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心腹

作品:《燕雀安知

    江书鸿此后的日子并未再召幸刘御女,她无意插手这个女人的命运。


    她的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此时此刻面前的三十余名男人上。


    这是今年各省乡试中最为出众的一批举人,原是到明年二月才需进京赶考,此刻却被圣旨急召入京,立于乾清宫外候驾。


    为首的湖光解元徐明川微微抬头,望着宫檐上盘旋的孤雁出神,心下不由暗忖:陛下破例召见未经会试的举人,为的是什么事?对他们这批人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未及细想,殿内已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名声:“宣——湖广徐明川、直隶周砚、广东林怀瑾、江南傅游艺等三十六人,入殿觐见!”


    闻言,众举子心神一凛,忙屏息凝神,列队入了正殿。进去便伏地行礼,听到御座上的那位年轻的皇帝唤他们平身,才恭谨地应声起身,却不敢抬头直视圣颜,只垂着头等候教诲。


    “尔等寒窗苦读,跋涉赴考,朕心甚慰。今观尔等文章气度,不负圣贤之教,亦不负朕求才之心。”


    众学子连声道不敢,心下松了口气。听皇帝的意思,对他们应当是满意的。


    敏锐些的,已心中一动:皇帝的话落在了“求才之心”,莫非是世家势大,皇帝欲扶持新贵,瞄上了他们这群干净的、可收拢的新鲜血脉?


    “朕今日特召诸卿入觐,不试制艺时文,今日朕只有两问,诸卿可各抒己见,只当咱们君臣闲聊罢了。”


    闻言,学子们神色各异。或战战兢兢,为这不在书本上的两问而忐忑;或跃跃欲试,恍觉抓到了在皇上面前露脸的绝佳机会。


    江书鸿并不管他们的神色,继续朗声道:


    “其一,女子教化关乎国本。或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卿等以为女子才德可兼得否?”


    众学子不免面面相觑,心中各有困惑:以为皇上要问些治国大事,再不济也该是人情世故之类,怎么问得如此刁钻,问到了女子德不德才不才上头来?


    富贵险中求,众人犹豫间,已有学子为自己打好了气。


    北地举人赵德璋抢先出列,拱手道:“陛下,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言极是!女子若读书太多,必生骄矜之心,不敬丈夫,不事舅姑。臣家乡便有女子因读《列女传》而顶撞婆母,此乃乱家之始!”


    江书鸿听着就有些头疼。


    这话引起一小片附和之声,却也有不少学子面露不满,湖广举人徐明川便冷笑一声道:“赵兄此言差矣!”


    江书鸿的头疼好了些。


    “《礼记》云‘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身为人母,身担相夫教子之责。若是母亲无知,如何教导子女?其子何以成才?”


    这话显然比赵德璋的更合学子们心意,不少人已面露赞赏地对着他点起头来。


    江书鸿更头痛欲裂了。


    这时她看到傅游艺出了列。他脸上似有不赞成的神情,却不知是对谁的,江书鸿稍稍提起了些希望。


    “徐兄的话却也可笑,”他轻笑道,无视了徐明川投来的带着不满的目光,“陛下,女子有才亦是德,却不在乎相夫教子之间。”


    “徽州盐商之妻,多能默算整本账目,分毫不差。行商坐贾,若不精算术,何以掌千万资财?”


    已有学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禁不住插话道:“傅兄说的是!绍兴女塾之师,皆能讲授《论语》《春秋》,门下明理有才者众。坐馆授徒,若不通经史子集,何以开蒙启智?”


    又有人出声补充道:“吴中世传女医,尤擅妇科儿科,活人无数。悬壶济世,若不熟黄帝内经,何以妙手回春?”


    江书鸿越听越兴奋,忍不住身子前倾,好在龙袍宽大,学子们又不敢抬头,因此无人发现她微微的颤抖。


    “是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实乃腐儒之见;至于要女子有才却只为相夫教子之辈,不过是不闻腐味、实在内里罢了!”


    待到傅游艺这句话音落下,徐明川面上已挂不住,张口忿忿道:“傅兄好毒的嘴——”


    “好了,不必与他费这些口舌,”却被江书鸿及时打断,只见她面色并无多少变化,似是这些回答都未引起她的兴趣一般,“各位皆是言之有理,朕倒有些好奇,依这几位所言,女子竟也能做那些男人做的事了?”


    “既然如此,朕的第二问便是,女子能否媲美男子所为?”


    她有意将话风偏向赵徐二人,好叫众人以为她更倾向那些答案。


    如此,既能避免学子们揣度她的喜好而更改自己的回答,亦能筛选出即使读出了皇帝的态度、也坚持傅游艺等人立场的学子。


    果然已有人顺着皇帝的意思出列:“陛下,此事不言自明!”


    “女子体弱,心性亦不如男子坚韧。诗书礼乐尚可习得,但若论治国安邦、领兵征战,岂是女子所能?”


    这次大半的举子在为他点头。皇帝的心偏向哪里,已能从话语中窥得一二,没人会想和皇帝不站在同一边。


    也有些保守的,如直隶举人周砚沉吟片刻,上前一步道:“陛下,女子并非一定不如男子,只是若要达到同等成就,往往需付出更多努力。”


    “古往今来,并不是没有女子成事的先例:班昭著书,妇好为将,前朝太后更是临朝摄政。然而这类女子终究是少数,可见许是天生少一些天赋秉性,女子纵有才华,亦需十倍苦功方能与男子并论。”


    这话说得更“中肯”,不少学子转而露出赞同的神色,隐隐间成了声势最大的一派。


    江书鸿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投注了不少注意力在傅游艺身上,却见他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看着一个个发言的举子。


    因上一轮问题中立场鲜明的态度,不少学子说话时都忍不住向他瞥去,准备好等他的驳斥,然而他却不再轻易参与,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是为了什么呢?


    江书鸿转眼有了猜测:这是个猎人。


    他在等,在等所有与他立场不同的人,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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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话都说完,好叫他总结出其主旨,一次发表完意见,不必再一个一个对峙。


    或是等这些人在同一个漩涡里,说着大同小异的附和之语,形成近乎定论的态势,他再突然投入一颗惊雷,与所有人都显得不一样。


    高高在上的皇帝,最注意到的一定是这个与众不同的他。


    无论是在等什么,他都是一副很有耐心的狩猎姿态。


    他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使得周围人纷纷为他让出一条缝隙来,使江书鸿能从这道缝隙窥见他的全貌。


    “恰恰相反,女子非但能与男子比肩,甚至在某些方面,本就比男子更强些。”


    众举子哗然,已有人皱眉欲驳,傅游艺却忽视了四面八方的目光,直直盯着龙袍的一角。


    “论体力,女子确实不如男子;但论才思、耐性、细致、谋算,女子何曾逊色?”


    “经商者,女子更擅精打细算;教书者,女子更懂循循善诱;行医者,女子更察病患细微。”


    他转向另一处为首之人,语气平和却犀利:“女子之才,未让须眉半分。”


    已有人忍不住出声:“若是如此,何至于从古至今成大事者,千百人里不过有一个女子?帝王将相、能臣猛将,为何更多的是男子的名字?”


    傅游艺转身看去,脸上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似是在欣喜有人主动为他递了话口:“这便各位兄台的更荒谬之处了。”


    “各位说男女若要达到同等成就,往往女子需付出更多努力,正是因为因为世道未曾给她们公平的机会。”


    “譬如读书,男子可专心致志,而女子却需兼顾家务;男子可游学四方,而女子却多困于闺阁。”


    “给她们一条更窄的路,而后指着那条路说,这走上来的人更少,”他转而面向江书鸿,“陛下,此为因果倒置!”


    江书鸿好不容易才藏住眸中的满意之色,她佯装平静道:“众位的风采,朕今日已一一领略了。”


    又转而吩咐道:“严禄平,分给他们罢。”


    严禄平便逐一递上了香囊,三十多个香囊花色毫无区别,气味、重量也分毫不差。


    众学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皇上特意召他们前来,问了这么两个问题,叫几拨人争论了近一个下午,最后也不做任何区分,赏下了同样的香囊?


    行礼告退,直到出了宫门、进了自家马车,众人才敢细细研究手上的香囊。


    傅游艺竟从中摸出一个玉牌来。


    那玉牌入手生温,却通体无雕刻点缀。傅游艺翻看背面,终于找到一行暗刻小字:“非常之业,待非常之人。”


    乾清宫内,江书鸿端坐了一下午,早已腰酸背痛。在学子们如潮水般退出去那一刻,她就卸下身上那股劲儿,将要瘫坐在龙椅上。


    却忽觉头顶有灼灼视线。


    她猛然清醒,竭力克制着不向上看去,淡声叫严禄平去传晚膳。


    这一步走得又急又险,留给她的时间或许不多了。