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热闹开席，马奶酒香醇厚，烤牛羊肉香气四溢。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绝。


    那达慕大会的欢腾也仍在继续，各种赛场上喝彩声此起彼伏。酒过三巡，宾客们兴致高涨，簇拥着阚忆思与耿陵，打趣着要去闹新房。


    柳嘉之本跟着齐昕昕她们走在前面，顺着人群往新房方向去，余光扫过周遭，却始终没见晏井承身影，便放慢脚步，悄悄折回账外寻找。


    远远望见他独自落在后面，身形挺拔立在毡帐旁，神色沉静，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


    “怎么了？”柳嘉之走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晏井承转头见是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既然婚宴已成，小之，我们这两日便动身回去吧。”


    柳嘉之愣了愣，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及返程，诧异问道：“回邠州？”


    “回益州。”晏井承凝视着她，“我想州江楼了。”


    *


    柳嘉之瞬间涌上期待，眉眼弯起：“你这么一说，我也早就想听莲他们了，太好了，咱们总算有机会回去了。”


    晏井承轻握她的手，低声追问：“有人曾说，回了益州便与我成亲，这话可还作数？”


    柳嘉之坦然笑开：“当然作数，我叔父婶娘早已为我备好了嫁妆，你可要好好准备，准新郎官。”


    晏井承俯身将她紧紧抱住，力道珍重。


    柳嘉之埋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待会找机会跟大家说一声，看看有谁想跟我们一同回去。”


    晏井承侧头，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嗓音低沉带笑：“好。”


    *


    待二人赶至新房外，帐内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喧闹打趣声隔着毡帐都清晰可闻。


    柳嘉之无奈笑道：“只能等会儿昕昕出来，再听她描述里头怎么个事儿了。”


    晏井承见状打趣：“莫非小之想提前学学，为日后做准备？”


    柳嘉之脸颊微红，嗔道：“是又如何，你难道不是第一次成亲？”


    说话间，二人寻了宴席角落坐下。


    刚歇片刻，便见几位别族男子端着酒杯结伴走来，个个衣着讲究，透着不羁贵气。


    柳嘉之与晏井承下意识起身，其中一人目光落在柳嘉之身上，笑着开口：


    “这位便是方才献唱的姑娘吧，歌喉清亮动人，身手也利落，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说罢自报部族名号，言语间满是炫耀，暗含拉拢之意。


    晏井承眉头微蹙，想拉着柳嘉之手腕避开，几人却已然围了上来，不肯放行。


    “大胆！”思夫人与言袂恰巧走来，沉声道，“这是大宋来的小郡主，休得无礼，你们若是喝多了，便去赛场跳舞醒酒。”


    几人瞬间酒醒大半，慌忙对着思夫人躬身行礼，赔笑道：


    “还是思夫人有福气，昭弥部刚与大宋结下邦交，小王子又与郡主郎才女貌，实乃部族幸事。我等盼着日后能见证更盛大的婚典，为两部情谊添彩。”


    思夫人闻言，含着笑意颔首：“诸位有心了，郡主与我那小儿也算投契，往后若是真有缘分，倒是美事一桩。今日先不说这些，正值小女大喜，诸位尽兴饮酒才是。”


    柳嘉之越听越不对劲，正想开口反驳，晏井承却低声劝道：“无事，师娘只是顾及部族颜面，懒得与他们多辩。”


    柳嘉之听罢，只得撇撇嘴。


    也是，反正再过两日便动身返程，不必在此刻计较。


    *


    思夫人送走那些人，浅笑着瞥见她的表情，缓声道：“你们随我来。”


    柳嘉之与晏井承对视一眼，虽心存疑惑，仍应声跟上。


    四人行至一处僻静毡帐，帐内陈设简洁雅致，隔绝了外头的喧闹。


    思夫人示意众人落座，待侍女奉上茶退下后，气氛愈发沉静。


    柳嘉之率先开口：“思夫人，今日是那仁公主婚典，您唤我们前来，可是有要紧事？若有需帮忙之处，您尽管直言便是。”


    思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抬眼望向柳嘉之，平缓问道：“郡主可还记得，此前曾答应过我一个要求？”


    此言一出，晏井承与柳嘉之皆是一愣。


    柳嘉之顿了顿，遂即答道：“思夫人但说无妨，阿赤的蛊毒能解，全靠您出手相助。正巧我们这两日便打算返程，走之前定竭尽全力帮您办到。”


    *


    思夫人面无波澜，问道：“你们准备回大宋？”


    柳嘉之点头应道：“正是，在此地叨扰良久，如今见那仁公主与耿兄终得幸福，我们也该动身回去了。”


    “小柳枝，不要走！”


    诺敏萨仁不知何时在帐外偷听，听到这话没忍住径直闯了进来。


    众人皆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进屋瞥见言袂，神色略显不自然，下意识朝柳嘉之身边靠了靠。


    思夫人无奈开口：“要听便大大方方进来，偷偷躲在外面羞不羞啊。”


    诺敏萨仁嘟囔着辩解：“我只是碰巧路过。”


    柳嘉之见状轻笑：“怎么？怕我走之前，找你要那小金罐子？”


    诺敏萨仁急忙摇头：“你要多少我都给你，”说罢又转向晏井承，“过几日草原还有酬神谢牧节，比那达慕还热闹，你们再留些时日看看。”


    *


    晏井承适时开口：“我们此番返程，原是有要紧事，我与小之……”


    “我的要求是，你留下来，与萨仁定亲。”思夫人打断道。


    此言一出，宛若一道惊天霹雳，震得帐内众人皆愣在原地。


    这对吗？柳嘉之看向思夫人，发现她的表情自然甚至带着浅笑。


    晏井承眉头骤然紧皱，侧目看向言袂，只见他端着茶杯，一言不发，神色难辨。


    柳嘉之反应过来后，连忙起身直言：“思夫人，您这个要求恕我难办到。我与晏井承早已两情相许，心意相通，您的要求怎能凌驾于我的人生选择之上？”


    思夫人笑笑：“人生选择？”


    “你朋友的生死，也是由你选的。你选了他生，而他确实也活了过来。药也给你们用了，你们想不遵守约定一走了之，我也没有办法。”


    “你们中原人嘛，向来如此，我习惯了。”


    说罢，目光扫向言袂。


    *


    柳嘉之暗叫不对，这是明着把她和晏井承架上台子。


    正思考怎么应对，诺敏萨仁开口：“阿娘，你干嘛这样逼小柳枝，她有喜欢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必勉强。”


    柳嘉之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有诺敏萨仁帮腔，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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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夫人却没接话，转身走向内室：“萨仁，你跟阿娘进来。”


    诺敏萨仁迟疑片刻，还是迈步跟上，不忘回头安慰道：“放心，我负责劝阿娘，定不会让她为难你们。”


    帐内只剩三人，等待母子谈话的间隙，柳嘉之看向沉默不言的言袂，又转头望向晏井承，只见晏井承神色镇定，默默给她递了杯茶。


    柳嘉之见他这般沉稳，只好接过茶盏坐下，抿了一口茶顺了顺气。


    时间慢慢流逝，帐内静得只剩呼吸声，柳嘉之久坐无聊，竟有些昏昏欲睡。


    *


    “嘉之！晏井承！”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大声呼喊，将她猛然唤醒，是齐昕昕的声音。


    柳嘉之连忙应声：“我们在这！”


    刚想起身出去打招呼，内室忽然传来动静，思夫人依旧面含淡笑走了出来，身后的诺敏萨仁却眉头微蹙，神情复杂地跟在后面。


    紧接着齐昕昕、单兴为、温映薇等人闯了进来，原是他们发现许久不见二人身影，正挨个毡帐四处寻找。


    他们几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瞥见思夫人也在帐中，连忙收住脚步，纷纷躬身行了礼。


    思夫人笑着开口：“你们来了正好，有件事，也一并知会你们。”


    齐昕昕皱着眉打量屋内众人，见柳嘉之面色担忧，晏井承神色沉敛，心里不免暗生疑惑。


    思夫人缓缓续道：“我已决定，为萨仁和小之定下亲事。”


    牛头不对马嘴！


    柳嘉之猛地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诺敏萨仁。


    进来的几人也被这话惊得不轻，单兴为只当自己喝多了脑子发昏，连忙抬手掐了自己一把，伴随着一声嚎叫，柳嘉之冷着脸开口：


    “思夫人，贵部乃文明部族，总不该是茹毛饮血的不毛之地，凭一己之意强定他人亲事吧。”


    *


    她刚说完，就见晏井承已立在她身旁，沉稳开口：


    “思夫人今日嫁女，许是操劳过甚失了分寸。”


    “我与长溪郡主早有官家赐下婚约，情意既定，明日便启程回大宋履约成婚。”说罢微微躬身行礼，给足体面，随即抬手扣住柳嘉之手腕，转身便要向外走。


    “且慢。此番我从汴京归来，你们官家已应允昭弥部一桩恩典，可遂部族一愿。”这次是诺敏萨仁先出声阻拦。


    听罢，晏井承与柳嘉之停脚转身，柳嘉之直视着诺敏萨仁。


    “如此恩典，你该用在部族发展上，为族人谋更大福祉，才不算辜负。”


    诺敏萨仁垂着眼，不敢与她对视。


    思夫人自然接过话头：“与长溪郡主联姻，稳固两部邦交、护部族安宁，正是为部族做最大贡献，不愧是郡主，眼界通透。”


    柳嘉之心头一沉，暗忖荒谬。


    用官家赐下的恩典，去推翻官家亲定的婚约，短剧照进现实？


    她边想边轻轻挣脱晏井承的手，迈步走到诺敏萨仁跟前。


    即便他始终避着她的目光，她依旧沉声道：“小月亮，我有喜欢的人，从一开始便跟你说过，不是吗？你既知晓，又本不心悦于我，为何要走这一步？”


    诺敏萨仁身形微顿，沉默片刻，才缓缓抬头，执拗地盯着柳嘉之的眼睛。


    “谁说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