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算死了还是活着?
作品:《孝子贤孙》 疼,浑身都疼。
像踩在虚无的云端,身上的关节骤然没了支点,不断向下坠落。
可他怎么会在云端呢……
段澜觉的最后一段记忆,是跟两个发小约好,一起去广西自驾游。
几个小时就到的事,没必要坐飞机。
自驾游……
段澜觉倏地睁开了眼。
SUV撞上大货车前一秒的刹车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尖叫拖曳,但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撞击声吞没,只余回响荡漾在连绵不断的盘山公路间。
弹开的气囊,凹陷的车架,瞬间腾空的各种零碎和玻璃渣子,血液、尖叫、天旋地转……
段澜觉猛地吸入一口冷气,剧烈地呛咳开来。
“咳咳咳咳咳……”
胸腔像被一口淤血堵住,他眼前黑了又黑,想抬起手捶胸顺气,却始终提不起劲儿。
“醒了!兰公子醒了!”
“快去叫府医,去请夫人和贵客过来,快去!”
不知是谁将他扶了起来,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又来一只手端着杯子一点一点给他喂水,还有一只攥着毛巾,给他擦汗擦脸擦嘴……
段澜觉终于不咳了,却耗尽了所有体力,再次昏迷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莫名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是请了一个蜘蛛人护工来照顾他吗?
.
日上三竿,骄阳似火。
段澜觉再次醒来时,胸口的淤闷已经清除大半。
他撩起被灌了铅的眼皮,迷迷瞪瞪地看着天花板,冷不丁发现吊在自己头上的玩意儿和医院的大白墙略有不同。
不,不是略,是很,超级不同。
他眨了眨眼,试图分辩眼前模糊的景象。
没看错的话,这是由老楠木制作而成的拔步床床顶,但这床顶居然稍稍向上拱起,形成了一个穹式结构,雕花的木板通过榫卯结构根根相连,最后固定在六根床柱上,把床严严实实围成了个箱型。
人躺在其间,宛如在一口大棺材里藏了颗蚕豆米。
太诡异了。
段澜觉试图翻身打量四周,却被一张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圆麻子脸吓得心口一突,沉重的眼皮“登”一下掀开了,一句脏话几乎脱口而出。
我擦——
没有声音。
也不算没有,但那一点点气声,很快就被那号丧般的呐喊盖过去了。
“儿,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啊!!!”
圆麻子脸鼻尖一皱,几乎是整个人扑过来压在段澜觉身上,段澜觉想躲却没劲躲,被两百斤重的胖子陡地一压——
“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气没缓上来,他再度剧烈地呛咳起来。
“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爹可要担心死你了呀……”
圆麻子脸似乎没意识到段澜觉的呛咳由他而起,还扑在他身上哭嚎着,“儿啊,你受苦了呀,为了四少爷,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啊!你若是没了,爹可怎么活下去啊……”
别,别压我,救——
哭嚎还在持续,另一个粗糙如牛的声音又自脚边响起,由远及近。
段澜觉脑内顷刻警铃大作,下意识觉得不好,却全然无力反抗。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被一个更重的躯体压了上来!
“我,的,儿,呀!”
那糙牛声的吨位估计和圆麻子脸有得一拼,加起来快四百斤的俩人压得他直翻白眼,眼看着便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诶,诶呦,兰家大叔大婶,两位可不能这么压着兰公子啊,要出事的!”
“快快快,快来人把二位扶起来——”
段澜觉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在强烈的窒息中几近休克,倏忽,他身子一轻,新鲜空气随着身体的释放猛地涌入胸腔,他猛吸几口,意识终于在停摆的边沿活了过来。
妈的,人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他虚弱地扭过头,正想看看是谁要取他狗命,蓦地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阵仗?
眼前的景象叫他陌生无比,不是医院,也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排人齐刷刷地站在床前盯着他,有满脸愁容的,有面带关切的,还有扯着圆麻子脸大叔和疑似糙牛音大婶不让他们过来的……
最搞笑的是,他们穿的都是——古装?
神经病,玩穿越梗是吧。
既然有精力搞这死出,自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苗兰和段小续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说不定还是这出闹剧的幕后导演。
可他实在是虚弱,没体力也没精神陪苗兰和段小续玩cosplay,只能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盯着红木穹顶休养生息。
然而休养不过三秒,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人群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位——
她头上戴着的,是古董?
不不不,不对。
段澜觉眯了眯眼又睁开,试图让自己的眼神聚焦,看清她头顶的发饰。
那对玉簪首一左一右伏在她鬓边,温润生辉,典雅出众,连样式都是他在书上看过的宋代缠枝莲花纹样式,指簪的玉也是书中所写的青玉。
可这青玉外壁完整无瑕,光鲜娇翠,不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呀……
段澜觉感觉自己有点魔怔了: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个古董。
谁会把古董戴在头顶招摇过市?
仿的吧……
他自嘲一哂,正打算撤回自己不礼貌的目光,那位夫人却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孩子,你别怕。”
夫人款款走到床前,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段澜觉的头顶,又抚过他瘦削的颊,眼中泛出止不住的心疼。
“这儿是梁相的府邸,你很安全。我是这家中的主母大娘子,你也可以唤我为,栾夫人。”
段澜觉只觉得这夫人极其温柔,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母性气息,同方才自称“娘亲”却往他身上猛扑的糙牛音大婶完全不同。
只是……她刚才说什么什么府?
什么冬梅?
“你救了我的孩子,为此昏迷了整整三月,叫兰家大哥大嫂如此担心,是我家对不住你家。”
栾夫人有些讪讪,又觉否极泰来,双手合十,“如今你醒了,是上苍保佑,好人有好报,我对大哥大嫂总算有个交代了。”
谁,救了谁?
段澜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一头雾水来形容了,但见那位圆麻子脸大叔和糙牛声大婶整了整衣衫,川剧变脸似的一改方才深情痛哭的模样,面上的骄傲与嘚瑟连二五八万都扛不住。
圆麻子脸大叔率先发话:“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家兰草儿打小便是这般心慈面善,邻里邻居没人说他不好的,你便放心罢!”
你家……谁?
段澜觉困惑地看着他们,只觉自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个什么兰草儿,说的就是……他?
他不是段澜觉吗?谁给他改的名字?兰草谁呀?
你又是谁啊大叔???
还没等他理出半分头绪,一旁的糙牛声大婶一掌推开大叔,径直凑到栾夫人跟前。
她脸上的笑比春天里的喇叭花还张扬,说出的话却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惊——
“没错!咱家兰草儿配你家四少爷,那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丞相夫人呐,您答应过咱们,等兰草醒来后就到咱家去提亲一事……是不是该着手备着了?”
……
段澜觉神情有些恍惚。
他隐约觉得这段话很重要,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从他醒过来那一刻起,他就没明白过……这他妈到底是在哪儿呢?这群人到底是谁啊?
苗兰呢?段小续呢?可爱的白衣天使们呢?
实在不行来个打板子的场记,告诉他这是在拍古装剧你再忍忍就能下班了也行啊!
段澜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在场众人,目光一个一个巡过去,妄想从他们脸上找出半分演戏的痕迹,但当他看到脸色铁青的栾夫人时,他心中蓦地一沉——
演戏而已,脸色至于那么难堪吗?
栾夫人沉默着没吭声,周围一圈人的脸色也不好看——有惊讶的,有厌恶的,还有惊讶过后转为厌恶的。
但糙牛音大婶丝毫没看在眼里,还端着笑凑近了同她商量,“这问名纳吉之事,你家比我家熟悉得多,便由你家去筹备罢,只是这彩礼一事咱们还得好好盘算一番,毕竟我儿救了你儿,这彩礼若是少了,总不好——”
“那什么……诶?”
段澜觉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鬼话,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打断糙牛音施法,否则栾夫人的脸色再沉下去,就该直接进棺材了。
可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嫩,还脆生生的?
段澜觉被自己的嗓子雷得外焦里嫩,一时忘词呆如木鸡,一旁拎着药箱弓身候着的男人终于寻着机会走上前去,先检查了他的眼睑和舌苔,又将他扶起来,仔细地查看了他的后脑勺和两条腿。
“夫人,兰公子久病方醒,身子还很虚弱,脑后的伤似乎还有瘀血残留,需得好生将养着才是。”
大夫检查完,垂手躬身向栾夫人汇报,可从段澜觉视角却能窥见他撩起眼皮,冲栾夫人使了个眼色。
栾夫人如梦方醒,点点头,强自扯起嘴角冲糙牛婶笑了笑,“兰家大姐,您方才所提之事……不若还是往后稍稍,等小兰公子身子痊愈后,再作打算?”
糙牛婶明显不太满意,又扯起厚嗓和栾夫人拉扯起来。
纷纷扰扰间,段澜觉终于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打量自己。
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古风里衣,真丝的,左腿的裤管拉到了膝盖以上,露出由布条和夹板包扎好的一个胖墩墩的圆柱,右腿倒没拉裤管,伤的是脚踝,用白布条薄薄地缠了一圈,不算疼,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后脑勺有点涨涨的,听大夫的意思应该是受了重击,可他清楚记得,suv撞击货车时最先凹进去的就是他副驾驶的车门,他整个身子被弹出来的气垫死死抵住,后脑出事的话,整个头应该都保不住了。
而应该出事的地方……
他抬起右臂,因嶙峋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手骨纤长无恙,关节更是活动自如,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
直至这一刻,段澜觉才有了一个恍惚的认知:
这副身体,好像不是他的。
前两章走回忆杀、铺垫背景较多,请宝子们多忍两下哈!
这篇预计是百章以上的大长篇,整体节奏会慢一点,我尽力把一些走剧情的地方写得没那么无聊吧(握拳!)
注:本文中称呼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有两种方式,一是采用本家姓氏,二是冠夫姓,所以梁夫人和栾夫人都代指梁相的妻子栾静,不要弄错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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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算死了还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