾不得往日的端庄礼仪了。


    她抢在秦始皇前头端起自己的酒杯,晃荡着杯中的月色碎影,又等它慢慢复原,惊叹道,


    “月亮果然在我们的杯中生长!”


    秦始皇也端起酒杯,注视着这枚小小的月亮,沉吟道,


    “今日之月,必是大秦当年东出之月,亦必是来日朗照我秦人子孙之月!”


    扶苏盯着杯中圆月,心中感慨万千,含笑道,


    “虽明月高悬,不独照我,但明月终究与我手足情深!”


    李世民则举起自己的玉杯,悠悠吟唱道,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常棣之华,鄂不韡韡(wě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今我有月,赠父赠母,兄弟与我,亦共饮一月”(1)


    在这轻缓悠长的歌声中,无一句不流露出他对家人浓浓的感激和眷恋。


    本就喝得晕乎乎的芈夫人,听着听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一年,她被父亲逼着替嫁秦国时,一路连哭都不敢哭,生怕秦王见了自己这“赝品”不喜,会把她退回去,会导致父亲一怒之下杀了母亲泄愤。


    是什么时候,她那颗惴惴难安的心,才彻底安稳了下来的呢?


    是她一日之内接连为君王诞下了长子和次子,是扶苏和世民可爱稚嫩的咿呀声,是世民被封为秦国太子的那一日


    而她的孩子,是多么的孝顺啊!


    秦始皇看着院子哭泣的母子三人,眼中亦有泪光一闪而过,倏忽又消失无影,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他仰头望着天上明月,心中溢满了无尽的温情


    自从那日,儒生提出泰山封禅的建议后,朝中大臣就屡屡上书,请求君王封禅泰山,以宣告秦国正统之位。


    秦始皇欣然允下,但并未下令立刻操持封禅一事。


    从去年开始,朝廷就派出了蒙恬前去监工,修建从咸阳前往北地云阳、九原、云中数郡的直道。


    在擅长铺桥修路的水家师徒的规划下,这数条直道将堑山堙谷,从都城以直线距离,抵达与草原接壤的边关。


    如此,边境一旦出现险情,大秦军队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去驰援。


    与此同时,考虑到六国故地、尤其燕齐楚与咸阳遥远的距离,不便于朝廷及时监督管理州郡官吏,


    秦国又以工钱征召民夫,以咸阳为中心,修建通往全国三十六郡的驰道。


    加上秦国颁发新法后,田赋已从泰半,降到了十之一成——


    纵便,秦国与草原列国的茶马互市,生意暴利而兴旺,每年都有大额贸易收入进账,


    而朝廷也逐步放开了商禁,从商人们身上征收的税赋,几乎也能抵扣田赋的损失


    但秦始皇认为,朝廷如今花钱的地方太多,封禅一事也太过兴师动众,还是等道路修好后,再前往泰山吧。


    李世民得知父亲的想法后,不由再次为之欣喜:


    在他刚来大秦时,设想过千百种说服父亲施行仁义之道、为大秦这辆急速行驶的马车避开坠崖命运的办法。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后来的日子里,秦始皇竟会一步步主动施行仁政,而自己关于施惠于民的提议,也越来越容易得到父亲的认可!


    他虽猜不透父亲突然改变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缘故,却无比振奋于这样的改变。


    君王的一念之差,就足以让天下黎民过上更好或更差的日子,而有了天下人心之所向,又有哪个逆臣乱贼,能再次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呼啦啦推倒这座固若金汤的社稷城墙?


    历代秦君想实现的心愿,到如今,真正完成了稳固根基的一步!


    接下来的几年里,除了太子大婚和太子冠礼,国家无大事。


    秦国朝堂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平稳状态,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北边草原上的敌人,被秦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牵制着,就算有猛士提出,该趁着秦国休养之际重创对方,也被一日也离不开茶叶的贵族们,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体验过不用再忍受腹痛便秘痛苦的茶叶、体验过色彩华丽而冬暖夏凉的丝绸、体验过远比陶器轻盈精美的瓷器,不管是月氏王还是匈奴贵族,都无法再回到已被他们唾弃的过去。


    为了劫掠财富来找秦人买东西,他们只好派兵奔袭远方,往西边更远的国家抢劫——


    或是拿着秦国宝贵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等物品,以不可思议的高额贵价,出售给西域列国的王公贵族。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当日,诸国与秦国签订茶马互市协议的连坐约定:


    他们不但要严禁本国士卒侵扰秦国边境,还要监督草原上的其他国家和部落,不许他们对秦国发起任何意义上的攻击。


    秦国朝廷说得很清楚:


    只要草原有一国,胆敢对秦国边境发起侵扰或偷袭,到时,秦国就会立刻取消与诸国的贸易往来!


    当然没有任何一国的君王,想这般花钱受气,受制于人。


    可谁让,他们命人偷来栽种的茶树,在草原上一棵也没存活,而草原牧民妇人纺惯了羊毛的粗糙双手,也纺织不出精细光滑的丝绸。


    至于烧制瓷器,呵呵,那些愚蠢的陶工,也不知浪费了多少高价的石涅炉火!


    人有我无,偏偏他们又半点离不开对方的商品,不忍气吞声还能怎么样?


    当然,直接打上门去抢,倒也是另一个法子,而且,还是草原列国最擅长的法子。


    然而,上回月氏和匈奴的惨败而归,让他们对秦国生出了恐惧之心,在面对东胡王暗地里的邀约时,两国纷纷选择了朝秦国告密——


    秦军如此彪悍,又有李牧和冒顿镇守边关,而秦国太子在战场上,简直是多智近妖,与其自取其辱损兵折将,不如乖乖臣服。


    只要好好跟秦国合作,日子再怎么样,也还是能维持着过下去的!


    秦始皇三十五年,随着长城、皇陵、驰道直道大工程的陆续完工,君王终于带着李世民和群臣,踏上了前往泰山封禅的路途。


    这近二十年来,除了楚地边境,不时有百越部落小规模发起侵扰,再迅速被李信王贲带着将士俘获,中原之地,再也没有燃起过狼烟。


    天下七国之民,终于盼来了安生而轻松的休养日子——


    一成的田赋,能让百姓们留下比往日多出数倍的口粮养活全家;


    朝廷不再屡屡征兵,能让百姓们家中多出一个甚


    至两个壮劳力;


    农家琢磨出了“以温泉水灌溉良田,一年可种两季稻”的惊天法子,让勤劳的百姓们,盼着自家田地也能引入温泉;


    而秦国开办公学,免费招收幼童入学,不论出身门第,皆能以才学参加科举入仕的创举,更让因此而大大获益的庶民阶层和商人阶层,成为了朝廷最死心塌地的拥趸。


    他们无比确信,就算是自己的祖辈父辈,在故国也从未过上这样的日子,是秦君带给了他们安稳而有希望的人生!


    也正因为这样,当秦始皇封禅的消息传出去后,有半夜赶路的商人在碰到一个手持玉璧拦道、声称“我乃山鬼,祖龙今年死,二凤明年灭”的怪人后,立刻被怒火烧得也不在乎什么神明禁忌了,带着同伴抱着石头就愤怒地扑上去,把对方砸得哇哇求饶。


    然后,他们又唤来四周乡民,把“此贼诅咒陛下和太子今年死”的话一说,那些气得目眦欲裂的乡民,就再次围上去把对方活活打死了——


    山鬼又怎么样,他敢诅咒大伙仁慈的陛下和太子,敢毁坏大伙满怀希望的未来,真是该死一百趟啊!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秦国各地,让六国那些少部分仍妄想复辟故国的宗亲贵族们,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那帮愚蠢的庶民,竟连山鬼的话都不信,真是蠢货啊!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借助荧惑守心的天象,再次装神弄鬼、捏造谣言动摇秦国朝政的贵族们,就被刘季带着中尉军破门而入,抓去囹圄中施刑审问了。


    究其缘由,说来也是讽刺。


    这些终身服侍六国贵族的家臣奴仆,原本是没有工钱的,全靠努力讨好主人,才能勉强得些赏赐贴补家用。


    但在秦国新法中,他们也成为了朝廷编户齐民的对象,从此就是堂堂正正的秦人,是朝廷的百姓,再也不隶属于哪一户主人。


    主家当然可以继续雇佣他们干活,但是要付工钱了。


    而且,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能像普通庶民的后代一样,有机会进入公学免费读书,通过科举进入天子堂,一朝成为大秦的小吏甚至官员!


    在秦国,他们得到了从未得到过的重视和认同,原本漆黑无光的生命中,也被点燃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可那帮六国宗室贵族,竟还把他们视作往日必须忠心不二的奴仆,竟想杀了那么好的皇帝陛下和太子,竟想让这么好的秦国灰飞烟灭,让天下再一次陷入战乱之中,让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失去这一丝摆脱奴仆身份的希望


    这谁忍得了?


    而前往泰山途中的秦始皇听闻此事后,大赞这些六国贵族的奴仆乃是大秦忠贞之民,特下诏为他们拜爵了一级


    秦始皇三十五年八月,泰山。


    秦始皇不忍李世民步行上山,便不顾儒生的阻拦,执意让太子与自己同乘辇车,一道登上了泰山之巅。


    他在此亲自焚香设坛三叩九拜,封禅泰山,命李斯刻下颂秦石刻,奉之于早先派人搭建的祠庙之中。


    上山时风清气朗,阳光明媚,哪知等下山之时,却发现天边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黑云。


    眼看暴雨将至。


    众臣一时猝然色变,纷纷悄悄认为这是不祥之兆。


    秦始皇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就褪得一干二净了。


    原本正高兴,父亲这趟封禅顺风顺水、并未出现史书上意外情况的李世民,一下就眼尖地看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忙让众人快到树下避一避。


    而他自己,则飞快携着父亲的手臂来到了大树下。


    不多时,风雨暴至,山风呼啸。


    李世民执意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父亲披上,故意大声地安慰父亲,


    “孩儿听说,风雨迎贵人,这雨,恰好在阿父的封禅仪式结束后才来,可见,是十分懂礼的。”


    李斯看着被群臣包围在树下的太子和陛下,不由心中一动,忙附和道,


    “太子言之有理啊!臣以为,这风雨乃是专为庆贺陛下而来的!”


    大臣们听了李斯这话,有的满脸好奇,有的暗暗不信。


    秦始皇抬头看着大树之外的倾盆雨帘,淡淡看向李斯,


    “爱卿此话可解?”


    冠帽已被淋湿的李斯笑吟吟道,


    “陛下乃是真龙之身,本就有呼风唤雨、与天地同游的本领,而今日,陛下刚刚才封禅于泰山,下一刻就有风雨从千里之外赶来,可见,是泰山神认可了陛下的真龙身份,风雨前来为陛下庆贺也——”


    李世民暗暗啧啧,不愧是李斯啊,这番说辞,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秦始皇眼中也闪过一抹大悟和欣然。


    然后,李斯抬手恭敬示意众人观看,


    “所以,这般的大风大雨之中,才唯有陛下与太子滴水不沾,衣裳冠帽完好无损,此乃风雨认主,只与臣等嬉戏玩弄,而不敢伤害陛下与陛下的孩子分毫也!”


    众人急忙朝君王父子望去,天啦,这般的狂风暴雨,陛下和太子的确未曾被淋湿,李斯之言,竟是真的!


    一时之间,众人对君王敬意愈盛。


    李世民悄悄把脚往下裳里收了收,不让他们看到自己被打湿的鞋袜。


    秦始皇却郑重朝山顶一拜,面色肃然道,


    “多谢泰山神君的认可!但我大秦君臣今日还要尽早下山,还请神君告诉风雨,朕已经收到他们的庆贺了,让他们速速撤退!”


    李斯一下就愣住了。


    不是,陛下还真信了?还给风雨们下诏令了?


    就在他暗暗头疼,又绞尽脑汁低想着,若这暴雨迟迟不停,陛下的神威该如何挽回之时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莫名其妙地停了,而天边的黑云,也快速地如烟雾一般消散一空——


    太阳又出来了!


    大臣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狂喜不已,不顾满地泥泞雨迹,纷纷跪下大呼“陛下神威现世,乃天授之君也”!


    匍匐于地的李斯茫然看看天空,又茫然看看陛下,脑中一片空白。


    他只是随口编编来帮陛下圆场的啊,怎么就突然变成真的了呢?


    待离开时,秦始皇为报答这棵大树的避雨之恩,特赐封它为“五大夫”


    封禅结束后,秦始皇并未按原计划原道返回咸阳,而是打发了一大半的朝臣先回咸阳,自己一行人则沿着齐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巡游。


    这些日子,韩非让人加急送来的


    奏章中,禀告了审出的“六国贵族贼心未死,密谋了数种挑拨、煽动、引发民乱”的阴谋,他着实想顺道,震慑一番那些没被查出来的六国逆贼。


    这一路,他在沿途百姓的狂热呐喊声中,从渤海以东,过黄山,登琅琊,建琅琊台,并命人刻石为记。


    接着,又一路南下经彭城,渡淮水,过衡山,抵达楚国云梦之地,于九嶷山祭拜尧舜,于南海之岸祭拜大禹,昭示自己心向古之仁君的志向,安抚这些偏远的楚国之民。


    李世民也跟着父亲吃了一路的鱼肉。


    没错,他的父亲秦始皇,简直是他见过最嗜鱼肉的人,一路海鱼河鱼哐哐吃个不停!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巡游的队伍再次北上,途经平原津时,秦始皇竟然病倒了!


    而让他心惊肉跳的是,父亲这趟之所以要绕来平原津,是因为他要去沙丘之地,震慑大批迁居于此的赵国贵族


    由于怎么也劝不服父亲改道回宫,李世民只能日夜守护在他身旁,然而,刚到沙丘行宫的第一日,秦始皇的病情就突然加重了,开始高热不醒!


    李世民第一回生出了深深的迷惘和无力。


    算算时间,现在是秦始皇三十六年,并不是史书上的秦始皇三十七年。


    然而,命运的大手终究把他们引到了沙丘。


    难道,这一世日日锻炼身体、一向身子康健的秦始皇,也逃不过史书上,早逝沙丘的命运吗?


    不!随行的夏无且说了,父亲的脉象并无大碍,只要快些把高热退下去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世民立刻打发人以重金张榜,把这座赵国旧城中的医士全都请来,让他们一趟趟重新为秦始皇把脉诊断


    一到沙丘就昏迷不醒的秦始皇,此刻正紧紧握着剑柄,紧锁着眉头看着前方。


    世民,不见了,大臣宫人们,也全都不见了。


    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很冷,到处浸满了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刺骨冰冷。


    而他看不到,自己身处何方。


    秦始皇思索着,骤然间铮地一声拔剑出鞘,以一抹白色寒光指着前方的黑空,


    “朕乃始皇帝,是何人胆敢在此装神弄鬼!”


    话音一落,他的话语仿佛赋予了这剑刃某种强大的力量,他只觉得一股热浪迅速从剑柄传到了自己的手上,接着,剑锋间金光大作


    他眼中寒光一闪,毫不迟疑地举剑朝前方的黑空挥去——


    他有一种直觉,前方,必会是出路!


    然而,当剑锋划破黑空,凌空劈出一个新的人间天地时,他脚下却传来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瞬,秦始皇看到了李世民。


    确切地说,他变成了躺在沙丘行宫里奄奄一息的“另一个秦始皇”,身上也再次快速涌出了那阵刺骨的寒冷之感。


    而他的太子世民,也有些奇怪。


    他身上穿的衣裳,并非大秦王族的玄色衣裳,而他的相貌,也是自己曾经另一个梦中见过的长相。


    更重要的是,蹲在榻前正握住他手的世民,脸上透着浓浓的惊诧和深深的悲悯,显然,孩子并不认得自己。


    秦始皇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想开口问问孩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话一出口,却无法自控地变成了,


    “你,是扶苏派来看朕的吗?他在上郡,可还好?”


    秦始皇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又开口,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人给他施了妖法!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扶苏,自己不肯来见朕最后一面你胆子很大,朕喜欢”。


    这一刻,秦始皇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往日的那些梦境一样,永远只能当一个旁观者,而无法操纵改变梦里的任何事情。


    接下来,他不再开口,只是强行镇定地看着孩子,与这个梦里的自己说话。


    自己说很冷,世民忙起身脱了外袍,小心盖在他身上,然后,继续蹲下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想传递些温度给他。


    秦始皇感受着孩子手心传来的温热,心中百感交集。


    在这个梦里,世民显然不认识自己,但他对待一个陌生的老者,亦有如此的温情和爱护我儿何其仁善!


    就在他设法想跟李世民交流,以唤起对方的记忆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本该早就死掉的赵高,端着一碗药满脸堆笑地走进了殿中。


    秦始皇的目光倏地一利,突然之间也不知从哪来了一阵大力,总算能动一动手指头了。


    他忙借着梦里的自己微弱的身躯,用尽全力开口道,


    “朕不想再喝苦药了,下辈子,就让你当我的孩子吧,我很喜欢你”


    话音一落,他迅速脱离这个躯壳,被卷入某个白茫茫的虚空之境。


    接着,他看到了一行在前方半空中跳跃着的字,


    “三十七年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赐死秦国二世而亡”(2)


    秦始皇颤抖着手,取剑去劈那些字,哪知剑锋还没触到对方,那些字又跳跃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变动起来。


    等他定睛再看时,一下就愣住了,只见半空中的字变成了,


    “三十六年四月,始皇巡游劳累乏极,病于沙丘行宫,太子世民衣不解带侍疾于前,召集四方名医会诊帝无恙,太子大喜继始皇、太宗两代之后,秦又迎来数代明君,海晏河清,国祚绵长”


    秦始皇强按下心中的激动,握紧手中的剑柄,一眼不眨审视着这些奇怪的字。


    似乎,只要对方敢再变,他必会一剑将它劈得四分五裂!


    他等了半晌,发现那些字不但没有再变化,反而,还从原先的躁动跳跃状态,渐渐安静了下来。


    当秦始皇再次细细阅读这些字,并大松一口气,露出一个“合该如此”的笑容时,他的梦醒了。


    一睁开眼,就迎上了李世民那双担忧焦灼的眼睛。


    秦始皇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庞,确认这确实不是梦境后,开口叹道,


    “哭什么?朕不是好端端的吗?”


    一旁的夏无且忙上前为君王诊脉,确定高热已退、脉象无碍后,他和一旁的医士们忙高兴得跪了一地。


    一直担心父亲又会被命运推向那一幕的李世民,早已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立刻又溢满了泪水,哽咽道,


    “阿父啊,你已经昏迷整整三日了”


    秦始皇心疼地用指腹给孩子擦泪,


    “朕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有些头疼脑热的,也是寻常之事,我儿不必担心”


    想到梦中最开始的那些字,他又马上补充道,


    “纵便有一日,朕真会突然离世,我儿也要肩负起”


    “阿父慎言呐!你答应过我的,你会亲眼看着我登基,亲自教我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秦国君王,亲眼看着大秦在我的手上越来越好孩儿不允许阿父食言,你必须陪我走下去,再走很久很久!”


    纵便李世民已经成年,此刻也忍不住伤心万分。


    毕竟,历史上的秦始皇,在眼下这时间点,的确是很快就会离世的。


    而他枉有一腔兵法、满身武艺,却奈何不得半分这捉摸不定的天意!


    秦始皇见孩子完全听不得这样的话,只好温声改口道,


    “好,父王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再走很久很久,亲眼看着大秦在你的手上越来越好”


    李世民这才压下心中惊惧不安,强颜欢笑着命人为父亲取水和粥食来。


    好在,第二日秦始皇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英毅,全然看不出半分不妥。


    李世民仍未敢松懈半分,一路都在认真观察着父亲的状态。


    直到回到秦国上郡,秦始皇也没有任何病情反复的样子,李世民才终于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好消息也被信使快马送到了他们面前:


    太医刚诊出,太子妃已有身孕三月余!


    李世民大喜过望,秦始皇亦欣喜万分,忙命人加快速度赶回咸阳。


    夕阳的淡淡金色余晖中,君王与孩子并肩而行踏上了白玉石阶。


    他含笑抬起宽袖,指着前方肃穆的章台宫群殿,


    “我儿还记得,当日你对朕许下的承诺吗?待你来日登基后,莫忘了给朕建一座宫殿。朕也是要当祖父的人了,往后,合该有个宽敞些的地方,让孩子好好玩闹蹦跳”


    李世民神采奕奕顺着父亲的手臂望去,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重檐屋顶,看到了东宫里妻子温柔的笑容,看到了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喜悦。


    待回过神来,他立刻顺着父亲的话答道,


    “孩儿遵命!生我者父母,养我者万民,孩儿不但想让自己的孩子有宽敞的宫殿玩耍,也想让天下百姓的孩子,也能有宽敞明亮的房屋,让他们不用再忧心下雨天漏雨、下雪天被压塌让天下寒士俱欢颜,此乃为君者之本分也!”


    其实,秦国的建设才一步步走上正轨,他纵便再在意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也不可能专门给孩子修个宫殿来玩,只是顺势附和父亲让他高兴罢了。


    既然父亲主动念叨起想修宫殿,等自己以后即位了,阿房宫是一定要尽快动工


    的——


    至于经费,他打算从自己的封地私库里先凑。


    除了先前的众多封地,前几年父亲又赐了齐国数县给他,还允许他把封地上的盐池收入全部自留……纵便李世民每年都会留出一部分收益来充作救灾的备用,剩下的私库余额,也是十分可观的。


    秦始皇听完一怔,好一个,让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一刻,他立刻想到了梦中最后看到的那些文字,想到了“海清河晏,国祚绵长”之词,目光不由渐渐凝重起来。


    恐怕,天意让那个梦境,带自己看完了大秦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就是想提醒自己:


    是有了世民心忧黎民的治国之道,大秦,才会迎来后一种结局吧?


    自己既得了预示,又岂能背道而行?


    这样想着,君王伸出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李世民如今也同样修长有力的手,


    “朕统六国,四海疆域归一,我儿之心志在天下,欲令四海人心归一,欲履水火如平地大秦一路挥剑斩棘走来,有我儿与朕携手同行,又何愁前路无坦途?如今乱世已定,天下之民对朝廷满心期待,我儿可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


    (正文完结)


    第118章 番外一二凤登基


    第119章


    李世民没想到,父亲那日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已然是存了退位的心思。


    直到数月后,当礼部侍郎满脸堆笑带着尚衣局的人,来找他商议冠服的尺寸细节时,李世民才骤然惊诧不已。


    他急忙跑去正殿寻找父亲,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始皇放下手中的奏章,眼角眉梢含着欣赏的笑意,打量着这个最让自己得意的孩子。


    然后,在李世民焦急的目光中,他用一种“今晚吃什么”的无谓语气答道,


    “世民呐,自从有了你,朕就得到了许多的惊喜,现在朕也想送给你一个惊喜,让你早些登上秦君之位”


    李世民一听忙打断了父亲,声音急促道,


    “可是阿父如今春秋正鼎盛,根本就毫无半分昏聩之相,又何至于,要这般早就传位给孩儿?”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也绝非贪婪之人。


    这一世,他既然早就坐稳了太子之位,又得到了父亲愿意在年老后禅位的承诺,又岂会日夜盼望自己能早点登上那个位置?


    相反,在他心中,以秦始皇的身体状况来说,这事,最起码也该晚几年再提起的,父亲怎么会突然起意就要退位?


    君王这一出“秘而不宣”的计划,着实打得他措手不及。


    秦始皇轻叹一口气,指了指身前堆积的奏章公文,


    “所谓春秋鼎盛,不过垂垂老矣,朕十三岁时就接过了秦王的担子,我今年已经五十了,精力早就比不上年轻之时,再这般操劳下去,恐怕,很快就会真的昏聩糊涂了我儿世民长大了,也该帮父王分担肩上的担子了。”


    他是何等坚毅强大之人,当他亲口说出这样一番服老的话时,这句“精力早就比不上年轻之时”,让李世民的泪水一下就盈满了眼眶!


    如今的他,已经长得跟父亲一样的高大挺拔了,但他仍跪下来趴在父亲的膝上,哽咽道,


    “阿父为大秦殚精竭虑,孩儿惭愧万分这些朝事政务,孩儿就算以储君的身份,也是能为阿父多分担几分的,何至于要这么早就传位”


    秦始皇看着他又开始哭,真是有些头疼,不由下意识伸出手,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


    “你都是当上阿父的人了,怎能还动不动就哭?朕累了,不只是想让你为我分担几分政务,而是想把大秦的三十六郡数百县,全都放到你的肩上挑着,朕相信,你一定能胜任”


    李世民是他一手亲自养大的,他当然知道,对方是最纯孝的孩子,他一听闻此事就急着跑来劝阻,绝不是惺惺作态。


    说起来,秦始皇这样的当世雄主,对权力当然有着与生俱来的超强掌控欲。


    如果他心爱的太子不是李世民,那么,无论是谁当了太子,他都绝不可能提前把秦君之位禅让给对方的——


    再者,以其他诸子的表现,恐怕,那时的大秦真会如梦境中一样,根本就选不出一个他想要的继承人!


    他多年前答应李世民,“年老后会退位当太上皇”,也绝非全是宠溺孩子的缘故,而是还有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李世民表现出来的卓越政务能力,让他暗暗赞赏不已,这个让他无比骄傲满意的孩子,仿佛生来就是该当君王的!


    既然是这样,秦始皇当然能放心大胆地,把大秦的江山社稷,提前交托到李世民的手上。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禅位,自然,是受到了沙丘那场病和那个梦的影响。


    在那个梦境中,他知晓自己有“三十七年病逝于沙丘”的危机。


    虽然,此番安然避过了沙丘之劫,从而在现实中,得到了与梦中“帝无恙”的天书断言一样的结局。


    可这个太过巧合和诡异的经历,让他第一回对自己的寿数生出了深深的质疑。


    他不确定,接下来,自己还能再活多久。


    万一,他已寿数无多,到时若仓促离世,独留下世民面对大秦这偌大的江山朝局,作为父亲,他终究是放心不下的。


    倒不如及时退位放权,让孩子尽早开始全面处理朝政,自己再从旁协助他尽快上手


    也许,在临死之前,自己也能过上几年含饴弄孙的清闲时光。


    一个君王,能活着看到自己的继承人继位,又能因为继承人的过分优秀,而过上悠闲的“辞官告老”生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莫大的幸福?


    李世民含泪啜泣道,


    “可是孩儿觉得,阿父还很年轻,若我这么早就接手大秦的担子,真的有越俎代庖之嫌,孩儿不孝”


    秦始皇接过洁净的帕子塞到他手里,大手一挥道,


    “你是我的儿子,是朕让你名正言顺登基,早日操持国事的,又何来越俎代庖之说?谁人又敢说?好了,现在朕才是秦国的皇帝,此事我心意已决,不必再议!”


    李世民愈发感动,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


    阿父,阿父这一世,他有世间最好的父亲!


    秦始皇三十八年二月初九,始皇帝主动禅位,自称太上皇。


    在李世民的执意要求下,太上皇一应待遇不变,仍保留秦君的规格。


    而提前筹备好的登基大典,当日也按时在渭水岸边的宗庙之中举行。


    在文武百官的跪拜山呼下,身穿庄重玄色冠服的李世民持香三叩九拜,祭祀天地先祖,正式宣告天下:


    今日起,大秦新君即位了!


    次日,李世民又马不停蹄举行了立后大典,册封蒙嗣音为皇后,并诏令天下“朕不设后宫”之事。


    次月,他亲自抱着刚满一岁的长子嬴瑜,再一次踏进宗庙,为孩子举办了册封太子的典礼。


    看着在李世民怀中咿咿呀呀啃着手的小家伙,看着小家伙那张与李世民幼时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可爱面容,负手站在一旁观礼的秦始皇笑着笑着,突然眼眸有些发热发酸。


    时至今日,他还清晰记得世民幼时的可爱与顽皮,也还记得自己发现拥有了一个天才神童的欣喜与忐忑一切往事都还历历在目,好像昨日才刚刚发生似的。


    然而眨眼之间,世民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英姿俊朗的青年,就连他的孩子,都已经一岁了——


    时间,真如流水一般悄然无声流逝而去啊!


    这时,正暗自神伤感慨着的他,冷不丁被一个热情的小团子扑上来,“吧唧”“吧唧”地抱着他的脸颊啃来啃去。


    那个紧紧搂住他脖颈的幼崽,还不忘兴奋地仰起头来,朝他高兴喊着“哒哒哒哒”。


    秦始皇忙伸手接住孩子,一边心中欢喜地任由对方亲来亲去,一边佯怒瞪了李世民一眼,


    “立储大典结束,瑜儿早就饿了,你不快些把他抱回宫中,来找我做甚?”


    李世民笑着看向在祖父怀中撒娇的嬴瑜小儿,


    “阿父误会了,是这小子一直吵着要找他的大父,孩儿就只好先把他送来了。”


    嬴瑜虽小,却颇有几分灵慧,每回一见到大父,就会欢快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除了母亲,他最喜爱的人就是大父啦。


    但凡有始皇帝在场的地方,连李世民这个父亲都只能退居二线。


    当然,一个当爹的能混到这个地步,也是有原因的——


    当年对父亲总捏自己小脸深恶痛绝的李世民,如今也常常因为抑制不住的无尽喜爱,管不住手要去捏孩子的小胖脸玩耍,而嬴瑜被他捏得烦不胜烦,自然就更喜欢从不捏他的大父


    秦始皇一听李世民这话,愈发欢喜,忙含笑逗弄起怀中的孩童。


    这一刻他的声音温柔得,让李世民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是大父的瑜儿要来找大父玩的好孩子,我们走吧,大父带你先回宫”


    说着,秦始皇就抱着孩子,衣袂翻飞大步往宗庙外走去。


    李世民在叮嘱了跟来的礼部官员和太史令一番后,忙追上去跟着上了马车。


    他刚走上来,就看到嬴瑜那臭小子,又在咿咿呀呀地抱着父亲一通乱啃。


    而向来威严的秦始皇,脸上也洋溢着罕见的笑容。


    这一刻,李世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涩。


    虽然理智提醒他,他绝不该为此而吃醋,不然,也实在太幼稚了些!


    可是,直到马车开始启动了,忙的不亦乐乎的父亲,也没开口搭理他。


    前世他诞下长子之时,朝堂中早就已经暗潮涌动,李渊虽然给他的长子,赐下了“承乾”这个寓意非同一般的名字——


    也不过是为了,安抚稳住继续要为大唐基业征伐的他这个儿子罢了。


    实际上,李渊早就有了李建成诞育的孙辈承欢膝下,对他的长子并无太多喜爱,甚至,因为对方翻来覆去的疑心,观音婢带着承乾留守长安的日子,堪称如履薄冰。


    按理说,这一世他得到了秦始皇真挚宽容的父爱,他的孩子也与祖父隔辈亲,简直亲热得不得了,他是该高兴万分的


    但还是好委屈,谁还不是个孩子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幽幽地半真半假道,


    “阿父好偏心,孩儿幼时,何曾与父亲这般亲近过?你又何曾用过这般温和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说着,他走到父亲的身旁挨着他坐下,然后,伸手轻轻捏了捏嬴瑜胖嘟嘟的小脸墩。


    嬴瑜立刻龇着八颗小牙,转身对他发起了凶猛的口水攻击。


    秦始皇闻言一时怔然,偏心?自己怎会偏心旁人?


    他努力从记忆的蛛丝马迹中,试图找出自己幼时与世民不亲近的证据。


    可他翻来覆去确认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幼时的世民,胆大包天得简直无所畏惧,他敢带着扶苏擅闯自己的正殿,也敢一言不合就跟自己这个父亲“开战”


    偏偏自己却觉得,他虽顽劣,却着实可爱坦荡得让人心生欢喜,总想能整日抱着小家伙捏捏小脸,揉揉小手,这,还不叫与他亲近吗?


    至于温和的语气么,如果瑜儿也是他幼时那般的性子,自己恐怕也是温和不起来的


    李世民趁着父亲发愣的功夫,一把将嬴瑜抱到了自己的怀中,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唱起摇篮曲,开始哄他睡觉!


    孩童觉多,嬴瑜今日天不亮就被抱起来,被宫人伺候着梳洗穿衣、演练祭祀的几个重要礼仪,确实早就乏困了。


    李世民一首歌谣还没唱完,他就阖上浓密的睫毛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这个小小的孩童,哪里会知道,自己竟中了父亲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秦始皇对李世民一来就把孩子哄睡的举动,只觉得好笑又天真,他故作威严道,


    “你幼时比瑜儿顽劣胆大,我从未真的责怪过你,又何时与你不亲近了?你如今已是秦国之君,如何还能再与一个孩子计较?”


    其实,李世民那几丝横空飞来的吃醋情绪,在这会儿哄幼崽睡觉的过程中,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了,谁让他向来就是很会哄自己的呢。


    他温柔抱着孩子,目光温和地看着父亲,坦然解释道,


    “孩儿纵便已是秦国之君,也仍旧还是父母的孩子孩儿不希望,随着我年龄的增长,父亲会与我日渐疏远”


    秦始皇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笑意,转眸看着他怀中的孩子,


    “你是担心,我往后喜爱关心瑜儿的心意,会胜过喜爱关心你?”


    李世民诚实地点了点头。


    秦始皇伸出手,为他理了理额头上方毛茸茸的碎发,含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没想到,我儿也有当局者迷之时!你难道不知道,我这般喜爱瑜儿,是因为他是你的孩子?这世间,最爱孩子的永远是父母,你和阿音才是最爱瑜儿的人,而我最爱的,永远是我自己的孩子。”


    是眼前这个当了父亲,也依然会冒出稚气的世民啊!


    李世民听着这话,抬眼对上父亲奕奕有神的目光,立刻强压着心中喜悦,有些尴尬又心情轻快地嘻嘻笑了起来。


    救命!


    他自诩是豁达之人,方才竟会鬼迷心窍地跟自己的孩子争风吃醋,抢夺父亲的关注……荒唐啊!


    由于李世民不喜欢用“秦二世”这个称号,所以,他登基后不会以“秦二世x年”来纪年,还需尽快按礼制商议出一个年号。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从礼部送来的诸多年号当中,一眼就挑中了“贞观”二字。


    秦始皇认为,这二字出自《易经系辞下》的“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有为君者的浩然坦荡正气,非常匹配李世民的性格和气质。


    于是,在过完这一年的岁首春节后,大秦正式步入了贞观元年。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李世民无意更换父亲的老班底,但秦始皇认为,惯例不可废,这也是趁机树立君威的良机。


    于是两人商议数日后,将一些占据重要位置、而对秦国新法不满的关中老臣,替换成了李世民当初拉拢重用的人手。


    与此同时,朝廷也在历年考评优秀的官吏之中,新拔擢了一批人才,升任咸阳各处的要职,原本在少府担任文吏的章邯,亦在升迁的名册之中。


    而这一趟,凭着优异的统筹内务之才,得到君王的破格提携,一跃而当上尚书右仆射的萧何,在满心“何德何能,得遇明主”的感激之际,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后,终于咬牙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如今秦国地域虽广,人口却大量集中在关中和三晋繁华之地。


    虽然朝廷已屡屡下诏,迁民前往燕楚和边关,但比起辽东和楚南大片未开垦的荒地而言,迁去的那点人口,实在是杯水车薪。


    究其原因,实在是战乱之后的中原大地,地广人稀,人口的数量,不足以“合乎自然地迁移往各处偏僻之地”。


    所以,他斗胆建议朝廷废除人头税,再将它分摊到商品之中隐形征收。


    按他的规划,越廉价的商品,附加的人头税就越少,而越贵价的商品,附加的人头税就越多。


    如此一来,既能减轻广大底层百姓的负担,让他们冲破桎梏多生孩子,又能从通过商品税,损失地把巧妙弥补回来。


    但是,减免人头税一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简直是亘古未有!


    萧何这建议一提出来,立刻就遭到了满朝文武的激烈反对。


    其实就算在大唐,也是会征收人头税的,但李世民并没有因为自己来自于后世,就生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从而一口否决萧何的提议。


    他认真思考一番后,又召来大臣们仔细商议核算了数


    日,最后,君臣们惊奇地发现:


    表面上看起来,这个法子会让朝廷损失巨额的税收。


    但是,如果把一次性征收一百二十钱的人头税,转换到零碎不起眼的商品税之中,那么,朝廷最终能收到的新增税赋,甚至会比原来更多!


    而免征人头税带给普罗大众的意义,却是异乎寻常的——


    比起百姓每年要一次□□足、全家成年人口的数百甚至上千钱人头税,他们采买商品时多付上一钱两钱,负担立刻就减少了数十倍。


    算清这笔账后,李世民立刻采纳了萧何的建议,下诏即日起免征人头税,改革商品税。


    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他还特意列出了关乎民众生存的柴米醋布等十来种商品,对它们免征这笔税赋,而对那些售价昂贵的奢侈商品,征税标准则按售价等比例递增。


    总之,最终为朝廷这一块税赋贡献大头的,就变成了那些离不开奢侈商品的有钱人。


    一时间,秦国各地民众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压得世人祖祖辈辈每年喘不过气来的人头税,就这么被陛下一道诏令移走了,陛下真乃千古仁君啊!


    而那些公卿贵族当然能算明白这笔账,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明晃晃针对他们的阳谋,但变成了朝廷长期韭菜的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呢?


    他们只能悄悄安慰自己和家人,至少,这免征人头税的大好事,对动辄一家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他们来说,也是占到了朝廷便宜的。


    不然呢,难道要为了这点鸡零狗碎的小钱,跑去学那些被斩首示众的人,暗中谋划造反跟朝廷作对?呵,谁蠢谁就去吧!


    就在秦国国中为之一片欢欣鼓舞之时,李世民收到了来自边关的急报:


    东胡联手乌孙和草原十多个部落,纠集了大军二十五万人,陈兵大秦的九原边境,在这封急报送出时,对方已经发起了以骑兵为先锋的攻击!【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