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皇子

作品:《我心安处

    入夜,夏云意拖着一大桶洗过的衣服,到院子中间,将晾衣绳搭好,开始晾衣服。


    一位戏班子里的姐姐打着哈欠,面不耐烦开门,倚靠在门框:“让你给我们晾衣服,你等着衣服都嗖了再来晾,还等晚上,你有没有生活啊?衣服能晚上晾吗?”


    夏云意无辜地眨眨眼:“那你们别让我晾就好了呀。”


    姐姐:“……”


    何眉生第一次见这么不知礼的小丫头片子,迈着纤柔的小步伐走到夏云意面前,何眉生比夏云意稍高些,看起来很有气势,可似乎对这小丫头片子不管用。何眉生笑:“我知道你练过武,不怕人,但是这世上生存,光会武功可是不行的。人情世故才是你行走在京城中的立根之本,懂吗?”


    怎会不懂。


    这话被老师傅用来搪塞了她好几年,为了不让她来京城。


    夏云意点点头,温吞道:“懂。”


    “懂就行,”何眉生松了一口气,看来不用跟这小丫头大晚上在这废话许久了,“懂就明天把这些衣服冲洗一遍,然后趁着有太阳晾上。”


    何眉生刚要走,夏云意出声道:“可是我明天一天都要学唱曲儿,学琵琶。”


    何眉生扭头,表情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嫌恶态度。


    夏云意看了看桶里的衣服:“明天曲阁休息,姐姐得空,不如还是姐姐自己来做吧,顺便帮其他姐妹一起晾上,她们一定都会感激姐姐的。”


    “你……”


    “嗖——”


    何眉生刚要骂几句,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黑影过去,速度极快,她有些恍惚是不是鸟。


    夏云意察觉不对,耳朵动了动,只听到外面墙外有轻微的落地声。是脚步声!


    花月贼?


    夏云意兴奋了,转身踩着墙,蹬蹬几步越到了外面主街,四下无人,她跟着树叶的摇曳声跑去。


    跑到一半,在无人的街道,她陡然停住脚步!


    跑出来干嘛?你有没有剑?剑在老板娘那里!


    没人看到我吧,没人看到我吧……夏云意望了望四周,静谧无声,转身要往回跑,耳边却刮来一阵风,伴随着低低的,男人的声音:“我还第一次见有小姑娘送上门的。”


    话在风中,听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夏云意注意到前方,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形消瘦,全身夜行衣,他回头,眼珠子在夜里发亮,盯着她。


    一看就是极善轻功之人,这身形,扭着身子跟蛇一样柔软。


    夏云意咽了咽口水,全身逐渐僵硬,分析赤手空拳战胜他的几率。


    可花月贼瞧了瞧她,眼珠子从上到下打量她一趟,随后竟无语地笑了声,也没有对她进攻。


    花月贼:“我当是哪个暗暗欣赏我的贵族小姐,原来是同行啊。”


    夏云意:“别放狗屁,我才不是贼!”


    花月贼又冷冷地笑了声,朝她散步似的走过来几步,又停住:“我说,你和我一样,是山上下来的穷弟子吧,学了大半生的武功,结果江湖没落了,银子才是硬道理。”


    夏云意:“……”


    “你刚下来没多久吧,”花月贼道,“你看看这周围,茶水,住店,金银首饰,包子铺……哪个不需要用钱?”


    夏云意:“所以你就偷喽?”


    花月贼笑了笑,而后道:“今日看你与我曾有相同之处,就不抢你的了,我估计你也没多钱。就算去镖局做了几天差也挣不了啥钱。”


    夏云意心想:镖局,谋差?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行了,有缘江湖再见吧,若是——”花月贼说到一半,忽地眉宇肃然,停下讲话,似乎在聆听周围的动静。


    夏云意也感觉到此刻很不对劲,静气凝神。


    “嘶——咔!”是拉弓的声音!


    有人在附近!


    夏云意浑身冷汗,此刻万分后悔不该把命似的宝剑抵押给老板娘。


    就在她想了一半的时候,剑已经顺着她的耳际旁穿过,直冲花月贼!花月贼阴冷一笑,敏捷地闪开箭,那箭头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硬生生地嵌入地中。


    花月贼立刻冲到夏云意身前,掐住她的脖子,半蹲下身,用来当做阻碍。夏云意只听花月贼骂了一嘴:“比我轻功好强,我怎么跑?”


    确实。像花月贼这样的轻功身手,周围很难有他发现不了的人。可见射箭之人武功之强。夏云意记得老师傅说过,云溪山除了剑法之外,第二强的就是轻功,来无影去无踪,就像一片霜花般。花月贼的虽轻功好,但从他的行动来看跟云溪山并非一派,这世上还有也如此厉害的其他门派吗?


    江湖没落,早就寻查不到了。


    夏云意不敢轻举妄动,不是怕被掐死,而是怕后面那人若是再进攻,别让箭把她给刺穿。后面那人却像消失了一般,再毫无动静,若不是花月贼还虎视眈眈看着他前方,她都要以为那人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云意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花月贼仿佛跟后面那人达成了什么契约一样,掐着她缓缓后退,后而松手,一个转身飞身越上屋顶,踏着瓦片消失在月色下。


    夏云意回头,后面街道上只有灰色的地砖,屋层之上只有月光衬托下飘动的黑色浮云。


    -


    翌日,春香曲阁。


    台子上唱着曲儿,弹奏着琵琶,沈锦珩坐在下面,同旁边的陈钰讲话:“子然怎么没来?”


    陈钰磕着瓜子:“还不是你俩吵架,一个都不肯服软,只有我啊,陪了这个陪那个,跟这个讲了,又跟另一个讲,结果一个听我的都没有,都没有!”


    沈锦珩笑,扇了扇折扇。


    陈钰:“你这笑是什么意思,你们打算冷战一辈子啊?”


    “不会,”沈锦珩道,“我找个时间跟他聊开。”


    “你最好是这样。”陈钰明显不是很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比起崔子然那个冷架子,沈锦珩还是比较大方的。


    “你最近常来这里,有没有觉得这里人员有变化?”


    “人员?”陈钰琢磨,“没有吧,都挺漂亮的。”


    “其他人员,”沈锦珩看向其他地方,“有没有没见过的面孔。”


    陈钰挠头想:“男的女的啊?”


    沈锦珩顿了顿,道:“都有。”


    “我想想啊,女的……确实都挺漂亮的,哎呀,那胭脂水粉以往脸上涂,我感觉都差不多。”陈钰说,“至于男的……不是,我没事看男的干什么?”


    “……”沈锦珩,“行,继续听吧。”


    “你是不是对我不满了?”陈钰道,“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你要早跟我说一下,我注意一下不就完了?”


    沈锦珩无语地:“我难道什么都能未卜先知?”


    陈钰凑过去:“所以是因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沈锦珩,“听曲。”


    陈钰感到挫败,悻悻地抓了一把瓜子吃。


    台子后面的长廊,中间的房屋里传来教课和练习唱曲儿的声音。夏云意被老板娘用食指抵着舌头,让她发声。夏云意感觉这样很别扭,下巴颏快要掉了。


    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顺便打听下沈锦珩的下落,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行了行了,”老板娘收手,跟几位姑娘道,“都休息会儿吧,我去外面看看台子上的情况。”


    夏云意如释重负,等老板娘离开瘫坐到椅子上,而后她就瞧着其他几位姑娘一窝蜂地凑到门口,犹犹豫豫要不要出去,似乎商量着想去看看陈世子和另外一位不知名也不经常来的公子。尤其是那位不常来的,姑娘们谈到其好似尤其兴奋。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夏云意不想去管,看向别处。沈锦珩会在哪呢?他会不会认出我?反正她一定会认出他的。只要见一面,知道他好就行,她就回到云溪山跟老师傅道歉请罪。


    “反正我要去看,我们只是来当学徒又不是当丫鬟,为什么不能去。”一位姑娘霸气地道。


    “那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另一位兴奋地跳脚。


    “都去呗,能怎么着。“说完,这位霸气的姑娘看向默默坐着看着窗外的夏云意,”喂,你去不去看?”


    夏云意瞧着她们几张兴奋地脸,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呗,活动活动筋骨。”


    她嗓子都哑了,其他姑娘的嗓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谁也没在乎。


    几个人踮着脚尖,压低呼吸,悄悄穿过长廊,到戏台的后边,能听到老板娘在门口热情招揽生意,台上的姑娘们弹奏着,唱着令人愉悦的曲子。


    “快来看,那就是陈世子。”


    几个姑娘顿时一窝蜂凑到一块红幕布的缝隙中,从这里看向台下。夏云意也走过去,去瞧了瞧。这不就是那日见过的那位公子吗?上次是跟了朋友来。这次旁边的位子是空着的。而其余的人明显不配跟他处于同样尊贵的位置,都在他的后面坐着。


    夏云意无聊地靠着柱子,等她们的兴致过去,一起再回去。


    与此同时,沈锦珩行走在曲阁的后院子里,走到长廊,挨个听里面的动静。按照昨日花月贼的逃跑方向,此处是他最有可能的落脚地。昨日花月贼故意朝相反的地方跑,目的似乎想让这里成为最不可能的落脚地点,却恰恰是他最有可能得落脚地。


    接连几个房间都悄无声音,沈锦珩想是否等晚上过来守株待兔时,前方最近的一间门被霍然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女人,头盘着,插着几枚玉簪,浑身上下华丽冠服,这是春香曲阁的二老板苏云香。现在外面的大老板娘莫春芳的丈夫苏云春是她的哥哥。苏云春前些年想去外头做生意,扔下这家店给自己媳妇和妹妹就走了,现在这家店有话语权的是这二位女人的。


    由于是祖上留下来的基业,苏云香一直看不上大嫂将这家店的大权握在自己手里,两人平时不怎么对付。


    沈锦珩也是意外结实的苏云香,当时在夜市上,苏云香主动来结识,而他瞧着这女人的模样定时知道不少城中暗地里的事宜,将这春香曲阁当成个收集城中小道消息的地方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这苏云香不太满足这浅层关系。


    “呦,这不九皇子吗?”苏云香道,“今儿个有空来我春香曲阁了?”


    沈锦珩笑:“闲下来了,就到这里看一看。”


    “逛到这里,不到前边听曲儿,是专程来找我的?”苏云香走近,手想拽住他胸膛前的衣襟,却又不真的敢,只得蠢蠢欲动,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