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谢恩宴(4)
作品:《孝子贤孙》 梁蕴行声线低沉,本不具备号令千军万马的魄力。
但这句话一出口,宴清堂霎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众人齐齐看向兰、朱二人,眼底情绪纷繁复杂,心思各异。
少顷,一声穿透耳膜的嚎叫响起,“你——放——屁!”
兰大勇瞪凸了眼,涨红了脖子口水狂喷,“谁过河拆桥,恩将仇报?我们拆哪座桥,承谁的恩,啊?”
梁蕴行用帕子净了手,从容起身,高大的体魄如山间劲松般压迫着众人的视线。
“那便请二位回答我如下问题。”他道。
“是谁将他已故双亲的家产悉数蚕食,却叫他终日吃糠咽菜,目不识丁?
“又是谁,换掉了他背囊中的锋利农具,压下他的口粮,只为叫他在荒山野岭中走投无路,自生自灭?”
梁蕴行似乎极少如此慷慨陈词,冷酷的声线至此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你们扒在他身上,喝他的血啖他的肉还不知足,还要把梁家也一并拉下水……当真以为,全天下人皆是傻子么?”
“……”
众人皆讶异不已,纷纷屏住呼吸,视线却不约而同投向梁蕴行话中代指之人——
段澜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目光晦暗,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蹿,阴嗖嗖地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寒意直达天灵盖。
果然……
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可即便这养父母贪图兰草家的财产,又何至于……把人逼到死路上?
“你,你……你无凭无据!你血口喷人!!”
朱莲突然失控,从凳子上蹿起来,伸长了手指着梁蕴行的鼻子骂,“你为了摆脱这门亲事,竟挑唆我母子二人的感情,还栽赃诬陷!你简直是仗势欺人,有损阴德!”
说着又突然掩面大哭,一边哭一边骂,蓦地还扇了自己两耳光,随后一把栽倒在段澜觉身上。
段澜觉猛然回神,赶紧撑住朱莲,只觉自己的腰都快闪了。
她伏在段澜觉的肩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儿啊,是爹娘对不住你啊!娘本想给你寻个好人家,叫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万万没想到这梁家是个虎狼窝啊……”
兰大勇的醉意早就散了,见朱莲一哭二闹,他当下也砸了杯子,视线顺着席面逐个扫了过去,脸上横肉紧绷颤抖。
“你们,你们忘恩负义,还血口喷人……好,好!我今日便上天门大街去,我要请全汴都的老百姓,请京城里的官家、贵人们,为我兰家主持公道!”
说着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却被两个身手矫健的府卫并身拦住。
“你们想干嘛!”
兰大勇挥舞着手臂,仿佛那两名府卫已经对他进行了精神上的五花大绑,“你们敢对我下手?反了天了!”
见硬闯不成,他回过身恶狠狠地盯着梁家众人,“我告诉你们,你们今日若动我分毫,明日我闺女就能让全京城看你们梁家人的笑话!你们给我等着!”
“你闺女?”
柳慕云敏锐地意识到不对,连忙起身怒斥,“你要做什么?”
“哼,怕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大户人家最要面子,所以早早地把小闺女安置在京城!一旦老子出事,断了消息,她便会即刻现身,把梁相一家过河拆桥、背信弃义之事闹大,闹得人尽皆知!”
兰大勇自以为胜券在握,也不着急走了,叉着腰蔑笑着看着众人,“你们敢耍老子……我要你们好看!”
栾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气得捶胸顿足,“你,你们怎能,如此无耻……”
“无耻的是你们!”
兰大勇呸了一声,“梁大夫人,横竖也撕破脸了,我劝你们识相些,赶紧把婚书过了,什么问名纳吉能省则省,再寻个最近的好日子登门过聘吧!若你们再——”
“你做不到。”
梁蕴行伸出手,按在已经慌了神的栾夫人背上,同时挑目冷对,“令嫒现下已不在京中,没法替你散布谣言了。”
“……你说什么?”
朱莲一直伏在段澜觉身上哭嚎,直至此刻才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丝慌乱,“你对我闺女做了什么?”
梁蕴行淡淡扫了她一眼,抿唇不应。
局势陡变,夫妻二人怔忡片刻,竟齐齐动身向梁蕴行袭来。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你这杀千刀的小瘪三,老子劈了你——”
府卫再一次眼疾手快地制住了兰大勇,兰大勇挣了挣没挣脱,只好寄希望于朱莲那头——却见朱莲也没能凑上前去。
她被段澜觉死死扣在手中,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朱莲扭动肥壮的身躯,对段澜觉大喊大叫,“她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糟践!”
“你冷静一点。”
段澜觉眉头皱得很深,想喊“娘”又不知从何喊起,只好干巴巴劝阻,“梁四……少爷要是想对你闺女做什么,也不用等到现在,他只是——”
“他只是什么?我冷静什么?那可是我亲姑娘!”
朱莲挣得脸都红了,一边声泪俱下一边跺脚,“我十月怀胎生的姑娘现在下落不明,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啊!”
“我知道,你……”
“你不知道!我要让他把我女儿还回来,立刻还给我!”
朱莲挣扎越发激烈,口中呜里哇啦叫唤不止,段澜觉被她弄得满身大汗,突然烦不胜烦,被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噌”地冒了上来。
“别动了!操!”
他骤然松开手,对一把栽倒在地的朱莲扬声怒吼,“那我呢?兰草呢!兰草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吗!!!”
“……”
段澜觉吼完,脑子里短暂闪过一丛白光。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说,这话漏得跟筛子似的……但这句话憋在胸口一晚上了,如果不说出来,这堆人精里最先爆体而亡的绝对是他。
他缓缓退出几步,在一片被震慑的沉寂中扫视朱莲和兰大勇。
他突然觉得这两副嘴脸极其陌生。
是了,即便都是养父母,人与人之间也是不同的。
他的养父段越会送他手电筒,会抱着他在玉石堆里打瞌睡,会在盘山公路上边开车边给他唱粤语童谣。
而这对夫妇黑心黑肝,夺了兰草的家产还不够……还想让他永远消失在世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双目清明。
“所以四少爷说的都是真的。”段澜觉道。
“我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而你们,只是一对侵吞了我的遗产,还要逼我走上绝路的……虎狼夫妻。”
“不!不是!!!”
朱莲似乎终于意识到局势的崩坏,挣扎着爬起来,向段澜觉伸出手。
“儿啊,你莫要中了奸人的计谋啊!”
她蹒跚地朝段澜觉走来,一步一哭嚎,眼泪鼻涕沾了满手满身,“你虽不是爹娘亲生,可这十年来,爹娘对你可比对亲生女儿还要好啊……”
“……”
段澜觉满眼都在那双肮脏的手上,下意识往后撤了几步。
朱莲见他似有嫌恶,索性定在原地,捶胸顿足,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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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你,你瞧瞧你,”朱莲捧着心泣不成声,“你说我们逼你走上绝路,可你样貌俊美,身子健硕,哪里是被刻薄过的模样?又哪里不如旁人?
“若你亲生父母当真为你留下家产,我同你爹,还有你两个妹妹,何苦陪你一起吃糠咽菜若干年?我二人何不在一开始便将银钱全骗到手,非要辛辛苦苦养你至今啊……”
段澜觉眉间微动,犹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
瘦骨嶙峋,身无半两肉,风一吹都能挂杆上迎风招展……
就这样还说养得好,朱莲的脸也真是太大了。
可朱莲的话并非毫无逻辑,最后一句话正正戳中了他的困惑之处。
没错,如果兰朱二人真的昧了兰草的遗产,大可不必抚养他到今天,趁他小拿他钱,扔下这个累赘才是正解。
这中间……莫非真的有什么误会?
·
瞧着兰草脸色变幻莫测,斜对角的柳慕云眼珠一转,挑眉看向身旁的梁老四。
梁蕴行此番并未急着拆穿朱莲的伎俩,而是平静且认真地看着对桌,似乎观察兰草的反应比铲除恶人更叫他有兴致。
柳慕云眼角抽了抽。
行吧,梁家男人看着多面善,实则肚子里打了几个转谁也不知道,还得让他来速战速决才是。
“哟,今儿这场戏真有意思,可叫咱过足了戏瘾啊!”
柳慕云腰一塌,半伏在梁蕴识肩头笑得花枝乱颤,目光却在众人之间逡巡,最终定格在面色忡忡的朱莲身上。
“兰大婶当真是好反应,好口才啊,兰哥儿原本都被四弟说动,要疑心您谋害于他了,可您三言两语便将他的心思拉了回去……”
他啧了两声,“这样厉害的一张嘴,放在兰家村可是屈才了,应当到边关,到和谈的营帐中一展身手才是!说不定呀,那些番邦小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叫您给说降了呢!”
“……”
朱莲没听懂柳慕云山路十八弯的讥讽,却也知道他没憋什么好话。
她抹了把鼻涕,冷哼一声道,“我说的全是实情,我儿自然信我!”
她抬手一指梁蕴行,“而你家四少爷平白无故冤了我们,还要叫我母子二人离心……此事我绝不罢休!便是一纸诉状写上汴都府,也未必告他不得!”
“嚯,汴都府……我竟不知汴都府尹的手这么长,都能管起咱内宅的家务事了。”
柳慕云见招拆招,甚至还腾出空给自己斟了杯茶。
“不过兰大婶呐,我劝您话莫要说得那么满,”他咂咂嘴,“旁人我不知,我这四弟的性子最是端肃求实,从无半点虚浮可言,更不要提冤了谁的。”
他斜眼对上梁蕴行的目光,嘴角笑意更深,“四弟不出声则已,一出声,那便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和证据。四弟说,对吧?”
梁蕴行:“……”
梁蕴识早就听出妻子话里有话,闻言偏过头,与那双狡黠却清亮的眸子对上。
柳慕云暗示到位,也不再多嘴,只冲官人眨了眨眼。
——差不多得了,四弟搁那儿卖什么关子呢!
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又不是我的!
梁蕴识一顿,眼底盈上笑意。
“好了,眼下天色也晚了,”梁二看了眼窗外,敦促道,“四弟查到了什么便不要再藏着掖着,快说出来罢。”
他将双手交握于身前,一举一动尽显矜贵,看向兰家夫妇的眼底却早没了谦恭与耐心。
“兰公子被这对夫妻蒙骗,险些殒命,已是心力交瘁,便叫他早些知晓真相,早些瞧清楚……这对豺狼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