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Eric迎过去，语气万分惊喜，以至于完全漏掉温皎眼中闪过的错愕。


    他张开手臂，要和她来个热切拥抱。


    “Eric，你还是那么热情。但你知道，我不喜欢拥抱。”温皎摇摇头，退后一步。


    Eric一脸失望：“我有中文名。”


    齐厌不动声色看向他。


    温皎微微一笑：“白先生。”


    “是白铭。”Eric以一口流利中文纠正。


    Eric终于想起旁边的齐厌，记起这似乎是楚欣的哥哥，尽闻的总裁，他未来可能的合作对象。


    于是一脸谦虚：“家父是中国人。”


    偶尔还会整点古称。


    但让一个混血老外来说这话，还是有点不伦不类。


    齐厌敛目打量着他。


    Eric注意到什么，目光亮了瞬息：“Rachel，你的生命呢！”


    像是发现新大陆，反复打量，直到确认温皎手腕真的再没有那条钻石手链。


    不怪Eric震惊，当初实验室外，遇到抢劫犯抢钱包，温皎宁死不松。


    大家都告诫她，这次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


    温皎以他们难以理解的姿势蹲在地上，呆呆抱着钱包，贴近胸膛的位置。


    许久，她声音轻得似乎只对自己说：“这不一样。里面装着我的生命。”


    架势严肃得，一度让他以为是某个已故情人送的。


    “你终于肯放下你早逝的初恋了吗？”Eric激动道。


    齐厌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温皎莞尔：“Eric，你还是那么幽默。”


    她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直都是Eric自己在脑补。


    她解释过一两次后，他也不信，总是另类翻译她的话。


    后面温皎懒得说了。


    至于那条手链，好像确实很久没戴了。


    旁边人上前一步，隔断他的视线。


    “齐先生？久仰大名。”Eric想起楚欣之前给他看过照片。


    齐厌温文伸手，回握：“你好。”


    Eric还想说些什么，楚欣走上来，宣誓主动权般挽住他臂弯。


    Eric笑笑，这实在不是个叙旧好时机，于是委婉向两人告辞。


    走出热闹宴会厅，Eric忽然顿住脚步，反应过来：“等一下，你哥哥叫齐厌？”


    他不可置信掀眼看向身旁。


    楚欣强忍怒气：“对。”


    Eric已经没心情哄女伴。转头看向辽阔天际，脑子被太阳光晕渲染得发晕，生出世界荒谬的念头。


    之前听齐厌的名字，只隐约觉得耳熟。


    直到遇上温皎，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她早逝的初恋？


    *


    年中盛会结束的时候，时间还早。剩下大多都是收尾工作，没普通员工什么事。


    温皎正准备下班，手机弹出新消息。


    齐厌发来的。


    出于各种乱七八糟因素综合考虑，她一直没改齐厌的微信备注名。


    只默默把他置顶。


    这样的话，就算别人不小心看到她手机界面，也能说是出于尊重公司文化考虑，怕错过上司消息。


    。：今晚约了客户，我让老赵来接你，你先回去。


    电梯还没到，温皎低眼打字回复：好。


    又紧接下行补充：不用麻烦老赵过来，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主要是这个点回去太堵，还不如坐地铁快。


    齐厌表示尊重她的意愿：行。


    回完消息，熄灭屏幕，齐厌来到楼下咖啡厅等人。


    七点一刻，约他的人姗姗来迟。


    金发青年推门而入，满脸歉意：“抱歉，路上有点堵，来迟了。”


    齐厌表示理解：“没关系，南城交通情况是这样的。”


    路口红绿灯秒数能长得把人等死。


    每逢早晚高峰，运气最好的时候，同一条直道上一口气能连撞三个大红灯。


    但他忘记了把这个情况告诉对方。


    想到这里，心情晴朗不少。


    齐厌抬手示意对面请坐。


    落座后，Eric开门见山：“今天约齐先生，有些冒昧，但至少我很好奇。”


    “白先生好奇什么？”


    Eric十指交错，支在桌上托起下巴，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少年稚气。


    说话也直来直往：“好奇Rachel喜欢的人。”


    细看之下，那双深绿色的瞳孔里，哪里是什么天真。


    全是不着痕迹的探究打量。


    其实他是好奇，自己究竟哪里比不过他？


    *


    “说起和Rachel的初遇，那可真是件愉快的事。”


    Eric弯起眼睛，细长眸子里盛着丝轻飘飘的挑衅。


    其实一点也不愉快。


    同为Mila老师手底下学生，温皎进组第一天就听说大名鼎鼎的Eric——帅气多金的富二代，家里给学校捐过很多实验楼。


    一头金发，深绿色的瞳孔有着诗人般的忧郁，以至于接触过他的女孩，都忍不住陷进这份柔情织就的密网。


    就连分手，她们都一致对外：“Eric是个很不错的恋人，只是我们不合适。”


    唯独温皎是个例外，眼里除了实验还是实验。


    无趣呆板，根本看不到他半点故作的忧郁叹息。


    因为老爹的顽固思想，Eric平等对待每个国家的美女，唯独避中国女孩如蛇蝎，不敢轻易乱碰。


    但那个总是穿着白大褂的冰山女孩，长得实在太符合他的审美。


    一脸不容亵渎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破例邀请她，一起共度美好时光。


    然后被拒绝了。


    Eric不以为意，毕竟美人太多，他根本记不住。


    直到某天，那个总是冷冰冰的人主动找上门。


    Eric还以为她改变心意了。


    嘴角忍不住要往上翘时，对方当头浇下一盆冷水：“Eric，不要再坚持你的实验了，只会让我们全部人浪费精力。”


    Eric的笑意凝固。


    从没人敢对他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诚然，他很自大。


    可在这个遍地是天才的地方，毫不谦虚地说，他依旧是佼佼者。


    这可是他研究了一整年的课题，因为她轻飘飘一句话放弃？怎么可能。


    他还指望这个项目拿奖呢。


    Eric几乎觉得，眼前这个中国女孩是带着私人恩怨，来报复他的。


    不免冷声：“Rachel，没记错的话，你是Mila老师手下低年级组的学生吧？”


    他以为她会知难而退。


    温皎皱眉：“这跟我低年级或是高年级没关系，只是我能预判，这注定是个失败的实验。实验室里那些菌种，不出三个月，就会失控变异。”


    Eric质疑：“你能预判？”


    温皎笃定：“对。”


    “靠做美丽的白日梦吗？”


    “凭我手上的实验数据与经验。”温皎并不气恼，心平气和回答对方。


    Eric自大是有本钱的，看完温皎电脑里那些所谓的证据支撑，竟然松了口气：“Rachel，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凭这些，就能让我停掉投进去几百万美金的实验？”


    更别提他为此耗费的心力。


    “如果不停，会损失更多。”


    Eric不信，手指轻敲着桌子：“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


    那些菌种不但没变异，反而更加生机勃勃。


    “Rachel，看上去你高傲的预判要出错了。”Eric忍不住得意调侃，“你的眼光，远比不上你的美貌。”


    “不过我仍旧愿意邀请你，我觉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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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她们更有趣，会成为我最久的女伴也不一定？”


    温皎没有被打击到：“现在停下，还不晚。”


    又是严肃得像只小古董的语气。


    Eric顿觉无趣。


    然而仅仅又过了半个月，还不到温皎口中的三个月期限，实验室忽然传来噩耗。


    “Eric，你快回实验室！快！菌种大面积死亡，甚至变异成红色，完全无法控制。我们需要你回来做裁决！”


    Eric急急忙忙跑回去，也被眼前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跟温皎给他看的模拟报告里所呈现的，几乎完全一致！


    最后这次差点撂翻整个高年级组的实验事故，由经验丰富的Mila导师亲自出面，才得以控制。


    Eric再也不敢把温皎当成一个低年级组学生看待。


    两人关系不咸不淡，直到一次中国出行。


    冬季流感爆发，Mila老师亲自带队。


    但由于局势危急，顾及生命，高年级组都没几个人敢报名。


    但温皎报名了。


    这一点令Eric刮目相看，他周围不乏优秀的华人，甚至南城人。


    而温皎是唯一一个主动报名的低年级组。


    鬼迷心窍，Eric也报名了。


    他总不可能比她还差。


    他清晰记得那一天。


    强大得仿佛无坚不摧的Rachel，在流感最严重的时候没有退缩，反而在一切向好，众人准备返程时，哭得不能自已。


    走廊尽头，背影纤瘦的姑娘握着公共电话，哭诉着喊同一个名字：“齐厌。”


    ……


    “就是这样。”


    说着说着，Eric无奈摊手，感慨起来，“但你一定没接到那个电话。”


    齐厌目光并不冒昧地垂落在他身上。


    Eric感受到压迫，摸摸鼻子道：“这跟我可没关系！那个公共电话早就停止使用，根本拨不出去任何话线。”


    当时看她哭得那么伤心，还以为她口中的人遇难了。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不婚主义者。”Eric趁机凑上去，“所以你妹妹的事……”


    原来是和他谈条件。


    大概是不太清楚他们家的情况。


    齐厌回以诚实：“抱歉，这我办不到。楚欣也不是我妹妹。”


    “可她一直说你是她哥哥……”Eric直起身子，目瞪口呆。


    意识到齐厌没有骗他，重新靠回椅背，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感慨：“不过Rachel要是愿意，那我觉得，婚姻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欣赏她，专注，温柔，执着。


    这些品质，远超他对世上所有美丽异性的爱慕。


    和一个欣赏的女性共度一生，是他唯一能接受的婚姻形式。


    “白先生，她不愿意。”齐厌提醒他。


    “……我知道。”


    记忆回到温皎毕业前夕。


    Eric试图挽留，给予她留校名额。


    他说出了这一生最美丽的承诺：“Rachel，留下来吧，我们可以一辈子一起做研究。”


    研究不会变得无趣，所以你在我眼中也永远鲜活美丽。


    他一生情话无数，唯独那句是他发自内心、最为诚挚的告白。


    然而温皎拒绝了他。


    Eric没有生气，只是询问她原因。


    他不信周围有比他更优秀的异性。


    “我要回去找一个人，五年前我们没有好好告别。”


    “五年？Rachel相信我，男人是最多变的生物，我五个月就对誓盟过‘youjumpIjump’的初恋变心了。”


    温皎平静看着他，眼底是Eric从未见过的无奈与柔和。


    “所以，这就是我们不合适的原因。”


    Eric明白了语言的博大精深。


    总是自诩妙语连珠的他，第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